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1)
喬月又做噩夢了。
夢裏是大片的紅,男人置身其中,五官被濃烈的紅模糊掉,只余被冷氣包裹的聲音。
他說:“你怎麼還不來陪我?”
頭炸裂一般地疼。
喬月緊閉雙眼,等腦中的痛意消退下去,才睜開。
屋裏一如既往的死寂幽暗,窗帘拉得死,清晨的光亮全被阻隔在外。
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酒氣。
自從江如秋死後,喬月渾渾噩噩地過到了現在。他已經死了半年多了。
而這半年裏,噩夢一直伴隨着喬月。
她從床上起身,嘴角忽然疼了一下,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道小口子,指腹染上了絲紅。
......這是怎麼回事?
她走到鏡子前。
已經好久沒有睡得安穩過了,自然不會指望鏡子裏的女人有多麼好看,可即使有了心理準備,喬月還是被她現在這幅樣子嚇了一跳。
憔悴當然是憔悴,只是她的嘴為什麼是腫的?
喬月摸了摸紅腫的唇,嘴角還出現了一道細小的傷口,應該是被咬破的。
是她睡覺的時候咬破的嗎?
喬月看着鏡子,正在疑惑這傷口是怎麼來的,忽然瞥見鏡子裏,她背後的房門。
上面赫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的身體瞬間僵住,後背攀上冷意,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她眨眼的功夫,那道黑影消失不見。
喬月屏住呼吸,快速回頭看了一眼,見那道房門上什麼都沒有,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應該是長期沒有睡好,出現幻覺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
實際上,這幾個月她經常會看見這樣的事情。
她第一次察覺的時候,是在她痛經期間。
啤酒入肚,加劇了小腹的痛意,她來不及進卧室就倒在了沙發上。
正在這時候,她分明看見一雙黑色的虛影朝她走來,嚇得她大叫了一聲。
再然後,那道黑影就不見了。
從那以後,她總會時不時的看見一些奇怪的事情,以及奇怪的聲響。
她一直安慰自己是幻覺,可是這一次......
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睡覺一向老實,更不會在睡覺的時候咬破嘴唇,即使可以咬破,那為什麼會是腫的?
這樣紅腫的樣子,她在之前見過不少次,但這絕不是她一個人能弄出來的。
喬月隨便吃了點東西,一整天都窩在卧室的床上。她也不敢入睡,視線死盯着卧室的房門。
屋內仍舊一絲光亮也沒有,她從白天熬到了黑夜。
正在這個時候,窗外忽然起了大風,吹得窗戶哐當作響。
她攥緊了被子,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屋裏即使開着燈,仍舊消不散她的害怕和不安。
啪的一聲。
燈滅了。
窗外的風聲不止,越來越大,哐哐的聲音像是在她心上敲擊,跟她劇烈跳動的心臟聲合在一起。
喬月想要把燈打開,卻不敢。手機就放在床邊,可她連把手伸出被子的勇氣都沒有。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間裏出現了不屬於她的聲音。
她現在就縮在被子裏,心跳聲清晰可聞,呼吸聲也刻意放輕了,除了窗外的風聲,再無其他聲音。所以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地響。
就像是,在她耳邊響起的一樣。
“......喬喬。”
她的呼吸瞬間停住。
後背攀上涼意,隨即整個人都被包裹住,連牙齒都止不住地打顫。
她昏過去了。
.
“喬小姐?你怎麼了?”
“啊......沒事。”喬月回過神來,看向對面的人。
“聽喬阿姨說,你最近睡眠質量差,似乎還總是做噩夢,你自己是怎麼感覺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嗎?”
“只是睡的不好而已。”
前幾天喬月的媽媽來臨安市看她,見到她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擔心得不行,想要女兒跟着她回老家方便照顧。
可喬月沒答應,這才作罷,只能經常囑咐她讓她去看醫生,身體不舒服不能拖着。
“喬小姐不必拘謹,我叫莫如謙,跟你一個大學,”莫如謙朝着她笑了一下,又補充道:“比你大一屆。”
喬月眯起眼睛打量對面的男人。
他衣着休閑,五官俊朗,笑起來嘴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很容易讓人產生親切感。
尤其是他的笑容,溫柔又陽光。
她將視線移開,平靜開口:“我沒有病,只是睡得不好。”
“就當是朋友聊天,關心幾句,喬小姐有事情急着做?”
莫如謙覺得好笑,喬月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就寫滿了抗拒,滿臉都是“有話快說說完就走”,要不是看在對方是學妹的份上,他也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
不過,喬月即使是素顏,仍舊好看。不是第一眼讓人驚艷的好看,而是讓人感到舒服的長相。
如果忽略她滿臉的不耐煩。
喬月不想跟對面的人廢話,她肯過來是怕她媽擔心,於是道:“莫先生,我知道你是心理醫生,我真的沒有事,是我媽媽多慮了。”
“喬阿姨說,你把工作辭了?”莫如謙轉移話題,將身體向後靠着椅背,姿態放鬆。
喬月遲疑了一會兒,“對。”
“不喜歡?”
喬月的眉頭越皺越深,但仍舊耐着性子道:“不喜歡。”
“沒有想過回老家發展嗎,你媽媽很想你。”
喬月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臨安市離我家不遠。”
莫如謙若有所思得點點頭,話題轉得很快:“方便跟我說一下,你的......男朋友嗎?”
喬月的臉色白了,放在膝蓋上的手瞬間握緊,指甲嵌入肉里,疼得她一顫。
她不想跟任何人談論關於江如秋的事情。但莫如謙是她媽媽找來給她看病的,她現在的姿態有多抗拒,對面的人一旦跟她媽說,她媽就會更擔心了。
喬月坐直了身子,咬住唇,正好咬在結痂的傷口上,疼得她一激靈:“他,他出車禍了。那天,我們倆吵了一架,都沒有注意到對面衝過來的車,是他救了我......”
喬月再次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她被江如秋抱在了懷裏,睜開眼時,是他躺在血泊中的場景。
她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畢竟是他救了我,想要忘記還是挺難的,但是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半年了啊,該忘得早就忘了,一段感情而已。”
她擠出了抹笑。
莫如謙盯着她泛白的臉色,半晌,才回道:“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
喬月忘不了江如秋。
無論她怎麼努力,都忘不了他。
她始終記得跟他在一起時的感受,又快樂又幸福,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感覺,一旦擁有過,這輩子都忘不掉。
臨安市已經入了秋。
喬月出來的時候只隨手穿了件薄外衣。
要是江如秋在她身邊,一定會絮絮叨叨地讓她換下來,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又愛美,每次出門都要為了穿衣服的事情磨蹭好久。
就算最後如了她的意,穿着美美的但是不抗凍的衣服出門,也會被江如秋擁在他的大衣里,完全不顧及路人的目光。
好幾次都把她鬧紅了臉,再也不敢少穿。
喬月低聲咳嗽了幾下,秋風偏涼,她穿得不算少,但這樣的厚度對她來說完全不暖和。
加快腳步朝着小區大門跑。
走到電梯門口,一群人擠在裏面。
她一向不喜歡鬧鬧哄哄的地方,以前江如秋還在的時候,還可以讓他擋住人群,現在沒了他......
喬月垂眸,心口劇痛。
她住在六樓,不算高,爬幾棟樓就到了。
有了電梯,還走樓梯的人少之又少。連樓梯門都生了銹,她用了力氣才將門打開。
喬月走着走着,忽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樓道長長,一眼望不到頭,本來每個樓層相交處還有一扇可以透進陽光的窗戶,可是越往高處走,那窗戶也不知道被糊上了些什麼東西,暗紅一片,導致整個樓道都黑黢黢的。
寂靜的樓道里只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快。慢慢的和另外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伴隨着滴答滴答的聲響。
喬月越走越快,只能低着頭往前面爬,也不敢回頭看,生怕一回頭就看到能讓她嚇死的東西。
四樓......五樓......六樓......
她拿出鑰匙,沒有絲毫猶豫地插/進孔洞,開門關門一氣呵成,剛想要鬆一口氣。
背後忽然貼過來一具冰涼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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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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