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殺戮
龍嘯天躲在暗處,用望遠鏡觀察放冷槍的地方。自己所處位置是日軍探照燈迎光位置,只看到一半槍管伸出隱蔽處,槍管上一枚黑色鐵十字架來回晃動。
龍嘯天心中疑惑,一名頃刻讓人喪命的狙擊手卻把十字架當作飾物,為誰祈禱?他奔回黑龍身旁:“日軍打冷槍的是個頂尖高手,你要弟兄們注意,我去解決他!”接着狂呼:“所有人聽好了,一個也不許抬頭,注意隱蔽自己,不許抬頭,聽到沒有!”
龍嘯天話音剛落,身後一名士兵中彈倒下。龍嘯天朝着對面射擊,對方已經轉移陣地。
日軍打起照明彈,大廈一片亮晃晃,黑龍提起機槍正要轉移陣地,一顆子彈襲來,正中眉心,黑龍瞪大眼睛,無聲地倒下。
劉家輝拚命衝過去抱住黑龍,黑龍一句多餘的話也沒來得及說,靜靜的死去。
劉家輝悲痛欲絕,他回身拎起機槍,眼神瘋狂起來,端起槍不要命地掃射。龍嘯天衝過去,把他按倒。他查看下黑龍腦門上的彈孔,子彈飛來的方向並不是自己對面的對手。“日軍有多名狙擊手,大家小心。”
劉家輝抬頭:“長官,我們人打得只剩一半了,再這樣下去,大家……”
“離指定時間還有三小時!堅持下去!”
劉家輝帶着哭腔。“長官,走吧!大部隊肯定已經撤了!我們死守無非給別人看的,我們已經做到了。長官我求你!走吧!不然連屍體都沒有了。”
“要走你們走,我留下。”龍嘯天說著回身射擊,就在轉身當間,身旁又一名士兵倒下。
劉家輝扶起那名士兵,士兵身體軟綿綿倒了下去。劉家輝心痛不已地吼着:“處座把你留下,目的就是讓你送死,他懷疑你是內奸,你還不明白嗎?”
龍嘯天一怔,惱羞成怒吼道:“胡說!內奸已查明,是廖起凡?”
劉家輝盯着嘯天的眼睛。“別騙自己了,你以為你的罪名洗清了?告訴你吧,廖起凡並沒有為日本人提供有價值的情報,你仍然是重點懷疑對象,無論你是否是內奸,處座是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你,我們不過是你的殉葬品。”
龍嘯天刷的順過槍,槍口頂到劉家輝腦袋。“不可能,內奸是廖起凡,你再鼓惑軍心,我斃了你。”
“你槍斃我也要說,你只被處座遺棄的棋子,要我們也為你殉葬嗎?“
龍嘯天情緒失控了,他情緒失控的情況下行為是異常粗暴的,粗暴的令人憎惡。
他發瘋似的撕咬一切可以撕咬的東西,不斷地撞擊一切可以摧毀的物品。他像狼一樣地嚎叫。對一切試圖阻止他行動的人,進行謾罵,甚至攻擊。
“冷靜一點。”嘯林將嘯天攔腰抱住,“冷靜一點。”
嘯天狂笑。“我是個棄卒!”嘯天暴跳如雷把嘯林的手拿開。“你聽見了嗎?我是個棄卒,沒人相信我!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軍人本身就是戰爭工具,你身為特務,更要明白這一點,這樣的結局你應該想過?”嘯林抱着嘯天對他吼着。
嘯林說的有道理,嘯天的情緒逐漸平靜,心也沉了下去,一陣寒意從脊背上往上爬,再迅速的擴展到四肢,身體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他向四周圍看去,日軍的進攻也開始延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龍嘯天身上。
龍嘯天沉默良久才出聲,語氣低沉平靜。“事已至此,我不瞞大家,處座已下新命令,命我部繼續堅守48小時……”
龍嘯天話未說完,劉家輝已發出冷笑。“你早已接到命令,我說的對嗎?”
龍嘯天明白阿輝要說什麼,把目光轉向眾人。“棄卒也好,炮灰也好,首先我是軍人,我會繼續執行上峰命令,而你們任務已完成,我會為你們掩護,打掉日軍探照燈,趁天還未亮,所有人員從新垃圾橋向英租界撤退!”
所有人都在沉默,這樣的沉默,需要一個睿智的人來打破,情報出身的劉家輝擅長打破這樣的沉默。“撤退命令是長官下達的,至於你所說的新命令,我們沒聽到,因為你根本沒說。”
龍嘯天苦笑。“沒錯,是我隱瞞了上峰命令,提前撤退。處座責怪,我一人承擔。”
龍嘯天話音未落,夏真衝到眾人面前。“不可以?這對長官不公平,長官服從上峰命令,你們不服從長官命令?臨陣脫逃是死罪……”
龍嘯天揮手把真真的話打斷。“服從命令,組織部隊撤退,把彈藥和水留下。”嘯天對阿輝說。
劉家輝有些遲疑,他清楚隊伍撤下去後果是什麼,龍嘯天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大家的生。大廈里所有人不說話,沉悶的空氣讓人窒息。
劉家輝突然走到眾人面前。“有老婆孩子的站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幾十人站了出來。
“家有父母的站出來。”
上百人又站了出來,阿輝掃眼餘下的人數,不到一百人。“家有父母和老婆孩子的撤退,我們這些了無牽挂的留下。”劉家輝說完,又看眼龍嘯天。“長官,我們知道你好心,這樣做你沒意見吧?”
龍嘯天看着這些介于軍人與混混之間的下屬,把目光投向嘯林,嘯林一直沒說話,這是軍統的事,他沒權發表意見,見嘯天看着他,他只好點頭表示同意。
藉著夜色,龍嘯天和剩餘部隊掩護劉家輝等向英租界撤退,日軍並不阻撓,上海已被全面佔領,偏偏卻有金城銀行這個釘子存在,田原太郎甚至希望**全撤出去,自己也可向陸軍總部彙報徹底佔領上海。
成功掩護劉家輝撤往租界,龍嘯天把剩餘人員重新部署,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或錯,他只曉得,戴笠要他赴死,他不能連累別人一同為他殉葬。
龍嘯天雖然一再勸說嘯林、寧偉、二虎、真真等人離開,但這幾人表示生死與共,絕不離開,龍嘯天無奈之下只好尊重他們的選擇。
第二天清晨,打退日軍又一次進攻后,英租界方向駛來三輛卡車,在日軍炮火下卡車僅存一輛順利到達金城大廈。
龍嘯天通過詢問得知,是戴笠通過上海黑幫大亨杜月笙和英國人的關係,向金城大廈輸送給養,隨車護送的則是龍耀堂天煞堂的幫眾。
得到彈藥、水、食品的補充,龍嘯天稍稍寬慰,剛剛放下心,問題又來了,真真來報告說,補充的彈藥全部受潮,根本打不響。
龍嘯天帶着嘯林等人來到地下室的倉庫,正如真真所說,剛剛補充的彈藥被人做了手腳。很明顯,有人想至龍嘯天於死地。
嘯天明白了,內奸或許並不存在於上海站,及可能是戴笠身邊的人。從第一次任務失敗,他總是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總覺得自己被某種無形的大手在控制着,讓他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懷疑。
本來以為廖起凡被捕,經歷了幾場生與死的劫難后,一切可以恢復平靜,也可以擺脫內奸的陰影,然而,廖起凡並未向日軍提供有價值的情報和目前彈藥無端受潮,又把他無情的拉回到深深的惡夢中。
身陷惡夢中的,還有田原由美,對面的狙擊手讓她感覺似曾相識,這種感覺很奇妙,是親情?是感情?她自己也說不清,只知道開槍的一瞬間手不由自主抖了下。
自己無兄無妹,父親田原駿雖然工作很忙,但對自己很好,照顧她無微不至。姑姑田原明月雖然幾年見次面,但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她不想殺戮,不想學狙擊,父親總是向爺爺阻止,但爺爺和姑姑總是持反對態度,並一再重申,我們是軍人世家。
思緒如潮水般湧來。寬大的房間裏,田原由美從床上站起來,沒有穿鞋,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此時的上海已經有些冷。她給自己沖了杯牛奶,點燃一根煙,走到窗邊拉開窗帘。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煙,她已經不記得了。
天已經開始亮了,又一個無眠的夜晚過去。她倚在窗邊安靜的看自己吐出來的煙霧,不知道在這座城市有多少罪惡的靈魂在涌動。
有時候,田原由美是個比較霸道的人,但逃脫不了命運的擺弄,她不喜歡狙擊,卻成為日本第一狙擊手,這隻怪她有這方面的天賦。他不想參與這場戰爭,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卻偏偏生在軍人世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傷感莫名其妙的突然襲來,禁不住熱淚盈眶。
這時,房間外響起腳步聲和敲門聲,田原駿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卻看見田原由美暗自在窗前抽泣。“由美在為昨晚的殺戮傷心流淚?”
由美擦去臉上的眼淚,掩飾着自己的慌張。“沒有,只是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過去的往事。”
田原駿皺着眉頭,沉默了。“我知道你童年不快樂,你討厭近乎魔鬼般的訓練,討厭殺戮,可這都是你的宿命,無法擺脫。”田原駿停頓下來,聲音變得有些傷感。“當然,也包括你的父親。”
由美望着遠處的殘垣斷壁和升起的濃煙。“我並沒有責怪父親,也不排斥殺戮,我想明白了,我們是天皇陛下的子民,為天皇盡忠是我們的本份和軍人職責。”由美忽然轉過頭看着父親,表情有些異樣。“可以給我份對方狙擊手的詳細資料嗎?我想知道對方的來歷?”
由美的反常狀態田原駿有些吃驚,經過長期狙擊訓練的由美有着異乎常人的冷靜,是什麼原因讓她情緒失控?“由美,狙擊手所具備的是冷靜,身處險境而不慌,而不是對方的詳細資料,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我無法冷靜,無法保持心態,好象有某種東西在左右我,我無法控制。”由美喃喃自語的說。
田原駿邊聽邊凝視着女兒,內心也無法平靜,難道她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