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真做
習風卻一改常態,慢悠悠道:“我當然知道少主是怎麼想的,把我當做了絆腳石,現在自然是能挪多遠挪多遠,最好一腳踢碎。只是主子挪開我這塊,又能不能挪掉其他人呢?”
舒意臉色一變,逼近他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少主自己不會想嗎,為什麼我可以在您的房裏待一夜,我又是怎麼有的這個膽子?若是真的東窗事發,主子又怎麼會這般平靜的接受我,難道少主您一絲懷疑都不曾有過嗎?”
習風見舒意的神情,便知曉她已經被自己說動,心裏暗暗嘆道果然還是她的父親了解它。
習風絲毫不介意雪上加霜,“那是因為,這一切全都是他安排的,是主子讓我去服侍你,最後收了我也是他安排好的。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盤問他,如果有一絲假話,就讓我今生今世得不到愛人的真心。”
絕跡城因着情人湖的緣故,把這種誓言看的很重,舒意臉上的淡定浮現裂紋,手指握的咯咯作響,一言不發出了門去,門被摔得發出一聲巨響。
廂房裏,顧南意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卧着,時不時傳來幾聲咳嗽,連被子也未曾蓋。
舒意一時心軟起來,她不禁責怪自己,怎麼會這麼輕易相信了習風的話呢?南意他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妻子往外推。
“南意,你病了,我給你找肖大夫來看一看可好?”舒意溫言軟語道。
可顧南意卻渾身一個激靈,額上似有微微汗出,顧南意吸了口氣道:“我沒什麼!不用人來看!”
以肖大夫的醫術,定然會知道他千方百計要隱藏的事實。
可顧南意這番話在舒意耳朵里卻變成了生硬的回絕,舒意心道:“他心裏還是怪我的!
舒意猶豫了一番,那些話還是問出了口,“昨晚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習風說你早就清楚,我還訓斥他一番。不管怎樣,我都不應該懷疑你。”
顧南意在聽她說到習風時黯然的閉了眼睛,卻沒有否認,舒意不敢相信,“難道?你明明就……”
顧南意何嘗不知道這般默認,對於他自己對於兩人的感情都是極大的傷害,哪怕之前炎兒信誓旦旦的說習風的事再也不用顧慮,可沒有了習風,還會有更多的人,終究不是自己。
舒意張了張嘴,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她扯住顧南意的胳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南意,你不用故意這麼說,我知道你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往你房裏塞人嗎?我也以為我不會我做不到,可是我還是讓自己做到了不是嗎?這樣我就不用一直夾在你和你父親之間這麼痛苦!一直都是!”顧南意硬起心腸冷聲道。
舒意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她臉上突然流下來的淚和被捨棄的痛苦,為什麼?難道她所嚮往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情愛,敵不過他眼中的世俗偏見嗎?
舒意輕聲道:“我知道父親待你嚴苛,我也一直盡我所能保護你。可一直以來你都覺得痛苦嗎?我對你的感情讓你只有痛苦嗎?”
顧南意永遠是那麼的了解她,也知道怎麼才能夠刺痛她,“你留着習風,以後按父親的意思去他房裏,我會安排好日子,這樣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舒意突然覺得太過諷刺,自嘲的笑道:“顧南意,你就這樣定了我的人生嗎?還是說這些你早就想過千遍萬遍了,在我對你坦露心跡之時,你卻是在想着如何不受人指責,別人的眼光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無視我的想法,踐踏我的感受?你說你夾在我和父親之間左右為難,我又何嘗不是?”
顧南意此刻就算心頭滴血,也只能讓它留個乾淨,“可能你也不懂我吧!”
舒意狂笑起來,眼淚一顆顆往外滴,她雙手鉗住顧南意的肩膀,用上力氣,“我不懂你,所以你就要讓我們以前的海誓山盟成為一場笑話;我不懂你,所以你就不同我商量半分,就把習風放到我的床上,等着東窗事發,我騎虎難下?可是你又憑什麼?你憑什麼!”
顧南意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舒意,她平日裏對他總是溫柔樣子,淺笑多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可是他有辦法嗎?他能讓她陪着他守一輩子空房嗎?
顧南意心有不忍,他的手欲要碰觸舒意淚濕的臉頰,卻被舒意啪一下子打開,發出清脆的響聲,“你還有什麼資格碰我?你可曾知道我最初有多麼厭棄我自己,多麼害怕你遠離我,可現在你卻告訴我這都是你的傑作,好,好,既然這都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從今日起,我再也不會令你為難。”
舒意狠狠擦乾臉頰上的淚水,只是心裏的淚水卻是再也不會幹了。顧南意跌坐在地上,哀聲道:“舒兒……”
舒意走在門邊的腳頓住,原來心還是會被他輕易擾亂,她差點就原諒了他,可是他們之間有太多東西橫跨,難以逾越,就算處理掉習風,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有了裂紋,被辜負的信任,被推開的傷痛,一樣一樣,讓她不想再細細回想。
她對莫淇的冷淡,她對父親干預的強硬,她對於顧南意的維護,她幾乎與整個絕跡城裏所有的女人不一樣,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裏都不如別人的閑言碎語。
門被重重關上,顧南意卸去滿身偽裝,趴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咳個不停。
炎兒本來指望着兩人這就能和好,一直在不遠處藏着,聽聽裏面的動靜,到最後聽見裏邊的爭吵,看着舒意踉蹌着離去,他知道大事不妙,連忙進了去。
炎兒扶起顧南意,手上沾了血跡,他驚恐不已,“血……又吐血了,主子,您究竟是怎麼了,不行,我要去找大夫!”
顧南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緊緊的抓在炎兒衣領處,“不許去,放心吧,我只是鬱結太重,淤血停留而已,如今吐出血來,反而好多了。”
炎兒瞧着他的樣子實在虛弱的很,但又不敢繼續質疑,只能道:“來,主子,我扶您回去,給您熬些葯來。”
一連兩日,顧南意都沒有再見到舒意,她已經搬回了她原來的主院,閉門不出,主院裏乃是歷代家主之前曾住過的地方,院內還有莫敬陵寵愛舒意特地為她建造的高樓,起名雲雀樓,但自從顧南意嫁入慕家后便此處閑置了。
舒意這一搬,慕府上下都開始揣測其心意。然而她不再踏足南苑,習風也並沒有心想事成。
古思園裏,有人忿郁不寧,也有人心中痛快。只不過令莫敬陵沒想到的是,舒意並沒有給習風什麼名分,也沒有另外辟一住處,還是在南苑裏,不同之處只不過是身邊多了侍候的人,但儘管如此,也無人再敢輕視於他。
南苑裏,如今誰也不敢低看習風,幾個小廝侍候着,莫敬陵更是賞了不少,炎兒在門口看着一箱一箱的東西往廂房裏搬,這是習風新的住處,儼然成了這慕府里第三個男主子。
顧南意的咳嗽老是不好,炎兒熬了梨湯,看着他憔悴的樣子,怎麼也做不出輕鬆的樣子,不免念叨了幾句,“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難道少主她真的鐵了心了嗎?”
顧南意扯了嘴笑了笑,“我倒寧願她鐵了心,這樣最起碼不要傷心。”
南苑裏,舒意的東西一樣也沒有搬走,但人卻不知道會不會再來。炎兒怎麼都不明白,兩個人彼此都牽挂太重,又怎麼鬧翻到這種地步。習風如今已經是主子,再想回到以前談何容易。
每次問起,顧南意都只顧着出神,並不回答他。習風已經住在廂房裏三四日了,一開始大家以為一步登天的日子並沒有到來,舒意從沒有出現過,大家又開始揣測,難道這麼快便失寵了?
畢竟舒意和顧南意在南苑裏的甜蜜時光,都曾目睹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最按捺不住性子,來到南苑來的人居然是莫家少爺莫淇。莫淇氣沖衝進了來,礙於他的身份和莫敬陵的關係,無人敢攔着,顧南意正坐在窗前,腿上蓋着薄薄的氈毯,一卷書握在手裏,卻沒有攤開。
莫淇見不得他這幅樣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這樣氣定神閑,一把扯掉他身上的氈毯,顧南意看他一眼,又彎腰把地上的氈毯撿起來,這毯子是舒意在外遊歷時送給他的。
顧南意把毯子拉到身前,用手撣着上面的灰塵,輕輕撫着,像是在撫觸世間最貴重的珍寶。莫淇扯過他衣領,想狠狠的質問他,這才發現顧南意輕的尤如紙片一般,眼下青色陰影濃重,憔悴不堪,哪裏還有往日的清雅俊逸。
莫淇早就想狠狠打他一頓,但這樣的男人讓他勝之不武。“那日你們不是很恩愛嗎怎麼,這麼快就恩斷義絕?還是當日只是故意做樣子給我看?”
“夫妻之間自然應該恩愛無比,只是這樣的恩愛不止人妒忌,更讓天也妒忌,到頭來一切成空。”
莫淇以為顧南意是在諷刺他,譏誚道:“你以為是我不顧一切要拆散你們嗎?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這麼做,可我不屑,我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得到,我出身名門,和她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卻敵不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我恨過她,也愛着她,既然什麼都是假的,又為何不一直騙我下去。前腳和我說著喜歡我,後面又娶了你,世上怎會有這樣薄情的人。可她又對你那麼好……”
莫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像是宣洩又像是傾訴,對着這個曾經的情敵。
顧南意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淡淡道:“有人夢碎,也有人歡喜,莫少爺,也許哪天你也能美夢成真。”
“再怎麼也好過你,被一個奴才欺壓到自己頭上。給自己的妻子安排陪侍,放在別人家裏也就算了,可你明知道舒意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你真能做的出來,在她的心裏,你毀了她的夢,讓她的一片真愛蒙塵,你真該死。”
莫淇一拳揮到顧南意嘴角,顧南意躲也未躲,瞬時腫了一片。“是,我如今就只有人還活着,心早就死了千次萬次了……”顧南意只覺得了無生趣。
“你別再惺惺作態了,顧南意是你自己沒有本事!”莫淇拂袖而去。
莫淇氣惱地回了古思園,卻恰巧遇到舒意正要進去,莫淇緊追上她,拉住她的袖子,“你這幾天不肯見我,怎麼現在又來?”
莫淇幾次到雲雀樓都被攔住,舒意早就吩咐下去了不見任何人,誰也不敢違背。
舒意彈開他的手,冷淡的說道:“表哥有事說就是了。”
“好,慕舒意,我就明說了,府里就連下人都在說,是顧南意為你納的習風,而你卻也收了,如今將人扔在那裏不管不問,那當初你大婚當晚,我問你真的就非顧南意不可嗎?你是怎麼回答我的,今生今世只要顧南意一個,這話我還沒忘呢,你就忘了?是不是哪天你的後院裏就會塞滿了男人?”莫淇氣憤道。
“夠了,表哥,我記着我們一起長大的情誼,不願意對你說重話,可這裏是我的府上,你管的也是我的家事,這恐怕不太合適吧!”慕舒意臉色微紅,略帶薄怒。
“情誼?你要是真記着情誼,就不會忘了你曾經對我說過什麼?說過之後又轉身對別的男人海誓山盟!”
“我對你說過什麼?”舒意疑惑地盯着他,莫淇喜歡她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一直避諱他躲着他,生怕顧南意心裏憋悶。可她從未許過他,也就談不上負他,但在莫淇的口中,她竟快成了薄情寡義之人。
“慕舒意,你自己說過的話卻來問我,難道你真的忘了嗎?那年中秋佳節,舅父帶你來看我母親,你喝了酒,我陪你在我家后花園裏,我要送你回去,你卻突然抱住我,在我耳邊說你心裏一直在想着我,念着我,但又不敢告訴我,你還說一生之中只心繫於我一人……”莫淇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曾經的情潮湧動,如今卻只有滿目苦澀。
舒意努力的去回憶,她知道莫淇不會編這樣的話來騙她,可卻還是想不起一絲一毫,看樣子當初的確是喝多了,慕舒意自知有愧,無力地反駁道:“我當初是喝了酒,說了胡話……”
“是,我也知道你飲了酒,說的話未必是真的,於是我捧着你的臉問你,這些話是不是你的肺腑之言,你卻……卻親了我,說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實過……”
慕舒意撫額,她對莫淇毫無男女之情,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那段日子恰好是她和顧南意日漸情濃的日子,想必是把莫淇當作了他,她之前總是偷偷和顧南意見面,家裏人還不知道,莫淇當然也不會知道。
“表哥,總之一切都是誤會,我不知道怎麼向你解釋,但是我從未負過你。”慕舒意只覺一片混亂,她今日才知道當初竟留下這樣的話給他,也難怪他一直怨恨。
“誤會?明明是你移情於顧南意,負了我,卻告訴我這都是誤會。那什麼不是誤會?你說啊?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我剛剛去了南苑,還打了顧南意,我現在心裏暢快極了……”
莫淇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他不想讓慕舒意看他彷徨不安的內心。
舒意那些冷漠根本就是在掩飾她心裏的傷痛,可聽到顧南意被莫淇打了,還是會忍不住關心他,面帶薄怒,“誰讓你打的他?”
“怎麼,你心疼了?你不是已經又有新人了嗎,還對這箇舊人念念不忘嗎?”
“你說的那些,我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對你從來只有兄妹之情,從無男女之意,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樣。”
“騙子,騙子,當初你明明收下了我的……”
“表少爺,少主子,原來你們都在這啊!”莫義突然出現,一時間莫淇的話又吞了回去。
“莫叔,我正要去找父親呢!”舒意舉步欲走,又回頭對莫淇道:“表哥,不要再碰顧南意,否則……”
莫義畢竟是莫家出來的,見莫淇臉上傷心之色難掩,不禁勸道:“表少爺,你難道不知道少主子她的個性可是從來吃軟不吃硬的啊,你若是好好說,她興許還會聽。”
莫淇卻苦笑,“你說,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我哪裏比顧南意差了,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
“男女之情,哪裏又是幾句話能說的清的呢?罷了罷了,我也不怎麼明白呢,哪還有話來寬慰你!”
莫敬陵最近心情大好,不過這個時候他可萬萬不能表現出來,見舒意來了,還是如同往常那般,“怎麼又回了雲雀樓了,還收了習風那孩子?”
“這不是父親喜歡看到的嗎?”舒意聲音平平,無喜無怒,只站在一旁,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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