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酒瘋
那人的嗓音有些低沉,語氣冷冰冰的,聽不出悲喜。
邊浸機械地轉過身,只見藍司空倚在牆壁上,面無表情地打量他。
“藍藍……”邊浸說著,下意識把手中的鑰匙藏於背後。
藍司空冷哼了一聲,沒有動,將就靠着牆壁的姿勢覷着他,“什麼時候搬過來的?暑假嗎?”
他記得晉依孟說過,早在中學畢業的那個暑假,邊浸就調查過他和雲從霜。
邊浸答非所問,“這房子是我爸買來投資的,平時並不常住……”
意思是以前也來住過,並不是為了監視他們才搬過來。
“是嗎?”
藍司空垂首,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食指上轉圈,“我剛發現個好玩的小玩意兒,想跟你分享一下。”
邊浸直覺不對。
藍司空自顧從外套的衣兜里摸出個迷你攝像頭,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
邊浸的心隨着攝像頭落在omega手掌心的動作跌入了谷底。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藍司空鷹隼般的眼直勾勾盯住邊浸,“眼熟嗎?”
邊浸的嗓子艱難地動了一下,喉頭一滑,輕聲說,“……不知……”
“不知道?”藍司空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這麼說你也不清楚這玩意兒為什麼會出現啦?誒,你知道我在哪裏發現它的嗎?在我家對面的大門上。”
“說來奇怪,我從來沒見過對面那戶租客,只知道暑假裏的某一天,對面門上突然貼了副慶賀喬遷之喜的對聯。”藍司空撇了眼邊浸身後的對聯,眸色一沉,“跟你貼的這副差不多。”
“……”
邊浸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藍司空笑了一下,繼續說,“我是這樣想的,這玩意兒既然藏在對聯後面,想來是租客的安全防患意識很強,怕家裏遭了賊。有這種意識的人肯定非富即貴,畢竟……像我這種家徒四壁的普通人就沒有那些擔憂。我身邊就你一個有錢人,還以為你會知道點線索呢。”
說著,藍司空有些可惜地把迷你攝像頭放進衣兜里,“看來我問錯了人,打擾了。”
邊浸聞言總算往前挪了一小步,“藍藍……”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不然他一定會失去藍司空。
話一出口,他的詭辯,他的精明,他所有愛意與掙扎通通被藍司空的視線所粉碎。
藍司空冷着臉,像在看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說過,這個稱呼只有我的親朋好友才能叫。”
而邊浸並不屬於他的親朋或好友。
alpha深吸一口氣,心中越發空落落,他終於清醒,謊言填補不了任何的空虛。這世上所有事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失望往往是日積月累。
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邊浸難得沒有替自己辯解,他深深地望着藍司空,“聽說你生病了,身體好點了嗎?”
“聽說?”藍司空鄙夷地笑了起來,“就你這通天手段,動一動手指的事兒,哪裏用得着聽說啊?你不是看到了嗎,我還活得好好的,沒死呢。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藍……”邊浸習慣性說出這個字,抬眼看見藍司空的神情,猛地頓住,“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給過你機會。”無數次。
藍司空悲涼地在心裏羅列,調查自己及家人是其一,利用自己是其二,錄視頻是其三,發郵件是其四,打賭作弊是其五……
邊浸做的每件事,都在觸碰他的底線。
可他呢?
他一次次為邊浸開脫,一次次原諒alpha的所作所為。
有句話說得沒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的感情和心太廉價,他太蠢,太好騙,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那他跑這一趟是想聽邊浸說什麼?
一切都是誤會?
邊浸有難言之隱?
他沒有欺騙自己的感情?
呵,真是笑話。
邊浸聽他談及機會,眼前一亮,正欲說話,就聽見藍司空自嘲地說,“我不該來的,是我僭越了。”
“不……”
“我不喜歡你了。”
藍司空這句話不僅是說給邊浸聽的,同時也說給自己聽。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他重複。
邊浸腦子裏轟地一聲響,他愣了好半天,這才找回說話的能力,“什麼?”
藍司空稍微歪着腦袋,“聽不懂中文?IAMOVERYOU。”
許是覺得耐心和邊浸拽英文的自己有點掉價且好笑,藍司空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走得決絕,連‘不要再來煩我’這種狠話都沒有留。
藍司空把這一面當作一個告別儀式,他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初戀和十八歲。
到家后,便渾渾噩噩地發起了高燒。
至於邊浸,他在719裏面坐了一會兒,隨即打電話約晉依孟和二輝出門吃夜宵。
“吃什麼不重要,我只有一個要求,能喝酒就行!”邊浸在電話里如是說。
晉依孟的聲音透過聽筒斷斷續續地漏進他的耳朵里,“嘶……輕點……那我讓二輝給你發定位……啊……”
“啪——”電話掛斷的一瞬間,他聽到重物脆生生掉在地上的聲音。
結合晉依孟的表現,邊浸猜測二輝和晉依孟應該在吵架,且是上手的那一種。
這個猜測在三人會面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晉依孟一臉不耐煩地破門而入,二輝則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他身後。
“你挑的這是什麼破地兒啊?吃個大排檔這麼麻煩!”一上坐,晉依孟就暴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防咬帶找茬。
二輝寵溺地沖他笑,“這裏的菜品很新鮮。”
而且店家會營業到凌晨才打烊。
“語氣這麼沖,你一個Omega,難不成也有易感期?”
邊浸一邊斟酒,一邊打趣,“老遠就聞見你的□□味了。”
“你才易感期,你全家都易感期!”此刻的晉依孟最不想聽到荷爾蒙周期、易感期、結合熱等相關字眼,惱怒地踢了腳二輝撒火,“你點的酒呢!”
“稍等,這家上菜的速度很快的。”二輝不動聲色地釋放信息素安撫晉依孟。
不料邊浸是個腦子轉不過彎的,他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晉依孟脖子上皮質的防咬帶,反倒嗅到了二輝的信息素味道。
Alpha對同性的信息素比較排斥,因着三人是從小長到大的好兄弟,邊浸不覺得二輝的信息素多有攻擊性,只覺得有點太濃郁。他拿手扇了兩下,皺眉道,“大晚上你收斂點,信息素的味兒快熏死我了。”
“……”
AO同時楞了一下。
“愣着幹嘛呀?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今天你們必須陪我喝盡興,咱們不,醉,不,歸!聽到沒?”這人滴酒不沾,已然有些醉態了。
“行。”
“喝就喝!”
三人豪言壯語的同時,年輕的服務員搬來一箱啤酒放在桌腳旁,扔下幾個開瓶器就走了。
菜還沒有上,三人就開始推杯換盞了。
邊浸一口氣幹掉一整瓶,拿着空酒瓶當話筒用,“當事人表示,就……很後悔。我.他.媽真想回到暑假去!”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葯,他絕對、絕對不會採納晉依孟的餿主意。
“對,後悔!”晉依孟紅着眼扯掉脖子上的防咬帶,咬牙道,“有些人平日裏看上去一臉純良,關鍵時候……像條狗,咬起人來可凶了。媽的,疼死爺了。”
二.狗子.輝一臉無辜地望着自家耍酒瘋的Omega,“……”
“我和藍藍玩完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傷口疼……”
“你們說我是不是挺渣的,明明被騙的人是藍藍,我卻覺得好難受!”
“對,大騙子!說好釋放信息素幫我緩解結合熱,結果居然咬我的脖子!”
“我錯了,我好想藍藍……”
“嗚嗚,大騙子咬得我好痛……”
晉依孟和邊浸你一言,我一語,誰也沒有聽誰說話。只顧一股腦把自己心裏的不愉快吐出來,聽得在場唯一清醒的二輝同學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跟調色盤似的,特別精彩。
“他瞪我,還不准我叫他的名字。”
“騙子。”
“IAMOVERYOU,IAMOVERYOU……”
邊浸一遍又一遍重複這句話,“他不喜歡我了。”
“不喜歡,大騙子。嗚嗚……”
晉依孟左手捂着未癒合的腺體,右手拿着瓶啤酒和邊浸乾杯,苦着臉咕噥,“太操.蛋.了。”
二輝心說讓他一個人面對兩個醉鬼確實挺操.蛋,他在場面還控制得住的時候提議,“空腹喝酒對胃不好,要不咱們先吃點東西墊一下肚子,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清脆的碰杯聲。
“你們先歇會兒好不好,不能喝得太醉,明天還要參加運動會啊喂!”
回應他的依舊是清脆的碰杯聲。
“我真的服了,是你逼我的!”二輝氣呼呼地釋放出信息素,壓制住自家Omega,然後奪過他手中的啤酒瓶,低頭吻了上去。
晉依孟渾身軟綿綿的,嗚嗚嗚了好半天也沒能掙脫alpha的桎梏。
“唔……騙子……狗……”
邊浸醉意朦朧地聽見晉依孟的叫罵聲。
他一點兒也不想吃宵夜,他只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以獲取片刻的安眠。
腦子裏自動過濾掉AO煞風景的聲音,邊浸又開了一瓶酒,咕嚕咕嚕灌了大半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