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昏暗的內室因為沒遮嚴的窗帘照進一縷陽光,她似乎感應到全黑的卧室中有束陽光照進,意味着這又是一個清晨。這才緩緩伸出右手習慣性地往枕頭邊摸去,她始終閉着眼直到終於摸到涼涼的金屬質感,她才惺忪地睜開眼看了看手錶,熒光設計的時針和分針正好對着8點。她緩緩起身,朝床右側伸下雙腿,雙腳在離地面很近的上空划動,卻怎麼也沒勾到塑料的質感。於是她索性赤腳從床的右邊沿站起,尋找拖鞋。拖鞋在雙人公主床的后側,她穿上超輕薄的拖鞋,才想起昨晚她似乎從床的後面爬上床的。那是一雙全淡藍色的拖鞋,儘管鞋底面上有泛黃的印記但卻很乾凈,預示着這是一雙伴隨主人很久的拖鞋。
“這是你大堂哥公司做出的新拖鞋,質量可好了,帶這雙去上海吧。”她不禁回憶起那天她在收拾行李時媽媽的話。
“你穿穿我這雙拖鞋,輕吧?”她一如既往地拒絕媽媽的推薦。
然後媽媽也發現還是那雙泛黃的拖鞋輕薄,年輕女人再說:“我的行李都喜歡輕便的。”
媽媽不死心,又推薦道:“那帶上這個塑料飯盒,這是你三堂哥公司家新出的樂扣飯盒,質量可好了,據說外貿做得很成功。”
“我們中國出口的東西多了去了,”她無奈媽媽眼裏總是別人家的孩子有多優秀,親戚做的東西有多好,“算了,我帶一個泡麵用吧。”當然之所以同意讓塑料飯盒在她寶貴的行李箱裏佔一席之地是因為確實還算輕巧!
“這套運動服也帶上,我自己做的。”媽媽又推薦道。
她知道以縫紉衣服為職業的媽媽偶爾也會為家裏人做衣服,但她毫不留情地批判:“現在3月末了,馬上就要迎來春天和夏天,你讓我帶上這麼厚重的運動套裝,我能穿幾次啊,而且設計得好難看。”
那是一套全黑的毛茸茸運動套裝,上衣帶帽子和中心Monday紅色大字。
媽媽問道:“這哪裏不好看了?”
年輕女人再也沒看那衣服,心裏鄙夷全黑的帶毛的運動服就上衣中心來個紅色英文詞彙,這設計怎麼看就怎麼low,而且穿着肯定經常掉毛,對於敏感肌的她而言不僅粘黑毛洗澡麻煩還容易過敏,洗衣服時還要拎出來單獨洗,那不是在浪費她寶貴的時間嗎?
彼時正值周末,年輕女人的姐姐是一名教師,周末總有幾個家近的家長把孩子託管給她幫忙監督寫作業。旁邊正好兩個小男孩在玩耍,聽到老師的媽媽說老師的妹妹要去上海,便好奇地湊近她倆。
皮膚稍黑的小男孩問:“何老師的妹妹要去上海遊玩嗎?”
年輕女人回答是去找工作。
他又問幹嘛不呆在家鄉。
另一個皮膚白皙的小男孩自以為是地說:“還用問嗎?她肯定是在這裏找不到工作。”
年輕女人整理行李的手一滯,轉頭想告誡煩人的小孩。媽媽忙攔住她說小孩子隨便說說的,別當真。
那天傍晚等到小孩子們吵吵鬧鬧要離開時,正是剛才那個皮膚白皙的小男孩哇哇大哭。年輕女人的姐姐不明所以,上前詢問。小男孩說變形金剛的腳被他不小心折斷了。他大聲狼嚎那是他最心愛的玩具,卻沒想到塑料那麼脆弱。
年輕女人的神思從過去的記憶里抽回,開始穿上乾淨簡潔的襯衫和西褲裝。她拉開窗帘,明明房子朝北,但拉開窗帘后陽台上也照射進微弱的陽光,神奇的是她之前買來后從沒澆過水已經凋謝的花竟然又抽出新芽重新茁壯成長了。她嘴角露出笑容,打開窗戶,又感慨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2019年大半年早已過去,現在已經是夏天的8月1號了。
她打開只有巴掌大的智能音響,調到收音機檔。小傢伙里傳來各種英語歌,那是靠近FM88的一個英語歌頻道,她習慣起床后一邊洗漱一邊聽音樂。
等到洗漱完畢,她坐在靠窗邊純白色乾淨高雅的椅子上。別緻的墨黑色餐桌上放着剛泡的玫瑰茶和冒着熱氣的吐司。清新的花茶香拌着濃郁牛奶味的吐司,收音機里唱着最流行的英語歌,她吃得很悠閑也很滿足。
2009年一個晚上差不多21點45分,當她要過超市出口時,保安攔下她,眯着一雙懷疑的眼睛質問道:“你這袋好像比別人大。”
“可能超市快要關門了,把剩下的都給我了。”彼時20歲的她回答道。和其他顧客拎着自己包不同,她手上只拎了一大袋混合打折的熟食,外面套着一個透明的超市保鮮袋。這是超市21點以後打折的熟食,3樣10元。
保安似是不信裏面只有3樣打折食品,翻開她的一次性保鮮袋,確認只有一份炒年糕+一份炒麵+兩個甜甜圈,才放她走。她經過保安剛走了幾步,卻發出一聲尖叫。保安轉過頭,只見炒年糕一半灑落在地上一半灑落在雨傘架上。保安忙問怎麼回事,她說因為保安叔叔剛才把她外面那個保鮮袋打開,她想打個結以防三樣熟食滑落。沒想到炒年糕卻不小心掉出來,正好勾在雨傘架邊,順勢還勾破袋子了。保安氣急敗壞地說現在清潔阿姨都下班了,年輕女人“哇”的一聲哭了,超市裏還有少量顧客,他們都看向這邊。
保安驚慌地問怎麼哭了。
她說最愛吃的炒年糕沒了。
之後超市自然賠給她一份更大容量的炒年糕,保安罵罵咧咧地自個在那掃地拖地。而不久前,當她在熟食區挑剩下的熟食時,一個顧客不小心把自選麵包掉地上了,那是上面裹着肉鬆和奶油的麵包,所以馬上粘在瓷磚地面上,看上去很臟。顧客連聲說對不起直接掏出20元給員工,那顧客自然像做錯事一樣馬上離開了。身着超市馬甲的員工拿着簸箕一邊清掃,一邊和另一員工嘮叨晚班清潔阿姨們9點30分下班不合理,應該和她們一樣10點下班。
再然後,她的思緒跳到那時的第二天大清早,才7點,她是坐在沒窗狹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的床沿邊快速啃完甜甜圈就馬上出門工作,同時那份炒麵是她的午飯,炒年糕是她的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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