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九-番外(4)
《盛月闌珊》原著結局:BE慎點!
明晝知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江遲秋等了他整整一個晚上,當他到達這一座新修成的“元帥府”的時候,江遲秋已幾乎失去了意識。
男人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此時他的嘴角邊已經蜿蜒留下了一道暗紅色額的血跡,這血跡一直延伸至江遲秋的脖頸還有鎖骨處。
明晝知是一個人來的元帥府,和之前他悄悄去軍營中找江遲秋時候稍作偽裝不同,這一次明晝知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直接就穿着諸鳳觀的白色衣袍獨自騎馬來到了這裏。
從諸鳳觀來到元帥府,幾乎要穿過整個寶繁城。因此就在這天早晨,幾乎整個寶繁城的人都看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居然騎着一匹快馬穿過長街奔向了元帥府。
明晝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沒有人知道答案。
來到元帥府江遲秋的卧室后,原本很是着急的明晝知雙腿就像是被灌了鉛一樣。他明明能夠看到不遠處躺在床上的江遲秋,可是明晝知偏偏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遲秋?”明晝知很小聲很小聲的叫了一下對方的名字。
接着他方才一點點邁着沉重無比的步子,來到了江遲秋的身邊。
在站到江遲秋身邊的那一刻,明晝知好像是終於從夢中驚醒一樣意識到了現在發生了什麼。
作為穆朝的國師,明晝知只跪天地。
但是現在,明晝知卻不由自主的跪在了江遲秋的身邊。
他輕輕地將男人的手拉了起來——此時江遲秋手上的溫度差不多已經完全消失,脈搏也變得非常微弱。
“遲秋,遲秋……可以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嗎?”明晝知一邊這樣問着,一邊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翡翠瓶。
這瓶子裏面裝着諸鳳觀中各種旁人求也求不來的藥物,但是這一次明晝知卻一股腦的全部將它們喂到了江遲秋的口中去。
“遲秋醒醒,已經到早晨了……”看着依舊沉沉睡着的江遲秋,明晝知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擦掉了男人唇角便的血跡接着這樣說道。
在很多年前,江遲秋暫時住在諸鳳觀的時候,還不是國師的明晝知每天早晨都會這樣叫江遲秋起床。
或許是這樣熟悉的呼喚起了作用,聽到明晝知的聲音后,江遲秋竟然真的慢慢睜開了眼睛。
只是他雖睜開了眼睛,可是周遭的一切對現在的他來說,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色塊罷了。
江遲秋半天都找不到說話的男人所在的位置。
但是江遲秋能夠感受到,現在在自己身邊的人是明晝知。
於是在意識已經慢慢散去的時候,江遲秋忽然輕聲念了一下對方的名字。
話音剛一落下,就有鮮血從江遲秋的口中湧出。
看到這樣的江遲秋,再聽到對方輕聲叫自己名字,明晝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明晝知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將唇輕輕貼在江遲秋的耳邊,他小聲說:“遲秋,我叫嚴莫償。你要記得,嚴莫償。”
——他完成了當初送江遲秋出征時候許下的諾言。
在他最後一次輕輕重複“嚴莫償”這三個字后,江遲秋終於最後一次沉沉合上了眼睛。
……
明晝知這一生,說來也簡單。
他兒時家庭貧寒,不到十歲的時候,家人就像是穆朝這個時代里的無數平民一樣死於飢餓。
但是明晝知要比他們幸運許多,就在他快要餓死的時候,一個自稱國師的男人找到了他,並且將他收到了諸鳳觀裏面去。
一開始的時候,明晝知還是不是什麼“國師弟子”,甚至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寶繁城城內的另一座道觀內,很少會去諸鳳觀。
那個時候的明晝知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就這樣過去了。
作為諸鳳觀的修者的生活雖然無趣了一點,但要知道這是一個亂世災年,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生平願望也不過是吃飽穿暖而已。
直到有一天,國師又將明晝知接到了諸鳳觀裏面,而他的身份也正式變成了眼前那個男人的徒弟,
“明晝知,從今天開始你要忘記‘嚴莫償’這個名字。你是穆朝未來的國師,你要背負責任……往後的日子,你不是只為自己而活,更是為天下蒼生而活。”
當時明晝知還不明白,他的師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為何如此沉重。
但是後來明晝知明白了,所謂的“為天下蒼生而活”究竟意味着什麼。
在成為了國師的弟子后,明晝知的身份便可以用“神聖”這兩個字來形容。
穆朝是一個非常注重信仰的王朝,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將諸鳳觀的修者看做聖人,甚至更加誇張一點的直接將他們看做神仙也不是沒有。
但是只有一個人不同。
那個人就是江遲秋。
第一次遇到明晝知的時候,他的眼中有好奇有欣賞,但唯獨沒有畏懼。
因此在第一次看到江遲秋的時候,明晝知就知道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會成為朋友。
後來江遲秋和明晝知的確就像男人想的那樣成為了朋友,直到……不知道哪一日,明晝知忽然發現,自己對江遲秋的情感好像並不單純。
那個時候的他看着已經成為將軍的江遲秋問道:“遲秋,你說要是我還俗離開諸鳳觀,怎麼樣?”
明晝知沒有開玩笑,在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他的的確確是想要和江遲秋一起離開寶繁城,離開他們的命運的。
但可惜的是,最終誰也沒有能夠逃離既定的命運。
森森白骨堆積出來的天梯把江遲秋送上了元帥的寶座,他是穆朝的開國將領,他的名字註定會被史書銘記。
……明晝知後來回想這件事的時候也曾經懷疑,當時的江遲秋或許已經知道,那白骨累積成的天梯盡頭擺放着的,除了那身象徵元帥身份的銀色戰甲外,還有一杯鴆酒。
江遲秋死了,死在了一切結束之後。
而在江遲秋死後,已經為了天下蒼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明晝知,終於做出了一件看上去有些自私的事情。
諸鳳觀的修者總是一身白衣的出現在人們面前,可是從江遲秋死後,除非盛大慶典活動,明晝知再也不會穿諸鳳觀的白衣。他換上了普通的來自於世俗的衣服——明晝知人雖然還在諸鳳觀里,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裏了。
又是六年,穆朝遷都。
和皇都一道,諸鳳觀也遷走了。
作為國師的明晝知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在走到諸鳳觀下的時候,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諸鳳觀那依附在群山之上的華美建築。
明晝知之前的人生,差不多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最後回望諸鳳觀的時候,這些年來的畫面一一浮現在了男人的眼前。這段回憶的最後,留在了多年前的一個傍晚。
明晝知看到身穿一身白衣,還是一個少年模樣的自己走出山林,他出現在了還是個小孩的江遲秋的面前。
他向江遲秋笑了一下,然後輕聲問道:“請問您是同四殿下他們一起來的嗎?”
在當時來看,這只是一句無比簡單的話罷了,可是誰又能知道,明晝知和江遲秋的緣分正是從這裏開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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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晝知慢慢轉身回來,不再看諸鳳觀。
他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這本是他家人唯一遺物,後來贈給了江遲秋做護身符。
男人稍稍低頭,輕聲說道:“遲秋,我走了。往後你若是來找我的話,記得去新都。”
一身白衣的男人就這樣乘上了馬車離開諸鳳觀,從此一生也沒有回來過。
江遲秋也沒有來找他。
當初離開元帥府的時候,明晝知帶走了江遲秋身邊的幾樣東西,江家人自然是知道的,但神奇的是江家卻並沒有人對此產生異議。
後來那些東西陪伴了他的一生。
來到新都后,明晝知繼續着往日的生活。他雖然依舊不穿道袍,可同時也做好了自己的工作。
對於整個穆朝來說,他或許是最偉大的一名國師。
多年後明晝知仙逝之時,葬禮的規格甚至要比后穆那位開國皇帝的還要大。
但是這對於明晝知來說早已經不重要了。
——明晝知知道,江遲秋不會喜歡穆朝歷代國師的埋骨之地,因此在死前他特意將當初從元帥府帶出來的東西埋到了新都道觀之前。
而後那些東西在地底沉睡了數千年之久,最終在另一個遙遠的時代被人小心翼翼的從泥土中取出。
他們不知道這本屬於江遲秋的東西,為什麼會藏在另一座城市的地底。
史書也不能給他們答案,因為這是明晝知和江遲秋兩個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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