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我後悔了，真的。”
司樂悔不當初，飄着魂喃喃的如同祥林嫂。
艾倫卡在斗篷下奇怪的瞄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把他拉的更近了些。
“你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他故意在司樂耳邊吐着氣。
然後愉快的看着那隻薄薄的耳朵泛起了紅。
艾倫卡突然把頭埋進司樂的肩膀里，低低的沉悶的笑聲傳了出來。
兄弟你笑點好低哦。
司樂翻着白眼，想要掙脫出去再一腳踩他馬蹄上，但是半邊麻木的身體拖了他後腿。
“別亂動。”艾倫卡喊了他一聲，“你想要突然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嗎？”
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的司樂憋的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眼睛泛光的盯着人馬可恨的臉。
樂忠於看着對方氣成河豚的艾倫卡滿意的攬着對方的肩膀，護着對方在光鮮亮麗的貴族中間穿行。
他們兩人全身裹在漆黑的斗篷里，頭頂是奢華的水晶吊燈，曖昧的光線投射在司樂抬起的臉露出的一小片下巴上，下頜線在光中起伏的弧度被艾倫卡盡收眼底。
舞池裏貴族女士誇張的大裙擺搖曳出了迤邐的弧度，擦過他們拖地的斗篷下擺都帶着曖昧的引誘，奢靡的香氣在空氣里腐爛。
女士們精緻的高跟在空曠的大廳里迴響，手上的鑽戒閃着迷離的光，紳士們的袖扣各不相同，詠唱着光明神與星女神相愛神話的精靈嗓音空靈，撥弄着豎琴的手指纖細。
帶着假面的落魄貴族在角落裏竊竊私語，他們沒有進入舞池的資格。
司樂與艾倫卡行走在舞池的正中，周圍是不停旋轉的頹華貴族，某個忽然間司樂覺得他們到了舞池的正中，好像在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在為他們翩翩起舞。
“願意和我在此刻共舞一曲嗎，樂？”艾倫卡突然垂眸，嘴角含起微微的笑意，藍色的眼睛蕩漾着大廳玻璃金碧輝煌的彩繪，曖昧的嗓音彷彿大提琴悠揚的樂曲，他突然這麼問道。
司樂在精靈突然高昂的嗓音作為背景音里定定的看着他。
“為什麼要笑？”他這麼問他。
艾倫卡的笑容突然一頓，像是大師的演奏突然變成了初學者，破碎的音符割裂着整場演奏，艾倫卡此時的表情就像是那個突兀的初學者，茫然的望着怎麼也回不去的樂譜。
“走吧。”司樂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拉着人馬走出了奢靡的舞池，走出了旋轉的人群，曖昧的竊竊私語與流淌着慾望的眼神被他們丟在了腦後。
司樂牽着他，毫不猶豫的向外走。
司樂一直快步走到后花園裏才喘了口氣，他一直拉着艾倫卡走到了沒什麼人的死角才甩開了他的手。
然後果斷用力一腳踩在他的馬蹄上，還用力碾了碾。
艾倫卡默默低頭看着他的舉動，等司樂脾氣發完了他才又笑了起來。
“你有——”
“不。”艾倫卡搖了搖頭，他摘下了冒兜，單手向後耙過額前的頭髮，完完整整露出來的眼睛像是沾着水的碎鑽，看着司樂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柔軟下來，他慢慢道：“這次我是真心的。”
這人果斷有病。司樂這麼想。
“給我一個必須來這裏的理由，不然我就翻臉。”司樂目着臉。
人馬噗的一下偏着頭一手握拳擋在唇邊，他又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被他虛虛遮掩着。
接收到司樂怨念的目光，艾倫卡故意咳嗽了一下止住笑來，他長舒了一口氣，隨後正色道：“你覺得為什麼教會願意把晨曦之翎託付給國王保管。”
司樂神色一凝：“你是說這是一個陷阱？”
艾倫卡似笑非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你來這裏幹什麼，自投羅網還是你已經有了將計就計？”
艾倫卡聳了聳肩。
“你不覺得城堡夜晚的花園在月色中很美嗎？”
司樂：“......哈？”
“我剛想帶你來的，沒想到反而是你拉着我過來了。”艾倫卡無辜的說。
司樂突然用力摁着太陽穴，他聽到了系統噗嗤的笑聲，他開始深刻思考西方人和東方人思維的差異。
話說這真的可以用思維的差異來形容的嗎？
“......就為了這個？”司樂深呼吸告訴自己說不定有隱情。
艾倫卡慢慢點了點頭。
司樂：......
“你就不怕被發現嗎？”司樂摸着心腔一陣無語，要知道他們一路偷摸進來的時候路上看到不知道多少腰上別著劍身穿盔甲的騎士了。
“我有這個啊。”艾倫卡笑着從脖子裏摘下什麼東西放在了司樂的手心。
那是一截枯樹枝。
“精靈們奉為生命的母樹的樹枝。”
“這玩意你能搞到？”
“嘿！”艾倫卡輕錘了一下司樂的肩膀，“其實我是一個精靈。”
“......”
“好吧，我划拳贏來的。”
司樂低低地呼出一口氣來，他看着對他笑的燦爛的艾倫卡無可奈何的揉着眼睛，疲憊的開口：“直說吧發現了什麼？”
有話不能好好說這是病！
艾倫卡的嘴角一僵，他慢慢變的面無表情，看着司樂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
他啞着聲音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嘿！”司樂學着對方的動作錘了一下艾倫卡的肩膀：“其實我是個天才。”
“......”
“好吧，這不是看一眼就知道的事嗎？”
兩人大眼瞪小眼，繼而相視紛紛笑了起來。
“在這裏繼續待會？”司樂問，他被香水味熏的頭疼實在不想進去了。
艾倫卡無所謂的頷首，於是兩人一起抬頭看着月色下的玫瑰海。
清爽的風都帶着玫瑰的香味。
突兀的環境裏傳來了男女調笑的絮語，就和他們隔了一條花叢。
艾倫卡在司樂耳邊吹起了輕佻的口哨。
越來越大尺度的調笑突然被另一種聲音掩蓋。
他娘的是大悲咒。
司樂：......
系統：“這個不適合你，還是聽聽佛經吧。”
司樂滿臉青筋連艾倫卡都顧不上轉身就走。
“噓！”艾倫卡一把拉住他拽進了轉角。
司樂一震，耳邊的大悲咒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他聽到了咔噠的金屬咬合的細響。
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了，是那群從頭到腳把自己裹進盔甲里的騎士們。
司樂下意識想跑，轉頭一看。
是個死角。
更糟糕的是，他剛才踩到了斷掉的樹枝，發出了誇嚓的聲音，在安靜的只剩蟲鳴的花園裏格外的突兀。
這是個巨大的枝葉被修剪成像迷宮一樣的花園，他們進入的應該就是一個裝飾用的死路。
司樂細微的發著抖。
他聽到了盔甲行走時磕碰的碎響，火焰燃燒發出的噼啪的聲音，鐵靴踩上草葉的響聲。
越來越近了。
將要被發現的這個恐懼開始灼燒他的理智。
草葉被踩踏的聲響在他耳邊震耳欲聾，司樂腿軟的幾乎站不住，劇烈的心跳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直線上升，好似要飄到天上去。
他顫抖的看向臨近轉角處被火光慢慢照亮的枝葉，好像那是死神腳步的倒計時。
在澄澈的火光點燃他的瞳孔之時。
——他回歸到了黑暗裏。
艾倫卡把他攬進了懷裏，他的斗篷像是夜晚能帶來安心感的絨被，完完全全把他籠罩了進去。
於是司樂在反應過來時耳邊只能聽見人馬強有力的心跳，對方熾熱的溫度哪怕隔着衣物也灼傷了他。
司樂額頭的冷汗蹭濕了人馬的鎖骨，他在透着微弱光的黑暗中能看到人馬帶着笑意轉動的藍眼珠，他也一定是在笑，因為司樂撐着對方的手心感受到對方胸腔在細密的震動。
“噓。”艾倫卡低頭在司樂的耳邊發出氣音，他虛虛放在司樂腰部的手能感受到對方細密的顫抖的肌肉。
他突然壞笑了一下，環着對方腰身的手用力一擰。
“嗚......”司樂不自覺發出了微弱的顫音。
茫然的大腦給眼睛下達了錯誤的指令，他懵懵的淚眼朦朧的看着艾倫卡。
斗篷外的光源迅速遠去了，司樂還能聽到有人在隱約的呵斥同伴“......別去打擾人家......”。
世界終於安靜了。
跌跌撞撞的司樂摔出了對方的包圍圈，冷空氣割裂着他沸騰的胸腔，剛才的恐懼讓他脫力似的差點倒在地上。
他流着眼淚，哆哆嗦嗦的破口大罵：“你他媽的......”
他開始乾嘔。
系統在喊他讓他深呼吸。
你剛才居然不喊我！司樂一邊發抖一邊錘着背包泄憤。
我喊了。系統有些無奈。他重複了一遍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艾倫卡愕然的看着他。
“噓......我很抱歉......”艾倫卡突然俯身把司樂的腦袋摁在肩膀上，他安慰似的拍着對方的肩膀，好像失去了弔兒郎當的樣子，語氣突然鄭重：“再也不會了......我發誓......”
司樂把他推的遠遠的，他揉了揉臉呼吸顫抖的說：“......我怕黑。”
“對不起。”艾倫卡陪着他跪坐在地上，“再也不會了。”他握着司樂的手放在了自己跳動的心臟上。
“我發誓。”
司樂緩過氣來之後對他搖了搖頭，“發什麼誓啊，這又不是你的錯。”
“你給別人造成了傷害你應該道歉，但是為什麼需要你去發誓？”
司樂拽着他的衣領把自己拉起來，然後又給他撫平了領口的褶皺，艾倫卡不知所措但同時也在給司樂整理着斗篷。
“誓言是種很嚴肅的東西，你沒有那個要承擔對方以後的義務。”他看着對方的眼睛說。
“走吧。”自覺沒什麼好說的司樂看了一口對方胸口的枯枝，“去看那個據說是聖遺物的劍吧。”
“......不怕陷阱了嗎？”
司樂莫名其妙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對那玩意很感興趣的嘛？”，他又接着道：“再說了，拿不到看看熱鬧也好啊。”
艾倫卡定定的看着他，攬着他的肩膀繼續走，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人多的一個好處就是你哪怕漏掉不少精彩的東西也有人幫你回憶。
作為隱形人的兩人聽到了不少的八卦，諸如“男爵的女婿爬上了丈母娘的床”“晚上第八次從小樹林出來的寡婦”“皇后的新寵是個半精靈女人”“貧民窟里賣身的男人長得像王子”這類聽的人嘖嘖不停恨不得大拍膝蓋之類的大瓜。
直到有個衣着華麗唇紅齒白的男人出來講官方廢話之後人群才安靜下來。
司樂聽到有年輕的女士在小聲的喊王子真英俊。
看着那個長相清秀的王子司樂莫名有種吃瓜遇到當事人的尷尬感。
“......但是明天被授予晨曦之翎的聖騎士長不是人馬。”
這句竊竊私語突然闖入了司樂的耳朵里，他凝神去聽。
他可愛的系統居然還幫他把音量調大了！
“可是自古以來聖騎士都是人馬一族擔任的。”
“你忘了嗎......人馬一族在十年前就......”
後面的太過小聲，也或者根本沒說。
前面羽扇擋臉的女士在和她的朋友絮語：“......你那時候還小，人馬一族你可能沒有印象，那可是騎士精神的代名詞，據說人馬就是為了成為騎士而存在的......”
司樂莫名瞅了艾倫卡一眼，看來人馬一族出了個叛徒。
艾倫卡無辜的望着他。
“......尤其是他們的身材，那一身完美的肌肉不知道讓當時多少的女人魂牽夢繞，我敢說那時每一個女人的夢想都是和人馬共度一晚......”
司樂：......
這話題變得真快。
“......甚至還有不少男人！我至今記得當時聖子殿下帶着他的聖騎士團在進行祈福儀式，那個公爵家的小姐看準時機就要往聖騎士長的懷裏摔倒！”
“那......她成功了嗎？”
“怎麼可能，五個！足足五個男人把她擠到了一邊去！”
司樂：......絕了。
“......當時有人稱自己成功和人馬共度了一晚，結果三天沒下的來——”
系統突然把那邊的對話掐了。
司樂：......
人群一陣嘩然，吃瓜吃到忘我的司樂這才抬起頭，王子旁邊出現了老高的一個被白布蓋起的像是雕塑一樣的東西。
“那是據神話雕刻的光明神的雕塑。”看司樂茫然艾倫卡提醒了一句。
“那是只有聖騎士長才有資格舉起的劍。”他看着那個巨大的雕塑意味不明的笑着說。
司樂一臉驚恐：“別人舉起就會爆炸嗎？”
艾倫卡：“......不，那只是騎士長的榮譽而已。”
王子又是一頓廢話，好不容易說完之後他終於雙手抓住了白布的一角。
巨大的白布被嘩啦甩動翩然落地。
威風凜凜的舒展十二對羽翼的光明神鵰塑，手持着的地方放着......那玩意是晨曦之翎？
人群開始尖叫，然後就是慌忙的向後逃竄，艾倫卡在向後的人潮里攬緊了司樂。
逃竄的人群時不時碰擦着兩人的肩膀，司樂吃痛的下意識往艾倫卡的方向躲，然後又一次被藏進了斗篷里。
這次對方有記得給他留一個頭出來。
不過司樂完全沒反應過來此時的姿勢有多變扭，他滿腦子只有另一件事。
“你們聖騎士長揮舞的就是那種東西嗎？”他看着雕塑手持着血糊糊的一團東西問。
這就是騎士團嗎？
司樂發出了鄉下人不明覺厲的感嘆。
系統：“......你個傻叉。”
艾倫卡：“......不。”
他奇異的看着司樂，然後咬着牙道：“那是國王的人頭。”
司樂：？？？
“再忍一下可以嗎？”艾倫卡突然問。
司樂滿腦子還沒回過神來。
艾倫卡一臉歉意，“要開始逃跑了，抓緊我，怕黑的話就閉着眼。”
他下一秒就把斗篷垂了下來，司樂十分聽話的在黑暗來臨之前就閉上了眼。
“......怎麼了嗎？”他小聲的問到。
司樂能感受到艾倫卡情緒不對勁的煩躁，他在嘈雜的環境裏跺着他的馬蹄。
“沒什麼。”艾倫卡環着司樂的肩膀安慰到。
只是被發現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