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晚安

在這個鑠石流金的炎夏里,邊浸突然多了很多秘密。

他朝沙發的靠枕後面上下一摸,摸出一份檔案袋,嶄新的牛皮紙袋觸感有些粗糙,散發著特屬於流水線製作品的劣質味道。

用來封檔的封條已經被扯開,輕輕一抖,裏面立即滑出來一張個人資料。

資料上的人笑得很靦腆,眼神溫柔得像一泓清泉,梨渦淺淺,小太陽似的咧着嘴,露出一對非常可愛的小虎牙。看上去僅有十一二歲。

免冠照旁邊是個人信息,姓名:藍司空。第一性別:男。第二性別:beta。科目:脊索動物亞門,真獸亞綱,裂腳亞目,貓亞科,猞猁屬。

古早時期人們把猞猁稱作山貓,這大概就是藍司空特別喜歡流浪貓的原因了。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和那些小貓咪算是同一物種。

藍司空這人冷冷的,傻傻的,沒什麼心眼兒,一點也不像族群里那些狡猾而謹慎的老怪物。

雖然猞猁和華南豹的外表看上去差不多,體型卻是天差地別。不管是獸形還是人形,邊浸都可以輕易壓制藍司空。

論打架,他邊浸從小到大還沒有輸過呢。

邊浸快意地笑了笑,將藍司空的檔案袋放在茶几最下面一個抽屜里。懶洋洋地抻了抻手臂,心想道,其實藍司空的長相很可口,放在自己身邊一眾甜美的omega中比較也算上等,若他以後有意和自己談戀愛,自己是不介意紆尊降貴陪他玩玩的。

畢竟藍司空只是個卑微的beta,有Alpha願意跟他玩兒是他的榮幸才對。

某隻華南豹Alpha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完全忘了自己還待在別人的好友列表之外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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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邊浸口中的卑微beta正被媽媽按着爪子處理傷口。

藍司空委屈巴巴地縮在沙發里,正想伸手去夠茶几上的手機,雲從霜一個眼刀子掃過來,嚇得他的手剎了個急轉彎,從旁邊的果籃里摘了顆荔枝塞進嘴裏,低眉順眼地打量雲從霜的神情。

是他失策了。

這個公寓也就巴掌大塊地,自己要想在媽媽眼皮子底下隱瞞什麼事情真的不大可能。藍司空眼瞧着雲從霜將醫用棉簽沾滿碘伏,輕柔地擦拭掉他手掌的血漬。

他有點害怕雲從霜冷着臉一言不發的樣子。

荔枝核在他嘴裏來來去去滾了十幾圈,愣是沒有吐出來。干坐着實在太拘束了,他在心裏默數。

當他數到十七時,雲從霜將棉簽扔進垃圾桶,冷聲問,“怎麼搞的?”

藍司空偷偷瞟了眼他的表情,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先深吸了口氣,然後皺眉瞪了他一眼。心疼多過責罵,還好,沒有真生氣。

於是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窘促地笑了笑,“下台階的時候踩空了,不小心摔的。”

雲從霜不疑有他,撕了張創可貼想給他貼上,約莫怕天氣太熱,貼着創可貼不透氣反而會發炎,索性用醫用酒精又消了次毒,低聲囑咐,“下次走路少看手機,藍藍你都多大的人了,要懂事些。今天磕的是手掌,明天再磕到腿啊、腦袋啊可怎麼得了。”

創可貼在他手裏被擰成一小團,以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投入垃圾桶。

藍司空點頭應了聲好,見雲從霜依舊盯着他,又加了一句,“知道了,媽媽。謝謝你等我,快去睡覺吧!”

雲從霜聞言終於有了笑意。

他將急救箱塞在儲物櫃裏面,幫藍司空把摺疊沙發床鋪平,抱來被子和枕頭,揉了揉藍司空頭頂的碎發,溫柔地說了句,“晚安,藍藍。”

“媽媽晚安。”藍司空伸手關掉燈,耳邊傳來席夢思被重物壓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能想像媽媽輕輕爬上床,側身抱着那隻比他還長的玩偶的樣子。

不管是醒着還是睡着,雲從霜一向很安靜。九章別苑贈送給戶主的席夢思質量不太好,稍微一動就能聽到彈簧被擠壓的聲音。他怕吵到藍司空,一般連身都不怎麼翻。

真是個體貼的omega呀。

藍司空整個身子貼在牆壁上,清醒得彷彿會失眠到凌晨。

這是他和雲從霜一起生活的第七年。

2012年的臘月初一,藍司空九歲,雲從霜來接他的那天天氣特別冷。他坐在三人位的候診椅上面,心也隨着冰涼的不鏽鋼一點點冷下來。

他在心裏默數,當他數到一百二十三時,一位年輕的民警帶着個女人向他走來。

兩人的身後是一片火燒雲,紅彤彤的晚霞將地板染成溫暖的金紅色,藍司空印象特別深刻。

那位民警穿的是一身藏青色制服,戴着同色系的大檐帽。濃眉大眼,正義凜然。藍司空早已忘卻那個民警的模樣,但不會忘記那天令人驚艷的晚霞,也不會忘記雲從霜年輕的時候有多美。

雲從霜個子很高,也瘦,喜歡穿素色的衣服。蓄着一頭及肩長發,黑色,微卷。他的皮膚很白,五官精緻,瞳孔是淺棕色的,唇色稍微有點深,藍司空遠遠看過去以為他化了妝。

他心想,這個阿姨好漂亮。

民警和漂亮阿姨說了幾句話,然後朝藍司空揮了揮手,示意他過去。他小跑到兩人的跟前,民警把他和漂亮阿姨的手交疊在一起,笑眯眯講道,“藍司空小朋友,這是你的媽媽,快叫媽媽。”

女人也正盯着他。她的眼睛裏有很多藍司空看不懂的情緒,激動,思念,自責,不可置信……

小小的藍司空抿着嘴,猶豫了片刻,輕聲問,“叔叔,林媽媽呢?”

握着他的手僵住了,隨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雲從霜以為他叫的是自己,他自嘲地笑了聲,也對,誰會奢求一個九年未見的孩子能一眼認出自己的親生母親呢?

他微微張開嘴,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吐,但那些話在他的腦袋裏百轉千回,臨到嘴邊卻成了一句,“算了吧,林警官。謝謝你的好意,藍藍第一次見到我,認不出很正常。先叫叔叔也沒有關係,來日方長,沒關係的。”

林警官嘆了口氣,眼前美麗的omega眸中含着點點淚光,如一束風中的蘆葦,終於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這些年雲從霜經常往警局跑,警局裏的新人老人都認識他,也都知道他的事。

“恭喜你,從霜。”林警官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他將這個半大的小孩子打量了一遍,真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兒。

藍司空繼承了雲從霜所有的優點,從他身上儼然能瞧出雲從霜小時候的模樣。就算沒有那一紙NDA親子鑒定認證報告,也不難看出他和雲從霜有血緣關係。

氣氛有點尷尬,藍司空有點懵。

原來不是漂亮阿姨,是漂亮叔叔。林警官說這個漂亮叔叔是他的媽媽,他叫不出口。雖然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林媽媽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也默認了這個事實。但是讓他在林媽媽病重的時候投入另一個媽媽的懷抱,他做不到。

林警官拍了拍藍司空的肩膀,安慰他,“林媽媽生病了,很嚴重,這段時間需要一直住在醫院裏。我們安排了護工照顧他,這段時間你先跟媽……跟雲叔叔一起住好不好?”

藍司空沒有說話,他很挂念林媽媽。林媽媽經常生病,其他人肯定不知道,他喜歡吃奶糖。

林媽媽說日子再苦,只要多吃點甜的就能熬過去,他想去醫院,給林媽媽送點糖果,這樣林媽媽肯定就沒有那麼疼了。

他也挂念小黑、小白、三色豬和大菊它們,如果自己不去給它們送吃的,它們肯定得餓肚子。

但是漂亮叔叔看上去好難過,他的力氣好大,捏得藍司空的手都有點兒疼了。不過他沒有喊疼,也沒有甩開漂亮叔叔的手。

藍司空反手握住漂亮叔叔的手,揉了揉肚肚說,“我餓了。”

雲從霜有些受寵若驚,咧開嘴,做了個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好,好,叔叔這就帶你去吃東西。藍藍喜歡吃什麼?葷菜還是素菜,清淡的還是麻辣的,排骨,雞翅,還是麵食?”

他甚至列出了一長串菜名。

藍司空突然害羞起來,聲音越發小了,“清淡的,都可以。”

那些菜名光聽起來就很美味,真是個難以抉擇的事情。他舔了下嘴巴,還好沒有流口水。

林警官被他的小動作逗樂了,大笑道,“從霜,快別問了,再問我都要流口水了。這附近有家川菜特別正宗,我們經常去吃。步行的話,十分鐘不到就能走過去。我給你指一下路,來。”

說著,林警官將兩人往大門的右邊領,“順着這條路一直走,第二個路口拐進去就是了。店名叫麻辣江湖,放心,清淡的菜也很多,味道一流,快去吧,好好和藍藍聊聊天。有事給我打電話。”

雲從霜感激地向林警官道了謝,小心翼翼地牽着藍司空,每走幾步便要捏捏他的手,或者悄悄看着他,彷彿怕他是假的似的。

想到這裏,藍司空翻了個身,不再去回憶小時候的往事了。他糾結了會兒,悄悄走向雲從霜的床,躺在了玩偶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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