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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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放着一首英文民謠,安靜的女聲,很好聽。
紀梵坐在駕駛室,白皙的手鬆松地扶在方向盤上,凝神看路況,側臉垂下一縷發,打着卷。這回她很罕見地沒帶司機,自己開車,看樣子是悄悄地跟了一路了。
“碰巧路過?”
薑茶在副駕坐上去,偏過頭。
“嗯。”紀梵把方向盤打正,看了一眼後視鏡,掉頭:“想來湖邊兜風,剛好遇見你了。”
這可真巧。
薑茶靠在座位上,輕輕笑了。紀梵想什麼她能不知道?沒準又是誤會什麼了。
清亮的眸子微微轉過去,瞧了她一眼。
紀梵的側臉很安靜。
她不問,薑茶於是不解釋。
車繞過湖邊的雙行道,緩緩駛離湖邊。
“她找你有事?”
沒頭沒腦的一句。
“是我找她。”
薑茶道:“的確有事。”
紀梵微微蹙眉,又道:“她牽你手了。”
“嗯?”薑茶有些茫然,似乎蔣涵是拉了她一下,不過只是類似提醒的觸碰,沒別的意思,她也沒放在心上。
薑茶似乎不甚在意。
紀梵卻覺得不安。
越相處越發覺,薑茶似乎是很容易對別人產生好感的性格,和她在一起了,紀梵總覺着沒有安全感。甚至忍不住去想,薑茶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麼樣的呢?她和別人相比,有什麼特別的呢。
她似乎對誰都是一個態度。
比如方才那個醫生。
好在薑茶毫不弔人胃口,沒讓她誤會多久就開始解釋了:
“找她呢,的確是有一些事情。”
薑茶低頭笑了笑,忽然抬頭說:“記不記得那天,我和你說我做了一個夢?”
紀梵問:“什麼?”
將茶閉上眼睛,半是回想半是描述地說:“夢見了一個女孩兒,特別漂亮,特別可愛。”
紀梵嗯了一聲。
表情淡淡的。
“多漂亮啊?”紀梵側眸瞥了她一眼。
薑茶紅唇彎了彎:“像個小天使。”
小天使?
這描述有些奇怪。
紀梵語氣莫名有些酸:“又不是小孩子,可愛有什麼用。”
“嗯?”
薑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誰說不是小孩子?她只有四歲。”
紀梵:“......”
“我夢見我們有了女兒。”薑茶垂眸,側臉泛起一抹極淺的緋色,聲音很輕柔:“想不想有個孩子?屬於我們的。”
紀梵怔然出神。
前方是一片幽藍幽藍的天空,十字路口處,轉向燈亮起,本要左轉,紀梵出神的功夫,就直接往前開了。
導航里慢吞吞地說:
“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想什麼呢。”薑茶嗔道:“開錯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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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就像是生物鐘,到了某個年紀,想法就慢慢變了。
薑茶如今也才二十多歲不到三十,卻因那一個夢,走在路邊,花園裏,樹蔭下,就忍不住悄悄地看別人家的小朋友。
春季里溫暖的恰好,四處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她就常常看着那些被家長帶着的小蘿蔔頭,一邊想着自己那未曾出生的女兒。陽光下,兩口子帶着小孩,有說有笑的往前走,氛圍溫馨,說不出的動人。
“很喜歡小孩子?”
紀梵攬着她的腰,唇貼近她的耳畔輕輕吐氣:“選個時間,一起去問問醫生。”
薑茶一怔。
她記得紀梵對小孩子一直處於一種不咸不淡的態度,有次和她去散步,路上有個小孩拽着她的袖子叫姐姐,她都是直接把人的手拂開,態度相當冷淡。
“你喜歡孩子么?”
薑茶側過臉,瞧着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你喜歡就好。”
紀梵從身後吻了吻她的側臉,說:“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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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
第一個同意的是紀梵,薑茶本以為接下來會很順利,誰知在和楊燕聊天時無意間提起了一句后,她卻表現出了相當強烈的反對意見。
“不行。”
她指關節扣扣桌面,皺眉:“好多女藝人生了孩子后就沒消息了,你知道么?”
大廈三樓,楊燕的新辦公室。
她冷靜地分析了一下懷孕后的種種,認為自己考慮的很周到,不免態度又強硬了幾分:
“一孕傻三年,你還年輕,不用這麼著急。”
薑茶坐在她對面的小沙發上,手心裏捧了一杯熱水,捏着一次性塑料杯子低頭思考,沒一會兒,就做出了決定:“沒關係的,最近暫時也沒有接新的戲。”
“你以為當媽很容易么?”
楊燕皺眉,語重心長道:“等你生了孩子,心就容易轉移到小孩兒身上,生怕她哪裏不對勁,要分出精力和時間照顧人,事業就很難再上升了。”
“......”
“還有,現在同性生子技術也才剛起步,萬一她以後身體上有什麼問題,又是一個麻煩。”
“......”
“而且,等她出生了,你怎麼和她解釋她為什麼有兩個媽媽?”
她說的都有道理。
現在社會雖比從前開放了很多,比如同性可結婚,同性可生子,可還有許許多多的地方完善的不夠到位。
歧視性少數的現象仍然存在。
可是難道就要等所有的規則制度,觀念都完善了,都開放了,才敢開始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倒也不必。
總要有那麼些敢於承擔風險的人邁出第一步,從沒有路的地方慢慢走出一條路。
這樣後來的人才知道該往哪走,怎麼走。
“沒關係。”
薑茶坐在她對面,清麗的五官透出一絲堅決:“孩子不但要,還要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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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飄起一場細雨,裊裊的,像煙霧一般,風一吹就散了。
接着陽光就照耀了進來。
她們選的三樓的茶樓包間裏,很安靜,只聽到雨打在玻璃窗上,窗欞上猶如蠶食桑葉的沙沙聲響。
“打算要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蔣涵坐在她們對面,唇邊掛着一抹微笑,三個人一起面對面,不尷不尬的,她的態度倒是自然的無可挑剔。
甚至還捏起白瓷茶壺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現在的技術支持選擇性別。”
“女孩。”
薑茶毫不猶豫。
“這麼堅定?”
蔣涵忍俊不禁:“雖然我也覺着女孩兒可愛。”
紀梵垂眸,濃密的長睫毛嚴嚴實實地蓋住了一瞬間的情緒波動。
孩子還沒影兒,她微蹙的長眉已經顯露出一絲擔憂:等孩子出生,恐怕她在薑茶心裏的地位就有些不穩了。
嗯。
這感覺恐怕不太好。
“紀總呢?”
蔣涵瞧着紀梵。
紀梵坐在她對面,聽她問自己,便淡淡地掀起睫毛帘子:“男孩兒。”
薑茶:“......”
不是說好了要個女兒么。
蔣涵卻是瞭然地點點頭:“明白了,你們是想一人一個,薑茶要女孩兒,紀總要男孩。可以的,這手術成功率不是很高,一人一個孩子更保險。也省得糾結誰來懷這個孩子了。”
她話音剛落,餐桌上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一會兒,紀梵才微微回過神:“我聽說現在有技術,可以把胚胎放在人造子宮裏。”
薑茶提出要孩子時,她一口答應,正是因為在她的設想里,那種充滿了疼痛的懷孕分娩過程,薑茶是不用承受的。因此,她也並沒有想過倘若只要一個孩子,該由誰來承擔懷孕的過程。
“不用人造子宮。”薑茶把側臉的長發拂在肩后,露出纖長脖頸和鎖骨的一片凝白肌膚,眸子裏凝着柔和又堅定的神色:“我自己來就好。”
自己來?
她都這麼肯定了,紀梵也不知該說什麼。
只是忍不住覺得心疼——薑茶瞧着這麼柔柔弱弱的一個人,她不怕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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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生子依賴的是ips細胞相關的技術。
早在幾十年前,日本京都大學教授山中伸彌就因製備出iPS細胞,被授予諾貝爾醫學及生理學獎。
完整成熟細胞被重編程為非成熟幹細胞,通過導入僅僅少量的基因,就可以將成熟細胞重編程為多能幹細胞,即可發育成為身體各種組織的非成熟細胞。
這種誘導多能幹細胞就被稱為iPS細胞。
也就是說,從男性身上得到卵子、女性身上得到精子成為可能,也能讓同性戀者能夠“製造”出自己的受精卵。
胎兒並沒有性別的限制。
去國外植入胚胎的過程很順利,和蔣涵的描述絲毫不差——
躺下去,眼睛閉上,打麻藥;等醫生操作完,再睜開,肚裏就有孩子了。
日子一天天的,很平淡。
只是家裏慢慢就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育兒資料,早早就準備好的奶粉,紀梵的書桌上也多了些本不屬於她知識範疇內的東西。
《新生嬰兒幼兒護理大百科》,《從出生到三歲》,《兒童心理學》......
傍晚時分,常常能看見薑茶坐在沙發上,雪白的側臉被落日餘暉照耀的很溫暖,長發里,低垂的眸子含着柔和似水的淺淡笑意,整個人溫柔的不可思議。
手裏捧着一本書,慢慢翻看,為她未來的女兒做充足準備。
紀梵便坐在她身邊,摟着她,輕輕吻她的唇。
這就細碎平常的生活。
溫暖滿足。
一天天過去了,慢慢入了夏,蓮花開了,天氣熱。薑茶小腹微微隆起,換上了寬鬆的裙子。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紀梵。
自那天手術懷孕,她就沒感覺到任何異常,幾個月過去了,小腹仍舊和從前一樣,平坦的不可思議。
夕陽落下餘暉,天空下,清風徐來,柔和的湖面宛若蕩漾開一層碎金,光芒透過窗欞灑在客廳里。
紀梵斜倚在落地窗邊。
她垂眸,掌心貼着小腹,優雅的側臉罕見地露出一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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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悄然而至。
卧室里亮了一盞燈,光芒柔和靜謐,空中泳池把月光的光輝灑在色澤淺淡的木地板上,變幻涌動。
紀梵側坐在床邊,剛剛沐浴過後,她穿了件寬鬆的黑色女式T恤,修長的兩條腿交疊着放在床榻上,手裏捧着一本書,身上散出一點淡淡的馨香。
薑茶側坐在床邊,把她手裏的書拿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紀梵搖搖頭。
T恤下,細腰瘦削,小腹仍舊平坦柔軟。
怎麼看都不像懷孕了。
“讓我聽聽。”
薑茶掀起她衣擺,露出雪白柔軟的肚皮,膚色凝白如玉,很細膩。薑茶指尖輕輕撫上去,似乎感覺到了溫暖涌動的血管。她微微附身,側過臉,小巧冰涼的耳朵輕柔地貼着她溫暖柔軟的小腹。
認真地聽着裏頭的響動。
“聽見什麼了么?”
沉靜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類似於緊張的情緒。
薑茶抿着紅唇,眸子彎彎:“聽見你餓了。”
她起身,轉身下樓,沒一會兒,就從樓下廚房裏捎帶出了一碗銀耳蓮子煲。
“吃點東西吧。”
薑茶把白瓷湯勺遞在她唇邊:“晚上吃的太少了。”
紀梵:“......”
第二天她們約了當地醫院的醫生,決定去看看。
這段時間紀梵的工作移交到了副董手裏,讓他幫忙擔著,其餘時間都在顧着孩子的事情。她有些工作狂的屬性,一會兒沒注意就擔心公司里出岔子。可這下,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懷孕的跡象。
“早知道這樣,我就——”
“你就天天加班?”薑茶嗔道:“趁機休息一下也好。”
“有可能真的沒有懷上。”
紀梵輕嘆。
薑茶靠在她肩上,輕輕地安慰:“沒關係,只有一個女兒也挺好的。”
之前醫生就叮囑過了,這手術本就有一定的失敗率,不是每次胚胎都能植入成功,讓她們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很可能,紀梵的就是失敗了。
紀梵坐在車後座,唇線輕抿,耳邊鑽芒微微一閃,也看不出是個什麼心情。
“很難過么?”
薑茶瞧着紀梵,問:“你也想知道當母親的感覺,是不是。”
紀梵搖了搖頭。
過了會兒,她攬着薑茶的腰,低頭,凝白指尖把她耳邊的長發理到耳後。
“我只是想陪着你。”
她長睫顫了顫,認真地問:“你一個人懷孕,會害怕么?”
薑茶啞然失笑:“怎麼會。”
懷孕三個月,薑茶穿了件偏寬鬆的娃娃領白襯衫,下擺散開,走在路上,被襯衫遮着,懷孕的跡象並不明顯,可風一吹,就顯出了小腹的輪廓。
司機拉開門,下車的一瞬間,薑茶就被拍了。
娛記躲在一邊的綠化帶,她們並未注意。
醫院的檢查結果很明顯,紀梵根本就沒懷上。
手術失敗了。
紀梵沒說什麼,一路上都很安靜,似乎有些沮喪。
“不開心么?”薑茶湊近,親了親她的側臉,唇上觸到一片溫軟:“懷孕很難受的,剖婦產也很可怕。”
紀梵失笑:“你誤會了。我只是......”
她想了想,鄭重地說:“我只是捨不得你一個人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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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茶懷孕#
去一趟醫院,紀梵沒弄明白自己怎麼就沒懷上,先被帶上了熱搜。
【薑茶疑似懷孕3個月?與華納現任董事@紀梵身現醫院門口,疑似前往孕檢。祝福!】
底下配了一張高糊的抓拍圖,不知隔了多遠,像素很低。
-“茶茶懷孕了???”
-“不會吧,女女怎麼懷孕?”
-“震驚,jpg。”
評論里有些無法相信的網友,不過很快就被另一波解釋科普的佔據了:
-“同性已經可以生子啦。你們信息封閉的是有多嚴重。”
-“ips了解一下~”
-“好期待茶茶的小孩呀。”
-“優秀基因的結合,肯定是又漂亮又聰明。”
......
評論里祝福的很多,大多人的心情對此都是好奇和期待,這麼一看,似乎懷孕了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去隱瞞。
當天晚上,兩人便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從之前參加節目時積累的紀姜cp粉瞬間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茶茶懷孕了!”
-“她倆和好了!錘死了!”
-“早幾百年前就和好了吧?懷孕都三個月了。”
-“之前節目裏就看得出來啊,紀總看茶茶那眼神,溺死人了,沒感覺?怎麼可能嘛。”
-“對,眼神不可能有假。”
-“嗚嗚嗚嗚,深夜吃糧,幸福...”
薑茶指尖滑過去,臉頰微熱。
第一次收到這麼多善意的祝福,她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此又過了幾個月,期間薑茶幾乎把懷孕期間的各種生理反應都體會了一遍,乾嘔都是小事,最難受的是時不時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莫名地對紀梵發脾氣。
紀梵卻並不計較,只是輕輕摟着她安撫,吻她額頭,唇角。
入秋的時候,薑茶的生產期到了。
按照要求,她們得去當時植入胚胎的那家醫院。
醫院在倫敦,兩人進醫院了先做了幾個檢查,接着一個穿着藍色護工服、正往手上戴白色皮手套的護工就走來,示意薑茶跟她進去。
那是間被隔離起來的手術室。
紀梵牽着薑茶的手,問護工能不能陪同。
護工搖搖頭,有些好笑。
蔣涵瞥了紀梵:“你就呆在外頭吧。”
進去了也是添亂。
薑茶面上仍舊微微笑着,指尖卻是一片冰涼。
呆會要發生什麼?
紀梵坐在外頭的長椅上,也不知裏頭又在做什麼檢查。
“還要多久?”
蔣涵坐在她身邊,搖了搖頭:“不知道呢。一般來說,剖腹產,應該也不用特別久。”
紀梵:“!”
她忽然站起身,側臉一片冰涼:“已經開始了?”
“嗯。”蔣涵淡定地點點頭:“不然呢?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不着急,你......”
她話音未落,就瞧見紀梵臉色發白,匆匆走到產房門口,似乎是想往裏看,紅唇微抿,臉色有些焦急。
“會很疼么?”
紀梵在門前站了許久,什麼也沒看見,頗為擔憂地問。
“當然啦。”
蔣涵慢條斯理地說:“有些孕婦,臨產前疼的想跳樓,你可以想像一下。”
臨產前疼的想跳樓?
那種感覺,薑茶受得了么?
紀梵越想越後悔,她就不應該答應薑茶。
如果懷孕成功的是她,是不是就會好很多呢?
紀梵支着下頜,眉心微蹙。
蔣涵卻是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懷孕成功么?”
紀梵一怔。
“因為薑茶心疼你。她和我說,你受過傷,還天生很怕疼,千萬不能真懷孕了。”
“......”
“你以為是意外沒懷上么?”
蔣涵輕輕笑了笑:“紀總,有時候我真是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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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茶生產的很順利,產下一個女兒。
一般來說,出生地在哪,戶口就落在哪國。女兒在當地落戶,便先起了個英文名,起的很隨意,就叫Andy。
至於中文名叫什麼,兩人一商量,決定等她成年了,自己取。
不着急。
進產房的時候,那小嬰兒就躺在薑茶旁邊,一群醫護人員圍繞着,她很小,渾身皺巴巴的,看不出五官。
薑茶似乎是疲憊極了,唇邊卻仍是笑着的。
“現在怎麼樣?疼不疼?”
紀梵問。
“還好。”
她幾乎不會抱怨什麼。
也不和她主動要求什麼。
受了這麼多,卻也只是一句輕輕的“還好”。
紀梵俯身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滿心酸酸漲漲的,簡直不知該把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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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還小的時候,不大看得出來長相,可等她稍微大一些了,三四歲的樣子,就已經有些輪廓瞧得出來原型在哪了。
眼睛像紀梵,黑白分明,瞳仁烏黑柔軟,像一隻懵懵懂懂的食草系小動物。
唇瓣微翹,貓兒一樣,說不出的漂亮動人。
女兒越長大,越是和她夢境裏的孩子相似。
唯一一點不同,那就是女孩兒比她那夢境裏的還要乖巧聽話。她溫順的簡直像只小兔子,軟軟糯糯的,幾乎沒有做過任何叫大人操心的事情。
有次她肚子疼,抱成一團哭,薑茶不知怎麼哄,便輕輕拍拍她的背:“Andy不哭喔。”
她只是說了一句,沒想到這孩子還真就不哭了。
抽抽噎噎地小聲自己安撫自己:“Andy不哭,Andy乖。”
女兒太乖,做父母的半是省心,半是擔心。
倘若性格太軟,以後被欺負怎麼辦?
畢竟是第一次養孩子,紀梵和薑茶都怕出岔子,女兒的模樣和身份都沒有公開過,只想叫她順利長大。
安安全全的。
畢竟綁架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慢慢地,她到了讀書的年紀。
兩人把她送去了當地一所出名的小學,是音樂學院附小,準備讓她學音樂。
結果讀書後的第一天晚上,小女孩兒就回到家,在餐桌上怯生生地問:“媽媽,為什麼我有兩個媽媽呀。”
薑茶:“......”
她想了想,解釋:“每個人在長大后,都會遇見一個自己特別喜歡的人,然後接下來就兩個人一起作伴生活。剛好媽媽特別喜歡的人是個女孩兒,所以你就有兩個媽媽了。”
Andy點點頭。
也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沒明白。
薑茶微微放鬆,把這個尷尬的問題揭過去了,一抬眸,卻瞧見紀梵正靜靜看着她。
濃密的捲髮里,白皙耳垂泛着溫熱的淺色緋意。
薑茶猝然垂眸。
她剛剛,似乎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有時候,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反倒不比從前,情情愛愛的不那麼常常掛在嘴邊了。薑茶臉皮薄,自然也不會常常說些情話,這回忽的這麼和孩子解釋,才慢一拍點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說一些類似告白的話了。
紀梵眸色微深。
薑茶以為Andy理解了她的意思。
誰知當天晚上,她從班裏領了一個小姑娘回來。
薑茶:“?”
紀梵剛從浴室出來,還穿着睡衣。
她笑着問了一句:“Andy,這是你朋友?”
Andy拉着小姑娘的手,輕聲道:“媽咪,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人。”
薑茶登時就被她嚇到了。
於是,當天晚上,薑茶只好盡職盡責地又給她上課。
講了半天,她卻是越來越迷糊。
紀梵看不過去,於是坐在床邊,輕輕吻了一下薑茶的唇,道:“我和你媽媽的關係,和你跟那個小朋友的不一樣。”
“為什麼呀?”Andy問。
紀梵想了想,道:“我和你媽媽會做一些特別的事情。”
Andy小腦袋點一點,問:“什麼事情呀。”
紀梵嗯了一下,道:“是需要關起門才能做的事情。”
Andy的小腦瓜滿是好奇的問號。
紀梵輕輕笑了,道:“Andy乖,出去把門帶上。”
Andy於是出了門,剛剛關門,接着她就聽見“咔噠”一聲。
門被反鎖了。
她趴在門上敲了敲:“媽媽在幹什麼呀。”
紀梵的聲音從裏頭傳來:“在做一些特別的事情。Andy乖,走遠一點。”
小朋友很聽話,噠噠噠地就下樓了。
薑茶瞧着在頸部細細地吻她的某人,臉頰發燙,微微蜷縮起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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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那年,Andy高中畢業。
兩位家長的感情實在好的過分,有時候,甚至都快無視她了。
Andy不滿。
期間她和自己的兩位只顧着自己恩愛的家長說了無數次類似“我交女朋友了”這一類的話,試圖引起關注。可她也只是說說,像只閑撩的小貓,就想看看大人的反應。
開始兩人還會試圖和她講道理,試圖讓她不要早戀,後來曉得她只是說說,並沒有什麼行動,便不再管了。
可有些事情,說的多了,難免想嘗試一下。
某天晚上,她去了附近一家高檔酒吧。
酒吧光線昏暗,氣氛卻是很安靜。
她往那一站,很快感覺到無數隱隱約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Andy脊背微微綳直——
在此之前,她還是個整日悶在教室里的學生,忽然進入這樣充滿了“社會”氣息的場所,難免有些緊張害怕。
正在這時,她忽然覺着有人一直看着她。
她一回頭,恰好撞進了一雙深邃又溫柔的眼睛,心頭重重一跳,竟然有一瞬的失神。
不遠處,站着一個女人。
眼睛裏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正看着她。
大紅的唇,迷離的雙眸,捲髮柔軟卻富有彈性,墜在腰間。她穿了一件鴉青的長裙,裙擺很長,閃着柔和的綢光。細高跟上露出一截白的似雪的腳踝,她在吧枱站着,手中舉着一個高腳杯,站姿優雅。
那雙眼睛很特別,是深咖色,瞳仁在酒吧的光線下,透出一種琥珀色的質感。
溫柔又多情。
Andy本能的察覺到危險。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除了面孔,身材更是無可挑剔。長裙領口淺v,微微散着,露出一點豐盈的軟白溝壑,性感的恰到好處。
兩人四目相對,女人對她微微一笑,禮貌中帶着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Andy移開目光,心臟一陣狂跳。
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有些臉熱,不由得別過頭去。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點不對勁。
見過的漂亮女人多了,還沒有哪個像眼前這人一樣,好像每個細微的舉動都在勾引自己。
也從來沒有哪個同性,能讓自己這麼心跳這麼反常。
可她分明比自己大這麼多。
看起來,應當是已經參加工作的年齡了。
她只是好奇,想來看一看,實際上呢,什麼準備都沒有。
被這女人這麼一看,她幾乎想轉身出門了。
過了一會兒,酒吧里忽然響起音樂聲。
是鋼琴。
酒吧中央,有一架三角鋼琴,施坦威的,瞧着很名貴。
Andy在音樂學院附中學的作曲,卻也會彈鋼琴。她本對這裏酒吧的演奏水平不抱有期待,誰知聽着聽着,忽然就怔住了。
不。
這水平甚至是太高了!
完全不像普通的會一點皮毛的演奏師,甚至,甚至比她們學校里的鋼琴老師彈的還要好。
她閉着眼睛聽了一會兒,不由得轉過頭去看,卻瞧見一個窈窕的背影。
栗色長捲髮,細瘦的腰肢,正是方才隔着人群對她微笑的女人。
女人彈完,全場掌聲雷動,有人竊竊私語:
“容教授來了?”
“是啊,難得。”
“她現在有女朋友么?”
“好像還沒有呢。”
容曼靈,音樂學院鋼琴系教授,拿過多次國際性大獎的鋼琴演奏家。出櫃很久了,卻沒見她和誰正經地談一次戀愛。
有人說,她是條件太好,不容易對普通人動心。
有人說,她是性冷淡。
還有人說,她是根本就不喜歡女人,只是說著開玩笑罷了。
......
另一邊。
“遇到喜歡的了?”
身邊的好友問:“唔,那小姑娘好漂亮,有沒有覺得她像一個明星?”
“像誰?”
容曼靈輕輕笑了:“嗯,沒看出來像誰。倒是像我未來女朋友。”
圈裏人不知道,可她朋友卻了解她。她容家三小姐容曼靈就喜歡比自己小的女孩兒,越是看起來純潔無瑕的,她越喜歡。
從前試着處了好幾個女朋友,都是比她年輕的。
但有一點很奇怪,她和她們戀愛,都只停留在一個很淺的層面,可以牽手,看電影,或是親吻臉頰,卻獨獨不往更深的層面去做。
至於原因,容曼靈自己不說,就連她朋友也不知道。
這般非同尋常的口味,配上一張成熟又溫柔多情的臉,怎麼都有些叫人意想不到。
沒一會兒,容曼靈就整理一下自己的裙擺,款款地朝Andy走去。
那個女孩兒簡直太符合她的審美了。皮膚白皙,眉眼精緻,氣質卻柔柔的好似水做的姑娘,一雙眼睛尤其好看,眼尾溫柔地拖長。
皮膚細滑,娥眉臻首,像一張細細勾勒的工筆畫,帶着江南女子的婉約細膩。
“第一次來么?”她順勢坐在Andy身邊的沙發上,微微頷首。
“嗯。”Andy輕輕地應了她一聲。
那聲音輕柔到了極點,就像是一根在水裏飄過的絲綢一般,柔軟輕盈。
女孩兒很矜持,甚至有些警惕,像只看見敵人的小動物,警覺地豎起小耳朵。
“有聯繫方式么?”容曼靈知道她看出自己的來意了,便笑道:“來這裏第一眼就看見你了,做個朋友吧。”
那女孩兒卻受驚了似的,連連搖頭,似乎把她當壞人了:“姐姐,我們不熟。不好。”
容曼靈輕輕一笑。
她搖搖頭,似乎想放棄了。
Andy挎起包,站起身,似乎是想離開了,忽然聽見旁邊的女人倒抽一口冷氣。
“你撞到我傷口了。”
女人微微蹙眉,把裙擺掀起來,白皙的小腿很光滑,膝蓋卻被白色紗布纏繞起來,隱隱滲出血跡。
“對不起,我......”
她驚慌失措地瞧着那人腿上的傷,心裏登時揪成一團。
“好疼。”女人蹙眉,接着又抬眸看着她:“扶我一下,我站不起來了。”
“......”
Andy心臟一緊,試着觸到她的腰,去扶她,可接着就瞥見女人唇邊的一抹淺笑。
女人的腰很軟,很熱,她只是觸碰了一下,就猶如觸電一樣,瞬間放開。
“你害羞了。”
容曼靈唇角小幅度地彎了彎。
Andy下意識和她保持距離。
“還是不要對我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Andy垂眸,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真的對同性沒興趣,這是天生的。”
她覺着自己說的是實話,畢竟,她也只是想來看看,只是好奇,看看就走,不準備發生什麼實際關係。
“太可惜了,我還挺喜歡你的。”容曼靈無比自然地笑了:“剛剛我彈琴的時候,你聽的很認真,不如,我們做朋友吧。”
Andy點點頭。
心裏卻想着,她估計只是說說而已,看她臉上的勢在必得的微笑就知道,這人明顯沒死心。
果不其然,容曼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指了指她腿上的傷:“普通朋友之間也要相互照顧的吧?”
Andy就知道她不打算放棄,只好無奈道:“那,我幫姐姐叫護工。”
說著就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突然,身後發出一聲慘叫。
Andy嚇得手機都掉了,回頭一看,那傢伙捂着傷口,皺着眉頭,漂亮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立馬放下手機:“怎麼了?”
“別走,你要照顧我。”女人人輕輕說。
大概真的是痛極了,那人原本強大的氣場似乎瞬間消失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樣子像只遭棄的幼貓。
Andy有點心軟,她這樣,真的能自己搞定?
“怎麼弄的?”
“起身的時候,腿又撞到茶台了。”
她聲音輕飄飄的,有些不穩。
撞到傷口的滋味可想而知,Andy只是想想就心口直顫,她生平最怕看到別人受傷,每每看着別人身上的猙獰傷口,總覺得自己身上也被刀割了一般,心頭隱隱作痛。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看看,傷口出血了么?”
“沒事。”
那人捂着傷,分明痛的表情都扭曲了,還要逞強,真是奇怪的性格。
她皺着眉,俯下身,仔細看着那纏在胳膊上的紗布,點點殷紅滲出來,剛剛就撞了一下,這次,估計傷口又加重了。
“疼嗎?”
她一抬眼,心頭一跳。
這傢伙又開始放電了。
容曼靈的睫毛又濃又密,微微往上彎,看着她的時候目光又極為溫柔,眼尾帶笑,又帶着點調笑的意味,Andy知道她的意圖,卻根本招架不住,臉上隱約有點燒。
她聲音輕輕的,因為離得近,一點熱氣撫到Andy額頭,柔柔地問:“不如先送我回家?”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似乎認定了她會同意。
Andy狼狽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胸口砰砰直跳,連一眼都不敢和她對視。
到這一刻,她才真正認識到,這傢伙的溫柔、謙遜、禮貌,只不過是個包裝好看的皮囊,現在這個她,才是真正的她:遊走花叢,風流瀟洒,只要想要,從未失手。
那天,她不明不白地就順從地聽她的話,乖乖點送她回了家。
早上,Andy是在一陣輕柔的鋼琴聲里醒過來的。
音樂聲輕柔緩慢,復又如行雲流水般暢快,叮叮咚咚的,好聽悅耳。
沉浸在音樂聲里好一會兒,她忽的才發現,自己並不在宿舍樓。
身上蓋着鵝黃色柔棉被並不是自己的,她驚愕順着原木色的木地板往外看,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入眼帘,幾隻鷗鷺鋪開長翅飛起,又停落在湖心的小島上。
景色很美,但她沒有興趣欣賞。
這是哪?
她怎麼在這?
昨天像是喝醉了,依稀記得自己上了一個女人的車。
那個女人……
她心裏一緊,發現自己的衣服全都換了下來,只留了一條內褲。
這個發現讓她心裏直跳,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女人,昨晚發生了什麼?
Andy頭皮都炸起來了。
好在,她很快在一邊的衣帽架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當即穿上,對着鏡子匆匆整理片刻,下樓。
樓下沒人。
只有一個女傭。
“小姐,別擔心,你的衣服是我幫你換的。昨天你吐了,把衣服弄髒了。”
Andy緩了緩心神。
可接着,她就想起一件事情。
早上她有一節鋼琴課!
聽說上課的老師很嚴厲,當時選課,周圍的人都這麼說:上她的課,千萬不能遲到。
Andy不敢想太多,出門,給司機打電話,發了定位。
好在沒一會兒,司機就到了定位的地方接她,按時把她送到了。
可衝進琴房的一刻,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琴房裏的教授披着一頭栗色長捲髮,腰肢柔軟纖細,背影窈窕,那麼眼熟,分明就是——
女人微微偏過頭,轉過身,正巧撞進自己眼睛裏。琥珀一般澄澈溫柔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外,含着笑意,輕輕道:“早啊,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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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女生子的性別選擇資料:
“基因變性不是通過改變基因實現變性的。而是一種變性基因這個基因可以讓人類保持住性別特徵,但是如果它出現異常,女性身體則有可能長出男性的睾丸及鬍子。左右性別發展的單一基因FOXL2和基因SOX9存在於男女都有的非性別染色體上。基因FOXL2和基因SOX9是相互排斥的基因,當基因FOXL2開啟,也就意味着基因SOX9關閉,也是表現為女性,當不出現異常時在女性體內的基因SOX9是永久關閉的。在男性體內恰好相反。只要開啟或關閉這倆種基因就會實現變性。但是現在只在小鼠體內做實驗。還沒進行人體臨床實驗的。”
就是說不要想性染色體的問題,因為左右性別發展的單一基因存在於常染色體上。
當然我相信就算女女生子的性別選擇技術實現了,也沒那個必要。
女兒不可愛嘛_(:з」∠)_
評論區里還有問關於性別選擇的倫理問題……
啊這,大家看的好認真,這就是篇娛樂圈背景的追妻火葬場文,它不是科幻文啊喂!
另,關於Andy和容教授的故事,計劃是下下本寫,下一本《怦然心動》開更時會把預收放在文案和專欄,大概更完怦然心動就更她倆的故事。
嗯,Andy和容教授的故事仍然是追妻火葬場,我就好這一口哈哈。
謝謝大家支持!
文文是真的完結啦,啾咪。感謝在2020-07-1523:57:05~2020-07-2223:5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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