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晚上,兩人抵達愛爾蘭的西南部地區丁格爾半島。這次是何鱈奈說的,她說攻略上都提及丁格爾半島。於是兩人租車穿越兩百多公里抵達這個靜謐的世界一角。
何鱈奈看着車窗外連綿起伏的山巒,無邊無際的海岸線,還有遠處高聳入雲的高山懸崖,在夕陽的餘光照耀下格外美麗。
兩人把行李放在一家沿海的民宿,再搭車到海邊一個高地。俯瞰整個小村莊時,何鱈奈轉過頭對王泰賢說:“這裏真像世外桃源。”
王泰賢的表情不是很好,何鱈奈還當他在記着剛才的事,說:“小氣鬼,還在為獄長的女兒擔憂啊?待會回民宿我們網上搜下她有沒有再找戀人吧,你沒必要因此板着一張臉吧?幼稚。”
王泰賢回答:“我沒在想那事。”
何鱈奈問:“但你的表情不太好,怎麼了?”
王泰賢沒回答。
何鱈奈腦海中閃過一個瞬間,她問:“你說你來過愛爾蘭,這是你第幾次來啊?”
王泰賢的身形一滯,久久沒開口。何鱈奈走到他前面,王泰賢這才很沉重地回答第二次。
何鱈奈點了點頭,坐在草地上眺望大海。
王泰賢也坐在她身旁,轉頭問她:“怎麼不繼續問了?”
何鱈奈說:“問下去可能會是今天最危險的故事。”
王泰賢笑了,說:“小鱈魚,有時我都佩服你的預測能力。話說你為什麼連一次戀愛都不談?”
何鱈奈沒作答,良久,戲謔地說:“因為我怕遇見的都和你一樣,把愛情當遊戲,不出幾個月就要換一個。”
王泰賢說:“我也很愛很愛過一個人,但結局很不好,是無法挽回的那種。”
何鱈奈很意外,示意王泰賢可以選擇說下去。許是陳年舊事壓在王泰賢心裏太久,又或者他已看開,他說:“高中以前和女生的那些打打鬧鬧都不算,那時根本沒有愛情的概念。大學時我遇到一個很喜歡的女生,她就是我帶來愛爾蘭第一次旅遊的主角。對了,不得不提下我的學生生涯經常換學校,因為跟着爸媽四處做生意。”
何鱈奈的心裏有點觸動。
王泰賢繼續說:“我出身在大陸,但很快被爸媽帶到洛杉磯,我們全家很多人都在美國和加拿大的西海岸有房地產。然後他們要忙事業,所以我被送到姥姥身邊照料,姥姥不喜歡炎熱的加州,她更喜歡待在溫哥華,所以我小學前都是姥姥在溫哥華帶大的。然後讀小學時是在老家和北京都讀過,初二轉到香港,高一又轉到廣州,那段時間算是跟在爸媽身邊了。但從高三又回到加拿大,我又是跟在姥姥身邊。大學是我說中美加呆膩了,想去中東最有名的杜拜試試生活,姥姥就陪着我飛杜拜了。讀完大學後到2018年為止我和姥姥都呆在那個石油國家,爸媽待在廣州香港深圳那一帶,有空才會飛過來看看我們。”
何鱈奈的表情很是震驚。
王泰賢自嘲似的笑了笑,說:“別人羨慕我去過那麼多地方,像今天,我去過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但他們不懂我跟在爸媽身邊時,一周都見不上他們幾次,他們永遠在忙做生意。對了,應該和你說過吧?我有一個親姐姐和一個親弟弟。姐比我大4歲,弟比我小6歲,我跟在爸媽身邊時正是他們做生意開始發達的時候,所以我們三個孩子中我和爸媽在一起的時間最少也最不親。”
夜幕開始降臨,何鱈奈繼續側頭看着王泰賢。
王泰賢說:“我表面上有一堆朋友每天玩得很開心,說這些有點矯情,但其實我比誰都渴望愛和關心。姐弟都在中國,我身邊始終只有一個姥姥,然後我在大學裏遇見了那個姑娘,長得很清純很清純,一眼看過去我就想保護她,她比我更需要愛和關心。”
如果說何鱈奈聽到王泰賢身世那段很是觸動,因為相似的童年生活,都是變動不安,但聽到王泰賢最深愛的女人和某人有相似的氣質,何鱈奈的心裏打起警鐘。她問:“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了?”
王泰賢說:“我當時對她有多認真,你猜得到嗎?我是打算她一畢業就去領證。讀書期間,我就把她帶給姥姥認識了,畢竟都在杜拜。姥姥不太喜歡她,當然只要我喜歡的,姥姥最後都會妥協,所以最後姥姥那關算是過了。我知道我媽聽姥姥的,所以我家這邊基本沒問題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因為她很溫柔,讀書又好,反正我都讓着她從不敢讓她生氣。大四臨近畢業前,我倆選擇愛爾蘭做為畢業前最後的一次旅遊。”
何鱈奈是很仔細在聽,但越聽她的手心汗越多,因為王泰賢描述的就像是某人的翻版!
王泰賢說:“我們在愛爾蘭玩得很開心,我們來丁格爾半島眺望山野鄉村,我在弗馬納向她求婚。”
何鱈奈終於知道她和王泰賢說這兩個地名后的反應了。
王泰賢繼續說:“她當然同意嫁給我了,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然後我們回到杜拜,那些天因為我要和她出國旅遊,姥姥便回溫哥華見老朋友去了。我自然抓住這個機會,不肯放她回家。我把她騙到家裏,然後你懂的。我們親熱時有個電話打進來,是她的手機,年少氣盛的我,反正我就沒讓接,我還把手機關機了,然後。”
說到這,王泰賢的聲音很是哽咽。
何鱈奈拍了拍王泰賢的背。
王泰賢說:“我忘了說了,她是拿全額獎學金來杜拜讀書的,她家裏很窮。她爸媽從小在外面打工,她也是她姥姥一手帶大的,聽她說她姥姥後來身體一直不好。然後,那個電話就是她姥姥的。那天,她姥姥被人撞了,行人看到老人身上的老年機通訊錄第一個就是她的電話,便撥打過來。她在她姥姥的手機里錄的杜拜編號加手機號,所以是打通了,但因為我沒讓她接,她都沒和她姥姥說最後一句話。然後她再也不想見我,她恨透我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
說到這,王泰賢哭得泣不成聲。何鱈奈雖然似同情他一般又是摟住他又是給他拍背,但她的內心卻有更多顧慮了。王泰賢和那麼深愛的人是這樣分開的,不是女方對不起他,而是他對不起女方,那麼,王泰賢這輩子都註定會記着那個女人的好,而某人就像那女人的翻版。何鱈奈絕不允許王泰賢和那個人扯上關係,他是她何鱈奈的丈夫最佳人選,她不想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她不允許自己到頭來給所謂的“閨蜜”做嫁衣裳。正在何鱈奈思索着怎麼讓王泰賢忘記那人時,王泰賢哭着繼續說:“我後來找過她好幾次,她都不肯見我。兩年過去后,我的心也冷了,我開始遊戲人間,反正那些女孩都只是圖我的錢和這副皮囊,但我再也沒了真心去愛一個人。”
何鱈奈說:“你別自責了,你也沒想到是那麼重要的電話。”然而,何鱈奈說不出那個女人會釋懷的,如果那個女人原諒王泰賢了,何鱈奈她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她巴不得那個女人會記恨王泰賢一輩子。就在她思索要怎麼樣讓王泰賢走出對那個女人的執念,王泰賢接下來的話給了她一個絕好的機會。
王泰賢情緒稍有穩定,卻仍沉浸在自己的罪惡感中,眼神有點空洞地看向黑色的大海說:“她是個可憐的女孩,成績那麼好卻身世那麼慘。我一直想保護她,但最後還是分開了。她爸是二婚,她媽是初婚,她說小時候都沒什麼鄰居願意陪她玩,還有很多可惡的大人總是以此嘲笑她和她媽。”
何鱈奈聽到這心裏猛地一抽,心臟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她一隻手從王泰賢身上抽回,覆蓋在心臟處。她感到呼吸有那麼一刻的窒息,但是她更知道這是上天給她的最佳機會。她,何鱈奈,看中的人絕不允許被別人挖牆腳,所以就算是撕心裂肺的事,她也只能選擇讓它血淋淋地呈現。
何鱈奈故意抽回另一隻手,一隻手撐住地面,另一隻手始終覆蓋在心臟處,她身體微微顫抖。王泰賢還想說下去卻發現何鱈奈的異樣,他摟住何鱈奈問怎麼了。
何鱈奈始終低着頭,也不說話。王泰賢急了,他用手捧起何鱈奈的臉轉向他,只見何鱈奈臉上掛着兩串清淚。這把王泰賢看呆了。
何鱈奈故意掙開他想站起身,王泰賢拉住何鱈奈,逼問到底怎麼回事。
何鱈奈抹了抹眼淚,說:“我媽也是初婚,而我爸是再婚。小時候,鄰居那些大人都瞧不起我爸,因為他的第一任老婆嫌我爸窮跟別人跑了。然後就娶了我媽,總有一堆大人指着我說我是抱來的。我爸聽到后都是一副憨厚的笑臉,他不敢和外人翻臉。但是關上門后總是數落我媽,各種嫌棄,還嫌棄我。”
王泰賢聽得一震,氣憤地問:“那你媽為什麼嫁給你爸?又窮又。”
海岸邊的燈光投射在她倆身上,何鱈奈回答:“因為我媽嫁不出去。她從沒談過一次戀愛,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因為長得太丑了。她有個漂亮的妹妹和帥氣的弟弟,結果她的妹妹和弟弟都被近鄰追求嫁出去和早早娶妻生子了,只有我媽作為家中老大,無人問津。所以她為了嫁出去不拖累娘家的名聲,只要是個男的就嫁了。”說完,何鱈奈哭得很傷心,她再也不用偽裝了,因為說完這些醜事,她的心真的像被撕開一樣血淋淋,她真的很不想提這些過往。
王泰賢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
何鱈奈帶着哭腔說:“醜陋的女人以為找個窮得響叮噹的二婚男,至少不會互相嫌棄。然而她錯了,貧窮的時候,我爸對我媽還算稍微可以,嫌棄數落雖有但從沒上升到打人。但這些年,我們家鄉的經濟飛速發達,外來人口一天比一天多。很多小姑娘天真的以為只要是本地人就一定家裏很有錢,而我爸那種活在底層的人永遠不知上進。他貪戀她們的年輕美麗,厭惡我媽的衰老滄桑。不知道這對我媽而言是不是好事,因為我爸逐漸露出他的另一本性——好色后,再也不打她了。所以,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談戀愛的原因。我看慣了我爸對我媽的種種,我感受不到哪怕一丁點的愛情。回到那個家,我就好壓抑,我想躲得遠遠的,永永遠遠。然而,年齡越大越靠近30歲,我就好怕,我好怕會重蹈我媽的覆轍,我也是一個沒人愛的人。”
王泰賢的心一抽,把何鱈奈拽進懷裏緊緊摟着,安慰說:“你不會的,你不會和你媽一樣的,因為我不允許。我們一回國就領證吧,你愛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是你戶口上的男人,我不會嫌棄你,沒人敢議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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