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
夜幕漸深,繁華市中心五光十色的夜生活緩緩拉開序幕,霓虹交錯劈開茫茫黑夜,如夢似幻。
一輛黑色轎車從無盡喧囂中快速穿過,在路人或驚奇或艷羨的目光中,背離如晝街市,駛向機場。
“阿傑,再快一點!”坐在後座的男人挺直身體,一貫寡淡的臉上此刻寫滿焦灼,聲音也是。
“已經很快了,魏總。”劉傑答應着,腳下力度下意識加重。
“再快一點!”
“是……我盡量!”
車窗外的一切都在急速後退,如同花了的錄像帶,連綿成幾乎靜態。車速的確已經不能再快,魏燎知道,但他仍舊忍不住催促,好像多說一次,時間就會慢一點。
他已經連續奔波了兩天,找遍了他能想到林犀會去的地方,終究一無所獲。最後若不是使計詐了她最好的朋友,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樣深愛他的她會這樣不聲不響決絕離開。
魏燎想起兩個禮拜前她將一紙離婚協議擺到他面前時的樣子。
“離婚吧。”她平淡而冷寂的吐出這幾個字,先一步簽下自己的名字,表情比聲音還冷。
哀莫大於心死,他終究是將她對他的心意都“作”沒了。
魏燎狠狠咬着后槽牙,心跳跟着指針一格格加劇,英俊的面容上焦慮與痛悔兼具。
做了五年助理,從當初的四面楚歌到現在的風生水起,兩人一起面對過的危機不計其數,劉傑第一次在自己老闆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魏燎的心思他其實一直都懂,也曾委婉提醒,但那時的魏燎就跟中了邪似的,恨不得往天上作了。最後呢?這樣雷厲風行,英明神武的人物也逃不過“真香”定律。
真“報應”!
劉傑不敢說,嘆口氣,默默將車速控制在“生死線”上,鉚足勁兒往機場趕。
九點三十七分,兩人總算趕在最後幾分鐘拿到登機牌,心急火燎過了安檢,就往候機廳跑。
兩人在對應貴賓廳來回找了兩圈,硬是連林犀的影子都沒見着。
魏燎不死心問:“問清楚了嗎?確定是這趟航班?”
劉傑:“是的,魏總。”他頓了頓補充,“蘇小姐是太太最好的朋友,她的消息肯定準確。”
就是因為蘇曉是林犀最好的朋友,她的消息才值得懷疑!魏燎喉結滾動,一口氣在胸口悶得生疼,到底說不出這麼沒臉的話。
“你去外面找,我去其他候機室。”他說著話,人已經跑到外面,劉傑連忙跟出去。
也許天意使然,他並未為難多久,剛出了貴賓廳的門不遠,就在人潮里看到了她。
她打扮與平素並無二致,大衣、短靴,柔順的長發高高挽起,脖子上圍着大衣同色系的素色圍巾。她愛漂亮,饒是已經隆冬,依然穿着長裙。
只是……她手裏牽着的小女孩是誰?
“魏總,太太……”劉傑知他已經看到,還是忍不住開口。
“我看到了。”魏燎雙拳緊握,步履有些僵硬的朝她走去。
林犀正附身同身邊的小女孩說話,她臉上帶着溫柔明媚的笑,表情隨着手上動作變換,說到興緻處還旁若無人的扮起鬼臉,完全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小女孩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魏燎嘴角也不自覺有了幅度,但只是一瞬,便又變得緊繃,一股澀然且尖銳的痛意更是從胸腔漫出,直抵五臟六腑。
她是那樣喜歡孩子,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們就快要有一個孩子……
魏燎突然不敢再上前。
來機場的路上,他看了無數次表,也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他設想他見到她要說要做的一切,溫言軟語肯定有,但關鍵時候的強硬手段,他也預備了,但現在,看到這樣的她,他只感覺無從下手。
小女孩被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接走,孕婦紅着眼對林犀連聲道謝,許是怕嚇着孩子,林犀笑容依舊溫婉,語氣亦平和,但話里話外藏不住責備。
小女孩似乎很捨不得林犀,離開的時候頻頻回頭,林犀也不動,就站在原地沖她揮手。
魏燎默然看着,周圍的人來人往都漸漸失了色調溫度,只有林犀的笑容鮮活刺目。他沒有勇氣打斷她,他只能等,等她轉身。
事情的確如他所願,林犀一回頭就看到他,時間太快,她還沒來得及藏起眼中那一抹驚詫,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走近她。
“林犀……”好不容易艱難而僵硬的開了口,看着她冷寂的臉,話到嘴邊卻怎麼都吐不出來。
“真巧。”忽略掉他的窘迫,林犀沖劉傑禮節性點下頭,“這個時間,出差?”
“不是的,太太,我和魏總……”
“還是叫我林小姐吧。”林犀聲音不大,語氣卻堅定,“所有的人都知道,魏先生兩個月前就已經是單身了。”
“……”劉傑語塞,表情為難的望着魏燎,後者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
廣播裏開始播報登機提醒,林犀搖了搖手上的登機牌,道別:“我要登機了,下次再聊。”出於禮貌,她終於甩給魏燎一個眼神,“再見。”
不想剛轉身,手臂卻被人又急又猛的拉住。
“林犀!”魏燎拉着人不放,沉默半響,才語氣強硬道,“跟我回去。”
劉傑:“……”什麼態度,是求人還是綁人?
林犀簡直被他氣笑了,不想和他掰扯,壓着怒氣冷聲提醒:“魏先生,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協議有問題,你跟我回去,重新擬一個。”
“協議是你擬定的。”
“我當時腦子不清楚,那些條款太不公平。”
“沒關係,我接受。”
“我不接受。”
“你已經簽字了。”
“我後悔了!”魏燎理直氣壯,“那個不算。”
“簽訂的合同是可以反悔的嗎?”
“婚姻不是一紙合同,不能用兩張紙就判它死刑。”
“你如果實在不滿意,就重新擬定一個,我簽字。”
“不行,我們得面對面商討細則。”
“……”林犀語塞,她見慣了冷淡理智的他,殺伐決斷的他,這樣胡攪蠻纏到幼稚的樣子倒是第一次見。哦不,她見過,很久以前。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確定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緩口氣說:“我要登機,你找我律師談。”
時間所剩不多,她不再給他無理取鬧的機會,用力將手臂從他手裏抽出,轉身往登機口走。
魏燎抵抗一瞬,怕傷着她,終於放了手。
“魏總,要繼續追嗎?”劉傑猶豫要不要提醒他注意態度。
魏燎看他一眼,直接拿過他手裏登機牌,就往登機口走:“你回去,我自己去。”
“可是……”
“沒可是,回去讓管家把公寓和別墅都重新佈置下。”他走了幾步又停下,“還有我的辦公室,都按夫人的喜好來。”
您能接回夫人嗎,就按夫人的喜好來?劉傑死命吞下這句話,特別雞血的答了一聲:“好!”目送魏燎進了登機口。
上飛機后,魏燎略花了些心思就換到林犀身邊的位置,他不讓劉傑跟着,一是覺得在下屬面前太過做小伏低有壓力,二就是考慮到換位的成功率。
如他所料,林犀完全沒搭理他的意思,飛機起飛不久就用毛毯將頭臉裹住,佯裝睡覺。
魏燎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飛機按照規定航線一次次上升高度,他的心跳亦然。從嘉陵市到紐約,總共十多個小時的行程,他不信林犀能一直這樣,卻是一刻都不想再等,待飛機平穩飛行后,終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林犀,我們聊聊。”
“……”
“林犀。”
“……”
魏燎的語氣近乎哀求:“就十分鐘,你給我十分鐘,我說完絕對不再打擾你。”
林犀在薄毯里咬緊了唇,從提出離婚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想過回頭,但此刻他坐在她身側,她眼中的淚還是輕易漫過眼眶,順着臉龐滑落。
她始終不如她想像的那般堅強。
半小時后,在他以為她不會理他,想再試一試的時候,她掀開薄毯坐起來,看着他問:“你想說什麼?”
她的眼神太過清明,表情又太過冷淡,他一路走來的信心彷彿在一瞬間崩塌,到嘴的溫言軟語一下找不到出口。她不愛了,真的不愛他了,所以……他現在說什麼還有用嗎?
但是沒用就不說了嗎?當然不行!
魏燎微不可察的吸口氣,看着她的眼睛誠摯說:“以前種種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林犀沒答,淺笑着反問:“你知道重新開始的含義嗎?”
魏燎目光微滯,她接著說:“只有曾經經歷過美好,才能談重新開始,我們有嗎?”
“……”他們沒有嗎?好像於她,確實不算。
飛機突然連續顛簸了兩下,稍大的幅度引起機艙一片噓聲,空乘連忙通過廣播進行安撫。
高空時常會有氣流,魏燎習以為常,
“有,有的,林犀,這五年,你幫了我太多……”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還想說什麼,被她打斷。
“商業聯姻,幫你是我的本分。”
“……”魏燎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究竟在說什麼,“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之前從沒有怪過你。”她說了這句,聲音突然就啞了,“其實即便白薇不來找我,我也會成全你們。”
“那件事純粹是誤會,那些記者亂寫。”
“如果魏總不願意那些消息爆出來……”她冷笑,“誰敢亂寫?”
“……”魏燎臉色發白,他沒想過願或不願,他坦坦蕩蕩沒做過,或者他可能想過,只是他當時不願承認他想藉機氣氣她,看看她的反應。他不明白也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幼稚的想法,卻在渴望中放任那個想法成真了。
等懂了的時候,她卻要離婚了。
“我答應你放過白微,你答應離婚,魏燎,這場交易,你很合算,”林犀盯着他的眼睛,吐出的字一個比一個冷,“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最後的讓步,你不要再逼我!”
魏燎雙拳緊握,咬牙太重,整個下頜都綳得生疼,他知道孩子的事是她心裏永遠過不去的結,但於他又何嘗不是?她不知道他如今為了那個決定,有多後悔!
只是這樣的話,他沒臉跟她說!
飛機突然一個翻騰似的顛簸,在眾人自顧不暇的驚呼中,幾個正服務的空姐因瞬間失重被拋起來,直撞到機艙頂部又重重落下。
所有的燈閃爍幾下都暗下來,座位前的呼吸面罩也都落下來。機艙內哀聲一片,蹲在魏燎面前的乘務長臉色慘白,她拼力在顛簸中拼力爬到前艙,一邊吸氧,一邊廣播安撫乘客。
這不是一般氣流,是故障,或者……事故!
魏燎立刻幫林犀戴上面罩,一邊戴自己的,一邊握住她微涼的手:“別怕,應該只是小故障。”
變化比他想像來得更快,他話音剛落,整個飛機突然翻了半個“筋斗”,機頭朝下,機尾朝上,所有人在安全帶的作用下,半懸在位置上,隨時都可能下墜。
機艙內已經滿是哭聲,驚惶絕望的叫聲更是此起彼伏,連空乘們也都忍不住哭出聲。
魏燎眼底亦有了濕意,他用力抓着林犀的手,不顧她得抵觸,拼了命探過身體抱住她,不顧一切沖她喊:“林犀,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千倍萬倍的還給你!”
他聲音又急又高几乎破音,尾音猶在,飛機已經失去控制般往下墜去。
耳邊夾雜着氣流和風聲,魏燎再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唯一的幻覺是林犀拼力想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的決然力道。
她似乎也在拼盡全力大喊:“不,下輩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
失重的感覺很不好受,好在並沒持續太久,在想像中的猛烈撞擊到來前,魏燎微笑着陷入昏迷,眼前最後一副畫面是他們盛大的婚禮。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站在一段繁華花路的盡頭,笑容明媚的望着他,眼睛裏是他熟悉的情意溫柔。
他穿着最體面的西服,傻笑着向她奔跑過去,道路兩旁站着的都是祝福的親友。
太美了,他想,就這樣死去,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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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我來了,好久不見!
怕被噴,寫在前面,本文男主不是渣男人設,他前世的基調就是一個不懂女人心的驕傲男人,因為我始終覺得,兩個人相愛不能相守,不會是一個人的錯。啰嗦這麼多,人物塑造不是一句兩句,故事慢慢講,希望大家能喜歡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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