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朱成碧
舒意回了雲雀樓,良久不能平靜,外面的雪開始停了,白茫茫一片,舒意心思一動,對靈兒道:“去,將我的大氅拿來。”
靈兒跟在舒意身後,仍不住擔心道:“少主子,我們還是回去吧,這麼大的雪您還是別出去了。”
舒意從馬廄里扯了一匹馬,受不了靈兒的聒噪,“你若是不去,我自己去好了。”
靈兒向來怕她,只能唯唯諾諾地跟着,還不忘提醒道:“少主子,雪地里縱馬不安全,要不您還是……”
“是啊,所以我騎着,你走着去,對了你跑去榮桓府一趟,送個信,把榮桓英給我叫出來,就說我在明月酒樓等她。”
靈兒看着舒意跨上馬遠去的樣子,膽戰心驚。不過她還是乖乖跑去城主府了。
榮桓英來得很快,掌柜的認得她,連忙招呼起來,“少城主,您今兒來是為了……”
“慕家少主子在哪個雅間啊?”
掌柜的翻了翻冊子,連忙帶路,榮桓英大步流星地跟上,靈兒看了看周圍,也跟了上去。
“就是這了,少城主您有什麼吩咐直接說就是了。”
榮桓英擺擺手,“沒你的事了。”說完腳一踹,門便開了,這門可是今年剛剛換了沒幾個月的上好梨木,掌柜的一陣肉疼,隨後門又砰一聲的關上,靈兒身子一顫,和掌柜的兩人面面相覷。
榮桓英進了門去,解開身上斗篷,扔在一邊,盯着獨自飲酒的慕舒意,“怎麼,叫了我過來,還愛答不理的。”
舒意將手中一酒杯推了過去,給她倒滿,“這下子夠誠意了吧。”榮桓英推了過去,苦着臉,“我娘不讓我喝酒。”
“為何?”榮桓英難得有難為情的樣子,“我娘,咳……讓我這兩個月就把孩子給懷上。”
“噗!”舒意口中的酒一滴不落地全都噴在榮桓英身上,原本低落的心情也一下子舒暢了。
榮桓英臉色很臭,舒意忙站起幫她擦了擦,又被榮桓英擋開,“對了,你身邊怎麼換了人了?那小姑娘去府里找我,又不眼熟,我還以為是故意騙我呢,可後來又想,這大雪天的還有心思邀我出來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榮桓英看得出來,舒意秀美的臉上卻藏着愁苦,“你最近是怎麼了?”
“我搬回了雲雀樓。”
“什麼?”榮桓英的反應倒很大,只不過她更好奇,“為什麼啊?你和顧南意之間……”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確實和顧南意許久沒說過話了,習風也……”舒意又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榮桓英想的出來她現在心裏有多亂,“那你打算怎麼辦?”
“你說我該怎麼辦?”舒意是真的把她當做朋友,才向她吐露這些心事。
只不過這下子輪到榮桓英發愁了,“我從來沒想過這些,男女之情在我眼裏並沒像你看得那樣重要,這世上有誰值得我榮桓英費盡心思呢?難道沒了情愛,人就不能活了嗎?”
舒意一下子想到自己的母親,她似乎也過得並不快樂,“也許對我而言,確實不能吧。”
“其實要我說,你家的顧南意那悶脾氣的,說軟話根本不管用,反而還會胡思亂想,乾脆直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不理你,你就去理他啊,哪來那麼多煩惱?”
“是嗎?”舒意不以為然。
榮桓英侃侃而談,笑道:“可不是,在我看來這世間的男人其實有各種各樣的治法,就拿你家習風和你表哥而言吧,這樣的男人你就是不做什麼,給他個笑臉,他恐怕就能樂到天上去。顧南意那種男人比較麻煩,還得好好對付,還有一種男人,你必須得先引誘再拋棄,他才會乖乖的聽話。”
“你這都是些什麼道理?”舒意聽得暈暈乎乎的。
“總之,這世上的人呢都有自己的活法,反正我現在只要我娘不逼我給她生個孫女出來,我就萬事安好了。”
榮桓英忍住要大倒苦水的心思,“你啊,別整天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不開心了呢,就出來喝喝酒,眼不見為凈。沒準兒哪天自己就解決了呢?”
舒意端起杯子朝她一碰,兩人一飲而盡,入口之後榮桓英才意識到,趴在桌上吐了起來,“呸呸,我怎麼又被你帶的沾酒了呢?”
舒意被逗笑,心裏的陰霾消散許多,起身抓起屏風后掛着的大氅,“走了。”
榮桓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甘心朝她喊,“你這女人,又去哪兒?”
“回家。”
“喂,反正我出來一趟了,還陪不陪我去長樂天?”榮桓英不死心地提了句。
舒意一絲猶豫都沒有的出了門去,只丟下一個字,“臟。”
“有種你別去!死舒意,把老娘騙出來,還不給我送回去。”
榮桓英罵了幾句才罷休,門口掌柜戰戰兢兢地問道:“少城主您?”走不走呢?
“我什麼我,還不給我上些好菜,這些冷盤子我怎麼用?哎,對了,把賬記到慕舒意頭上,我來的急,沒帶錢。”榮桓英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這樣做有失身份,她要狠狠的宰舒意一頓,反正又吃不窮她慕家。
寒冬臘月天,掌柜的頭上竟冒起汗來,心想着這祖宗不好伺候,那慕家少主子又豈是好糊弄的主,走時都結清了賬了,唉!只能自家認倒霉了。
慕府里沒有人過問舒意冒雪出門的事,慕衾留舒意書房交談的話,莫敬陵那邊早就得到了些消息,可這些年莫敬陵早就知道慕衾不會對他發難,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漠視着他,可他寧願她同自己爭吵,詰問他,但這些年了,慕衾永遠不讓她知道她的底線在哪裏。
舒意歇在了雲雀樓,沒有去南苑裏。她還需要思考,包括今日母親的話,榮桓英的話。
又過幾日,天氣晴朗,雪已化盡,全然看不出早前銀裝素裹的樣子,到了年關,莫敬陵自然要回莫家一趟,舒意只能陪同,莫淇一言不發上了馬車,莫敬陵指着莫淇的馬車對舒意道:“舒兒,你同淇兒坐一輛吧,你們同齡,一路上還可以解解悶。”
舒意本要拒絕,但聽車內莫淇重重哼了一聲,舒意只能上了馬車,兩人對坐,卻一言不發。
一行隊伍走遠,從偏門中出來兩人,男子披着斗篷,身邊的人挎着包袱局促不安,管家趕了一輛馬車出來,對兩人道:“正君,家主出了門去,少主又陪主君去了莫家,您又何必這時候回顧家呢?”
畢竟顧家也只有他姨母那一支了,回去也得等少主子回來再說啊!炎兒也不解,“主子,要不咱們改日再……”
話語在顧南意回望中停住,斗篷里看不清顧南意的臉色,只聽他道:“管家,等舒意回來,煩你轉告一聲,我小住幾日再回,她不用來找我。”
說話間人已經上了馬車,炎兒只能跟上去,離開了慕家很遠,炎兒按捺不住,還是問出聲,“主子,您還發著燒,咱們為何非要回去呢?”
顧南意拉下帷帽,瘦削的臉頰襯得顴骨高突,蒼白的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炎兒,別問,包袱里還有不少銀子,一會兒置辦些禮物,總不能空着手回去。”
炎兒不知道顧南意是怎麼了,為什麼有了病不好好在家,非要回顧家,每晚都坐在房裏出神,還總把他趕了睡覺去,要不是瞧見桌上那些剪下來的燭花,還不知道主子要瞞到什麼時候?
他必須找一個遠離慕家的地方,如果能活着,他要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活着,而不是這副破敗之軀。
舒意看着自己的腳尖,馬車一顛簸,便會同莫淇的撞在一起,莫淇踢了舒意一腳,臉扭過去不同她對視。
舒意往旁邊移了一些,又扯了扯衣裙,只聽莫淇冷冷道:“就這麼厭煩同我的接觸嗎?”
舒意不知道他怎麼又彆扭起來,但這個時候不管有沒有,她都只能否認。想起母親的話,還是勸了他一句,“表哥,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有喜歡的人就……”
莫淇怒視着她,“慕舒意,我嫁不嫁人都礙了你的眼不成,好,我過幾日就去尋一座寺廟,出家當和尚你可如意?”
“表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早就恨透了你,即便是孤獨終老,我也不給你做正夫,你大可以放心你心上人的位置,有違此誓,我莫淇不得好死!”莫淇眼眶裏的淚兜兜轉轉,終究還是沒有留下,但堅決的語氣,卻讓舒意呆愣住。
而後才厲聲制止他,“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不管你今後是何歸宿都不用發下這般重誓。我慕舒意心知肚明,自己此生都給不了任何人幸福了!”
莫淇只瞪着她,看着她的眼由紅慢慢蘊結凝淚,心裏也慢慢有些懊惱自己的急脾氣,但說出去的話卻沒法收回了。想伸手去安慰她,又怕被她厭惡。
舒意忍耐一天才迴轉,姑母對莫淇早已無奈,倒真心想成全兒子的心愿,不管自己兒子嘴再硬,她還是看得出莫淇的心思從沒變過,便一直旁敲側擊地問着一些話,莫淇坐在一旁,想到今日毒誓,也不發一言。
只是舒意萬萬沒想到,回到府里去找顧南意,竟然人影全無,還是習風走出來,將管家的話道了出來。舒意臉色一青,“他就這麼等不得嗎?還是根本不想我陪他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