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3）
這陣聲音一點也不小,江遲秋隊伍之中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沉默一會後，江遲秋沒有說話而是直接騎馬慢慢向前而去。
緊跟在他的身後，所有人都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著饒谷郡的方向行進。
此時在江遲秋的腦海深處,《盛月闌珊》的劇情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反覆播放着。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發現的那一點——軍事素養極高的江憲聞,幾乎從沒有被《盛月闌珊》提到過，他就像是消失在了這個時代之中一樣。
戰馬距饒谷郡越來越近，耳邊的哭嚎聲也越來越大。
不知過了多久,城門終於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
在看到城門的那一瞬間,江遲秋從馬背上躍了下來，他牽着手邊這匹黑色的站馬走到了城門口。
……
江遲秋最後還是來晚了。
這幾天的風雪實在太大,再加上江遲秋之前呆的地方離饒谷郡有一定距離，所以等到他來到饒谷郡的時候，這一場戰爭已經結束了半天。
江憲聞帶着穆朝的隊伍贏得了這一場戰爭的勝利,可是在來到饒谷郡的時候，江遲秋同時收到了另一條消息——江憲聞此時身受重傷,馬上就要不行了。
在收到消息后，江遲秋的大腦瞬間變得空白，他什麼事情都顧不上,直接騎馬趕到了饒谷郡城中的將軍府。
“連玄將軍,就是這裏了。”帶江遲秋來的士兵站在門口對他說道。
“好的……”看到眼前這一扇木質的大門，江遲秋心情竟然不由有一點的恍惚。
這個地方他之前來過一次，雖然只有一次,可江遲秋卻是永遠也不會將這裏忘記的。
當年江遲秋就是在這間房屋門口第一次殺了人……時間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年,可是饒谷郡這裏的經濟不是很好，將軍府一直都沒有重新修整。
所以站在這裏的江遲秋,竟然還隱隱約約的從木質的廊柱上看到了刀劍的划痕。
這是當年留下來的嗎？
看到這痕迹之後,江遲秋不由恍惚了一下。
不過他的注意力並沒有一直放在這上面,停頓一下江遲秋遍推開門走了進去。
沒有房間大門的阻擋之後，空氣之中的血腥味更加明顯。這個味道江遲秋一點都不陌生，但是一想到這味道是因為江憲聞受傷才會出現的，江遲秋的心情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他在門邊停頓了一會，最終還是輕輕地叫了一聲“哥哥”，接着走到了房間裏面去。
江遲秋的聲音不大，整個房間之中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剛才的這一聲呼喚。
進門之後江遲秋看到，自己的眼前有好幾盆清洗傷口用完還沒有來得及倒掉的水，同時也有幾名軍醫的身影不斷在不遠處穿梭着。
這一次江遲秋沒有猶豫，他徑直走上了前去。
“您……您是？”忽然出現在這裏的江遲秋把醫生嚇了一跳，不過沒幾秒他就從江遲秋身上的盔甲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連玄將軍？”
“嗯。”江遲秋點了一下頭，直接向那人問道，“哥哥現在怎麼樣？”
說完這一句話的同時，江遲秋也看清楚了病床上人現在的樣子。此時的江憲聞，雙鬢居然已經生出了一些白髮來……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而周身的氣質更是江遲秋記憶之中自信肆意的少年沒有了半分相似。
聽到江遲秋的聲音，剛才一直緊緊閉着眸子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遲秋？”江憲聞慢慢聚焦並向江遲秋看去，他的目光中帶着幾分驚喜。
見到哥哥還能睜開眼睛說話，江遲秋一下放鬆了一點。他上前去半跪在男人的病床邊，同時輕輕地拉起他的手說道：“哥，是我。”
江憲聞的傷口早就已經處理完了，其實在江遲秋剛剛進來之前，醫生方才認為江憲聞挺不過這一陣了。誰能想在聽到弟弟的聲音之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居然努力的睜開眼睛向他看了過去。
見狀，已經和江憲聞認識多年的醫生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慢慢地向後退了兩步，將這裏的位置讓給了江遲秋和江憲聞。
這個時候江憲聞也終於看清楚了江遲秋，見到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弟弟。
江憲聞不由笑了一下，他很是艱難的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江遲秋的臉。
看到男人現在的樣子，江遲秋不由一震恍惚。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認識江憲聞起，自己心中的江憲聞一直都是強大而又充滿力量的存在。江遲秋沒有想到，現在江憲聞竟然已經如此虛弱……
江憲聞的視線慢慢落到了江遲秋的戰甲上，他笑了一下說：“真好啊……我們遲秋現在也成了將軍。”
“是，哥……我和你一樣了。”江遲秋看到男人現在的樣子，不由鼻酸了一下。
沒想聽完江遲秋這句話之後，江憲聞居然很不認同的搖了一下頭。
“不”江憲聞說，“你和我不一樣，我少時或許曾經有過成績，可是一生都……咳咳咳，碌碌無為。”
聽見江憲聞的話，江遲秋一下想起了多年前對方第一次大勝仗之後，騎馬回到家中的樣子，
原來一晃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說完了剛才的那句話后，江憲聞的神情變的有點落寞，說完那一句話好像廢了他極大的心力。在話音落下后，江憲聞停頓了半天都不知道應該怎樣繼續。
“哥你堅持下來，回到寶繁城去，一定能夠和當年一樣的……”江遲秋趕緊說。
“不了，時間已經到了。”說完這句話，江憲聞咳嗽了好幾聲接着又暫時失去了聲音。
房間內一片寂靜，恐懼也在江遲秋的心頭不斷地蔓延着。
過了好一陣子，江憲聞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這一次他一口氣說出了很長一句話來。
“我記得遲秋兒時身體就不好，當時無論是爹娘還是我，都想要你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就好。誰能想到造化弄人，最後竟然是你披甲走上了戰場。”話音落下之後，江憲聞慢慢地牽起了江遲秋的手。
多年的邊塞軍旅生涯，叫江憲聞手掌心生出了許多繭子來。
“這或許就是你我的命吧……”
說完了這句話后，江遲秋看到江憲聞忽然開始咳嗽，這一次和方才不同，伴隨着咳嗽一道有鮮血從男人的口中湧出。
看到這場景，江遲秋下意識的便想要用手去擦掉男人臉上的鮮血，但是無論他怎樣做，這血就是止不住。
江遲秋沒有意識到，現在自己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見狀，已經極其虛弱的江憲聞嘗試調整呼吸，他在慢慢抬手為江遲秋擦眼淚同時說道：“別哭遲秋，你已經是穆朝的將軍了，將軍是不能哭的。”
聽到江憲聞的話，江遲秋不但沒有像他哥哥說的一樣不哭，反倒是終於哭出了聲音來。
江遲秋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輕輕地搖頭。
“……遲秋現在能來這裏看我，哥哥很開心…咳咳，唯一遺憾的是，自七年前離家，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爹娘了……還有小饒和小禾。”江憲聞還在吐血，因此說話的節奏也被打亂。
聽見他的話，江遲秋趕緊點頭說道：“我明白，我明白……”
他看到病床上的男人，目光竟然已經渙散了。
江遲秋的眼淚忽然止住，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說到：“我會好好照顧爹娘還有小饒小禾的……您放心，我既然是大穆的將軍，那未來必會做到一個將軍該做的。”
“好……”江憲聞最後看了江遲秋一眼，“將我和……咳咳，小玉葬在一起。”
看着江遲秋說完最後一句話，江憲聞終於滿是不舍的閉上了眼睛。
《盛月闌珊》這本書詳細記錄了穆朝的戰亂，王侯將相文人墨客均有登場。但是江憲聞卻幾乎沒有被提及。
因此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江遲秋就隱約猜到了結局。
只是看到江憲聞在自己的面前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江遲秋的心臟還是不由一陣揪痛。
到這個時候，江遲秋已經去過兩個世界了，現在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完成任務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身披戰甲的男人慢慢站了起來，他轉身向窗外看去。
大雪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這一年的冬季註定難熬。
饒谷郡缺少食物和藥物供給，江遲秋也是剛才知道自己的嫂子湛小玉前不久已經因病去世。
江遲秋用剪刀剪下了哥哥的一縷長發，接着便按照男人說的那樣將他葬在了饒谷郡里妻子的身邊。
七年前，江家是歷史悠久橫跨百年的名門望族。而到了今天，整個江家竟然只剩下了這幾個人……在走出饒谷郡之前，江遲秋不由握緊了裝着江憲聞長發的香囊。
此時江遲秋身上背負的早就不是簡單的任務，或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江家這一整個家族的興衰和榮耀。
儘管讀過《盛月闌珊》的江遲秋知道故事的結局，但是他更明白這不是自己後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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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章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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