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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確認了一遍自己的年齡,芳齡十九,青春貌美。
今年剛讀完大一,暑假來舅舅的醫院實習。
怎麼看,也算不上叔叔吧?
醫生帶着一點兒氣笑了的口吻道:“小朋友,我看起來有那麼顯老嗎?”
看起來是不老……萬一只是長得顯嫩呢。
明桃心裏默默吐槽一句,遲疑一下,立刻乖覺地改口:“謝謝哥哥。”
醫生把這事兒揭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記得半小時之後把嘴裏的棉球吐掉。二十四小時內不要漱口,免得血塊破裂,兩個小時之後才可以吃東西。”
他頓了下,促狹道:“要聽醫生叔叔的話,知道嗎。”
雖然長得帥,但是很記仇。
醫生注意到明桃的年紀,強調了一句:“特別是不能吃糖。”
明桃:“雪糕可以嗎?”
“可以。”醫生摘了手套,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像是放電一般,笑盈盈地:“不過建議外敷。”
……那還不是不能吃嘛!!
明桃覺得自己的牙齒又在隱隱作痛了。
“桃桃,牙齒拔完了嗎?”桃媽出現在診室門口。
明桃從椅子上跳下來,站直了身體才發現醫生很高,自己還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只能到他小手臂的地方。
桃媽下午還趕着去上班,匆匆領着明桃往大門口走。
明桃被拽着走的踉踉蹌蹌,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醫生注意到她的視線,笑了一下,桃花眼彎成了橋,藏着一汪水似的,溫柔多情,抬起手朝她動了一下五指。
看口型,醫生說的是:“再見,小朋友。”
明桃慌忙地轉過頭,臉頰有點發燙。
心裏用力地腹誹:什麼小朋友啊!她馬上就上初中了好嗎。
過了很久,明桃忍不住嚴肅地開口詢問:“媽媽,現在醫院招醫生還要看臉的嗎?”
桃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小孩兒在說什麼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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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去上學,匡心怡就滿面春風的坐在她身邊,見到明桃來了,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明桃注意到她的桌上放着一杯冰奶茶,口味跟謝一然前幾天送她的一模一樣。
和好了?
看來她的戲份殺青了。
明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語想道,不過謝一然還真是敷衍,給女生獻殷勤的奶茶口味都不帶變的。
下了課,謝一然出現在教室後門,匡心怡像是收到了什麼信號,放下小鏡子,像一隻蝴蝶般撲了過去。
謝一然從頭到尾都沒看過明桃一眼,彷彿前幾天對她大獻殷勤的男生是鬼一樣。
“有些人就不要痴心妄想,一天到晚做白日夢。”剩下匡心怡的閨蜜,陰陽怪氣地丟下一句話給明桃,就搬着凳子下樓了。
明桃:……
下午有中考動員演講,全班都要搬凳子去操場。
明桃個子矮,要是搶不到前面的位置,就什麼也看不到。
六年級七班在四樓,陽光小學的凳子是鐵質的,明桃身高一米五都沒到,抱着椅背簡直像抱着一個龐然大物。
明桃邊走邊想:怎麼沒有人跟教育局反映一下,給小學生的椅子上裝四個輪子呢?
她乾脆拖着椅子走,製造出一些無傷大雅的噪音。
匡心怡跟謝一然在後門撒嬌,過了會兒,謝一然就幫匡心怡把椅子搬去操場。
少年人高腿長,大步走得飛快,一陣風似的就超過了明桃。
明桃磕磕絆絆地讓路,謝一然的椅子差點兒掀翻了她。
匡心怡從她身邊走過,瞥了一眼明桃,眼神中帶着一份不易察覺的輕蔑。
明桃抬起頭只能看到謝一然的背影,她愣了一下,想起謝一然的所作所為,然後,垂着眼睫,吃力地、獨自一人把凳子拖到了樓下。
花了好長時間到了樓,謝一然已經搬完椅子回來,和他的朋友們一起,正斜倚在柱子邊聊遊戲。
朋友見到明桃走過來,擠眉弄眼地撞了下謝一然,謝一然的目光一頓,將明桃從上打量到下。
還是那副打扮,校服遮的嚴嚴實實,頭髮梳的整整齊齊,半張臉那麼大的眼鏡牢牢地架在鼻樑上,又呆板又無趣。
朋友起鬨道:“哎,明桃,累不累啊,要不要幫忙?”
嘴上說著,卻沒有一絲要行動的意思。
“我說然子,你不能偏心啊,怎麼只幫嫂子搬,不幫明桃搬?”
“就是就是,然子,發揮一下同學互幫互助的友誼?”
嘻嘻哈哈一陣不懷好意地笑。
明桃自認宰相肚裏能撐船,就容忍下這群男生的氣量來說,她肚子裏撐的至少是鐵達尼號。
小姑娘目不斜視,賭氣一般,只搬着椅子往前走,把他們當空氣。
這倒是讓謝一然微微一愣,像是沒想到她會不理他。
以前,哪怕是嘴上拒絕他,至少眼睛不會騙人。
謝一然莫名有種不太爽的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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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回家,沙發上,弟弟明天放下手機,轉過頭神神秘秘道:“姐,聽說你被謝一然甩啦?”
明桃和明天都在一個小學讀書,明天比她小三歲,目前就讀陽光小學三年級。
雖然毛都沒長齊,但是憑藉一張上下通吃、帥裂蒼穹的小臉,縱橫陽光小學三年級情場無往不利,目前已經給明桃單方面找了一火車備選弟妹。
明桃怒道:“誰被甩了?!”
怎麼……她跟謝一然這點破事居然還傳的陽光小學人盡皆知嗎?!
還有,什麼叫被甩?她最多是交友不慎!
明天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道:“我就說嘛。謝一然怎麼會看得上你!你要是長得像我,也不至於情場失利。”
明桃冷笑:“你是說長得像你各有想法的五官嗎?”
她用力地砸了一下明天的腦袋,砸得明天嗷嗷叫喚:“什麼叫各有想法?哥的五官叫亂中有序,井井有條!”
明桃呵呵一聲,順手把明天桌上的零食全都佔為己有,接着把明天的腦袋摁在沙發里,使其拔不出來。
桃媽從廚房出來,讓他們倆別鬧,順便提道:“桃桃,媽媽周六要加班,你自己去醫院拆線,能行嗎?”
明桃“咚咚咚”跑上樓:“知道啦,桃媽!”
冷不丁,想起謝一然今天送給匡心怡的糖罐,謝一然家世好,送的糖都價值一兩千,他姐姐從國外帶回來的。
匡心怡給班裏每個同學都分了一顆,跟發喜糖似的。
糖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明桃悶悶不樂地踩着地板。
等她牙好了,她要一口氣吃十罐!!
明桃在鏡子面前站定,齜牙咧嘴地對着鏡子吐了下舌頭。
又乖又奶,裝出兇巴巴的樣子。
摘了眼鏡,後面是一張略帶嬰兒肥的臉頰,明桃有一雙江南水鄉養出來的眼睛,煙雨蒙蒙,眼尾微微下垂,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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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醫院周六病患爆滿,大廳雖然開了空調,但是熱浪還是陣陣翻滾。
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汗臭味混合的奇怪味道,又咸又苦。
明桃自己掛了號,拿着病曆本上樓。
因為上一次來過,所以拆線的時候不用排隊,明桃直接走進了門診室內。
她找到上一次拔牙的房間,內心還是有點社恐,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她敲了敲門,鼓起勇氣開口:“你好,宋醫生叔叔在嗎?”
宋醫生是上次給他拔牙的醫生叔叔。
只可惜,宋醫生不在,房間裏只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轉過身,明桃猝不及防地就撞進一雙桃花眼中,對方看見她,挑了眉,像是認出她了。
她心隨顏動,胸腔的少女心誠實地、不由自主地開始為臉加速跳動,明桃一下認出了這個大帥比是誰——上次給她買冰鎮汽水的醫生哥哥!
明桃抓緊了病曆本,吸取教訓,放棄了“叔叔”的稱呼,打招呼道:“醫生哥哥。”
醫生笑了下,故意道:“醫生就醫生,哥哥就哥哥,醫生哥哥是什麼叫法?”
明桃沒由來的窘迫了一下,乖乖改口:“哥哥。”
“來拆線嗎?”醫生招呼她進來,順道給她將椅子調矮了一些。
明桃坐在椅子上,點點頭。
醫生翻看她的病曆本,帶着笑意說:“你宋醫生叔叔去吃飯了,現在醫生哥哥幫你看看,行不行?”
明桃聽出他語氣里的調侃之意,羞恥的不行,他分明就在嘲笑她剛才奇奇怪怪的稱呼!
頓時,對醫生的好感跌了不少,明桃憤憤地想:果然記仇。
這有什麼好笑的。
又是醫生,又是哥哥,怎麼就不能叫醫生哥哥了?!
拆線的時間不長,沒有拔牙那麼痛。
明桃嘴張的都快酸了,就用手撐着下巴,企圖為下巴減輕壓力。事實上這樣做一點用都沒有,明桃只是在採取精神安慰法。
她寬慰自己:身體和精神,總要有一個被安慰到。
在等待檢查結果時,明桃的目光不由追隨着醫生的背影。
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漫無目的想,剛才也沒仔細看他胸口的工牌。
“明桃。”醫生翻看她的名字。
“啊?”發獃中的明桃連忙回神。
醫生和她說話時,總是會微微俯身,與她平視,那雙眼睛帶着笑意,像有鉤子似的:“我現在把你情況直接告訴你,你能記住嗎?”
明桃點點頭:“我能。”
醫生頓了一下,明桃摸了下鼻子:“怎麼了?”
醫生笑道,哄小孩一樣不遺餘力地讚美她:“沒有。覺得明桃小朋友很聰明。”
明桃被誇的有點羞恥,心想:我本來就很聰明……而且我又不是小孩,老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幹什麼。
我都要上初中了。
醫生沒察覺小朋友莫名的要強心理活動,只跟她簡單的說了幾個注意事項,然後又在她的病曆本上寫了幾句。
明桃看見他桌面上其他病曆本字跡都很潦草,是幾條波浪線組成的天書,是傳說中自成一派的醫生體。但寫給她的“天書”,字跡卻乾淨整潔,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和醫生人一樣好看。
臨走時,醫生還從桌上拿出一顆薄荷糖,放在了明桃的手心中。
明桃微微一愣,仰着頭。
醫生在她腦袋上親昵地拍了一下:“雖然已經拆線,但還是不建議吃糖。如果特別想吃的話,可以吃薄荷糖。”
明桃的臉驀地就燒了。
拍腦袋會長不高的好嗎……
她還年輕,不想當矮子。
只是。
只是醫生靠近時,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氣味兒。
乾淨好聞,一下遮掩住了口腔科古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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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桃回家后就把自己砸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立志於讓四肢都有不同的想法。
她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四五分鐘。
好半晌,她才咂摸出一點後悔,剛才離得那麼近,都沒看一下醫生的工牌。
他都知道自己全名了,自己卻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好像,有點,十分,非常不公平。
就在明桃翻來覆去糾結的時候,桌面上的膠袋吸引了她的注意。
——病曆本,都會有醫生的簽名吧。
想起醫生乾淨漂亮的字體,明桃直接翻身坐起,從醫院給的膠袋中找出自己的病曆本。
像是做什麼壞事一樣,明桃小心翼翼地打開病曆本,翻到醫生寫字的那一頁。
最下面,是他的落筆簽名。
醫師簽名:~~~~~
明桃:……
明明注意事項都寫得很工整……為什麼單獨是名字寫成波浪線啊!
明桃捂臉。
算了,她有點說不出的氣餒感,望着病曆本,想:下次。
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問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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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幾章的感覺就是,小蔣,你長大了啊(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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