老大
“哥哥……”隨從大搖大擺離開后,小楚眼巴巴看向她,黑白分明的星眸里,驟然被溫潤的熒光覆蓋。
宛如被拋棄的小獸,倔犟又可憐。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宋欽柔搖搖頭,揚唇摸了摸他凌亂的軟綿頭頂,“再說,我有功夫傍身,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手下都這麼酒囊飯袋,那個老大能強到哪裏去?”
“而且你不知道的是,我還有點功夫傍身,就算正對上那個‘老大’,也不會連半分還手之力都沒有。”
宋欽柔繼續寬慰,爪子從差點被摧殘成雞窩的頭部放下,還頗有閑情捋了把垂在身前的長發。
古人的頭髮就是好吶,怎麼折騰都不出油。
暗暗讚歎的宋欽柔,顯然關注點又偏了。
不過她說會功夫,還真不是胡謅。
當時為了迎合她處女作武俠小說,真正體驗刀光劍影,總覺得紙上談兵缺點什麼,由此她特意報了武術班體驗了一段時日。
奈何她實在不是學武功的那塊料,砸了無數銀子進去,別說學有所成,連出師都勉勉強強。
宋欽柔毫不懷疑,當初若非那位師傅着急回家哄小孫子,必不會那麼乾脆就讓她這學渣拿到畢業書。
雖然在21世紀不夠看,但這個老大,不出意外她是穩操勝券的。
不為別的,某人在虎爺和隨從的對話中,反射弧終於在線了一次,心裏對這個破地方已經有了定論。
誰讓她佔了作者身份的便宜呢?
哪怕有些劇情有些歪了,她就不信所有人設都有bug。
“好吧,”小楚動了動唇角,把原本到了嘴邊的叮囑吞了回去,只定定看向她,“哥哥千萬小心,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
“乖……”多麼懂事又可愛的弟弟。
宋欽柔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當初就不讓小楚小小年紀,就被反派按在地上摩擦了。
“喂,說夠了沒有?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唧唧,快點給老子滾出來!”接管隨從活計的,是一個膚色黢黑、五官平平的青年,見兩人絮絮叨叨,本就沒什麼耐心的他直接炸了。
宋欽柔:“……”
老娘本來就是娘們。
暫時沒有和這些土匪翻臉的打算,在小楚攙扶下宋欽柔扒拉着冰冷的牆面緩緩起身,,“抱歉,是在下耽誤了,煩請這位爺帶路。”
“算你識相。”青年朝牢房啐了一口,似是嫌她動作慢,很不耐煩衝進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直接往外拖。
“嘶——”
青年粗*魯的動作,不僅弄得右腕一陣生疼、還迅速傳遍全身,宋欽柔忍住倒吸涼氣的舉動,一邊在心裏問候這些土匪,一邊盡最大能力跟上、以防這具多災多難的身子被扯死。
TMD倒了什麼血霉,還能不能讓她俱疲的身心緩解一時半會了?
和外面全程以罵度路的宋欽柔相比,牢房內的小楚就顯得安靜文氣多了。
不知何時站起,先是眼也不眨盯着宋欽柔被拖走的方向,等其他眼尖小卒重新落鎖很久,才反應過來。
像是完全感知不到滲骨的寒意,他貼着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牆身重新坐回原位,保持着原先腿彎屈起、雙手環膝的姿勢。
只是和宋欽柔在時不同,他那雙似容納萬千星河的眸子裏,只剩下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陰冷和空洞。
“……”
沉默着,鬼使神差皺眉看向身旁被壓凹進去、還未恢復原樣的枯草墊,他有些迷茫。
當然這份迷茫,是針對他為何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看着就沒用的陌生人這般親近,親近到自己都差點相信了。
身為皇子,一出生就被立為儲君,接受天下崇敬,不管他未來耀眼閃光,還是平平無奇,最不能缺的是防人之心。
雖然他只有八歲,可太傅說,他的心智,甚至比很多大人都要成熟,說一句少年老成都不為過。
只因他生在皇家,戰火紛飛,身邊是看得見的血雨腥風;狼煙平息,身後是看不見的明槍暗箭。
這樣的自己,到底是怎麼動了惻隱之心的?是因為那張第一眼就讓自己難以置信的面容嗎?
隱隱約約的指引,讓他哪怕身處困境,不由自主收起一層又一層的防備,偽裝成一個溫順貼心到無微不至的小孩子。
畢竟他這層無辜的外表,常人很難心如玄鐵。當然這些土匪除外。
——
另一邊,扒拉着小嬌郎到一處外觀還算整潔的屋子后,那門像21世紀依賴高科技的紅外線感應門一樣,直接自動敞開,露出了漆黑帶着稀疏紅光的內里。
好不容易緩過勁的宋欽柔,冷不丁對上隨風搖曳的紅燭,只覺從腳跟竄起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剛想開口,就被不懷好意的青年一腳踹了進去。
“真是不長眼!還要本大爺幫你一把。”青年抬手,抖掉下身衣襟沾染的灰塵,罵罵咧咧着揚長遠去。
雖然那小嬌郎跟個娘們一樣,手感有滋有味,但怎麼說都不是真的娘們,它又不好這口,還是早點回去,讓前兒個剛從春紅樓擄來的嬌燕伺候為好。
“……媽的,什麼素質,就知道動手動腳!”屋內,宋欽柔捂着腰身,也顧不得自動關上的木門,咬牙忍住不適,快速從地上爬起,滿目警惕地盯着四周。
她記得這個土匪窩的老大是個人物,不過有個癖好,就是和連宋一個德性,只要長得好看,無論男女,直接上手劫色。
正因如此,他見到美得跟天仙下凡的男二,就想佔為己有,奈何他的主子在這件事上和他不謀而合,兩人差點因男二反目成仇。
他主子又是幕後boss的手下,原本丞相黨和外戚黨群魔亂舞,斗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太子太傅的男二原本不偏不倚,但此事加速了男二重新站位的心思。
不過這些暫時存在大綱中,現在糾結也無濟於事……宋欽柔搖搖頭,摒棄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想到那位老大,又有些惆悵了。
男女通吃……不管她以哪種形態,都註定難逃一劫了。
“嘖嘖,多麼嬌嫩的小少年,跟朵花似的。”如鬼魅的一道女聲,忽然鑽入宋欽柔的耳中,讓她渾身寒毛都倒豎起來,凝眉盯着說話人的方向。
shift!有本事出來蹦躂,裝神弄鬼算什麼人?
宋欽柔磨着后槽牙保持清醒,暗暗穩定視線,不負她期望,鼻尖先是飄來一陣艷俗的奇香,嗆得她只想咳嗽。
什麼愛好?就算愛美心切,想把自己時刻都弄得香噴噴的,也用不着這麼重口味吧?
掩袖腹誹間,一位身着桃粉抹胸長裙的女子扭腰擺臀、青蔥白指捻着絲帕、擋在嫣唇前,三寸金蓮踩着水粉繡鞋、步步輕移,好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
宋欽柔的雙目,快速從她髻頂移至弱柳扶風的腰間,若非女子一顰一笑誇張的閨秀姿態,她還真會被來人這幅裊裊婷婷的外表矇騙。
“小郎君莫怕,”見宋欽柔臉色緊繃,神情如臨大敵,女子捂着帕子揉揉一笑,抬手輕輕錘向宋欽柔的胸口,被躲開也不惱,“能伺候大郎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旁人羨慕不來的。”
口區——
宋欽柔忍住胃裏的不舒服,只在心裏反駁:什麼福分,造的孽還差不多!
肥水不流外人田,為了把男二這個幫手拉到男主陣營,她特地選了土匪窩作為中介,還特意把明面上的土匪老大寫的既猥瑣又變態。
當然初衷不是為了虐待男二,只是給他製造膈應和麻煩,後期動搖轉移陣營的心思就容易多了。
千算萬算,沒想到有朝一日入土匪口的人是她,要是男主貼心還好說,結果顧望瑾跟她也結了梁子,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太不值啊!奈何事已成定局,她再悔不當初也沒用,只能認命,想辦法度過眼下,“好姐姐,您說的對,在下也是這麼想的。”才怪。
大丈夫都可以能屈能伸,她為什麼不行?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這種獨自高傲的君子做派,可不是她的風格。
“小郎君嘴真巧。”女子被逗得咯咯直笑,刺得宋欽柔只想捂耳朵,好半天才終止了狀如癲狂的笑,“要是每個人都和小郎君一樣通情達理,姐姐我何須如此費心?可惜了。”
可惜……什麼?
說到後面,她及時行止,濃妝艷抹的眉眼處愈發唏噓,聽得宋欽柔好奇難耐。
“姐姐。”宋欽柔換了副乖巧的表情,垂袖掐了腰腹一把,讓美眸看起來亮晶晶的,“是不是有人不識好歹,不懂得珍惜機會嗎?”
直覺告訴她,這位妖艷女子沒說出來的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原本應少說少錯,但宋欽柔總有種不問個所以然、心口隱隱慌亂的感知,所以她發揮外表優勢,儘可能不引起對方懷疑。
“怎麼?”女子生活在土匪窩,雖然見過不少美人,但宋欽柔這種女扮男裝在外人看來,就是典型的男生女相,更易引起異性的注視,“難不成,你也想造反嗎?”
“沒有沒有,我怎麼敢啊。”宋欽柔擺頭如撥浪鼓,差點因怕女子懷疑懸了一口氣,“只是很好奇,那人到底是什麼樣子,連那麼英明神武、虎虎生威的老大都不放在眼裏。”
還好反應快,希望沒露餡吧。
宋欽柔垂在袖子裏的手指,漸漸深入皮肉,靠着這股剜心的痛感,才讓她繼續保持鎮定。
“這得也是。”女子緊緊盯了她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罷了,說也無妨,正好與你聽聽增些記性。”
宋欽柔連忙點頭,上趕的殷勤勁,連自己她自己都覺得沒眼看。
提起那位造反者,女子的臉色都變得氣急敗壞起來,“只不過是一個美若天仙的男人,不有些功夫傍身,就不知自己姓什麼排老幾了。”
“老大仁慈,允了他的烈性貞潔,否則不知被豺狼虎豹剁了喂狗多少回了。”說到最後,女子那雙刻畫精緻的柳眉緊緊擰起,甚至恍惚所見,有幾分團繞到黑霧。
可想而知,她在那個不聽話的男人身上耗了多大勁。
不過她的忠實“鐵粉”宋欽柔,已經被這兩段話激得終於開了竅,沒功夫賠笑臉湊過去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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