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辣椒和唐大蒜

唐辣椒和唐大蒜

“我說剛才怎麼沒瞧見你,原來躲起來梳洗打扮了。”李東來看着對方那身衣裳,心裏挺不是滋味,話也說得酸溜溜:“你們今天第一次下田,不太了解情況。其實用不着洗這麼勤,現在洗完晚上照樣一身汗。再說了沈晏清,你收拾得再好,看你的也都是村裏的姑娘,你說是不是?”

沈晏清!!!這是殿下的名字啊!唐昭眼睛又亮了幾分,定定地望着對面的英俊男子,盼着他能認出自己。

沈晏清皺了皺眉,對面這女娃子眼神也太熱切了,有點受不了。還有這陰陽怪氣的李東來,更讓人渾身不舒服。

今天新知青第一次下田勞動,他回來后一身是汗,簡單洗了洗又換了身衣服。前院查草垛着火的事兒,他覺着無趣,就跑到水井後頭看書,沒想到依然躲不了清靜。

眼前這姑娘臉雖黑,眼睛卻亮,人也精得跟猴似的。她在村長面前一套,在李知青面前又是一套,唱念做打渾身是戲。

見沈晏清打量自己,唐昭心裏燃起了希望:“殿……我是唐昭啊。”

“切,”李東來嗤笑:“寫詩寫上|癮了怎麼著?還給自己取了個筆名!晏清,你別聽她的,她叫唐大花,就是寫‘卡禿嚕皮’那個。”

沈晏清唇角噙出一抹笑,朝唐昭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

沒認出來?

他不是殿下?

還是殿下不記得唐昭?

唐昭正糾結呢,就聽李東來從鼻子裏又哼出一聲:“你又盯上他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啥樣。”

唐昭便低頭看自己:鞋破破爛爛的,還頂出一個腳趾頭,膝蓋上倆大補丁,衣服舊得看不出原本顏色,她又想起自己黑不溜秋的臉……

別說殿下了,親娘都認不出來!

李東來見唐昭低頭,以為打擊到了她,心裏舒坦了。她窮、她黑、她沒人撐腰、也沒有光明的未來,所以他的目標從來不在她身上。但是,姑娘的傾慕誰會嫌少呢?她能幫忙幹活,還能滿足虛榮心,如今她盯着別人看,還把自己跟唐春妮的事兒捅了出去,他決定,再也不給她好臉色。

沈晏清早已沒了影,唐昭這才緩過神來,兇巴巴瞪了李東來一眼:“我愛盯誰就盯誰,反正不盯你!”走了幾步頓住腳,用大旺村“方言”又補了一刀:“你長得太磕磣了!”

從知青點兒出來,鳥鳴婉轉,炊煙四起,田裏一片翠色。唐昭沿着鄉間路往回走,這一路看了又看,發現只有大隊長家蓋了磚瓦房,在一片土坯房裏顯得格外氣派。

唐昭開始懷念自己在相府的小院,也擔心起自己的爹娘,怕自己不見了,他們會傷心難過。她嘆口氣,或許這就是場修行,或許等一切圓滿就可以回去。

雖然不知道會在這裏多久,但是佔了人家唐大花的身體,就得為唐家負責。把每一天都過好,把兩個小孩兒養好。

她又想起沈晏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殿下。目前不敢冒認,不過以後遇見了,少不得要試探一番。

不知不覺來到自家門前,隔壁木匠家大門突然開了,三花端着一根着火的木頭從裏面跑出來,“姐,咱家灶台火又滅了,趙嬸幫咱引的火。”

“虎子呢?今天村長不是給他半盒火柴?”

“別提了,早跑沒影了。”

三花回家燒火做飯,木匠家趙嬸走出來,塞給唐昭一盒新火柴:“花啊,拿去用吧。”

唐昭當然不能要,趙嬸笑道:“拿着吧,別因為點火來回跑,讓火燎一下可不得了。”

唐昭趕忙稱謝,火柴在當下是緊俏物品,都憑本供應,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即便是兩分錢的火柴也買不上啊。

“咦?”唐昭看着手裏的火柴盒,覺得奇怪:“怎麼跟村長用的不一樣?這盒子上面帶花的。”

“村長用的是市火柴廠產的,上面就印了‘詠梅’兩個字,帶花的是鄰省產的。供銷社一來貨,大伙兒都先搶印花的這種。”

唐昭點了點頭,摩挲着手裏的火柴盒,若有所思。

她剛進家門,三花就把她往屋裏趕:“姐,你回屋躺着,我一會兒就整好了。”

唐昭真回屋了,生火燒爐子做飯……真不會。

她心裏蠻愧疚的,祖母曾跟自己說,以後不僅要母儀天下,還要心懷悲憫。可現在呢,讓人接濟還讓十二歲的妹妹做飯,真是愧對祖母的教誨!

嗯,給我一盒火柴,我以後要還人家十盒,三花給我做飯,我以後就讓她吃香的喝辣的。

正想着,小虎子從外面跑了回來:“姐,我把倆死耗子塞在李東來枕頭底下,晚上臭死他!”

“快洗手!”唐昭一聽就受不了,那一雙小臟手剛跟耗子親密接觸過,還往衣服上蹭!

虎子呲着小豁牙沖他姐一笑,蹬蹬蹬跑出去,讓三花舀了一瓢水澆手上。唐昭覺得頭疼,家裏也沒塊胰子,能洗乾淨都怪了,趕緊過去舀水讓他多洗幾次。

姐弟三個喝了稀溜溜的糙米粥,唐昭和小虎壓水井,讓三花燒了一大鍋水,然後洗澡洗頭洗衣服。他們沒胰子沒洗頭粉的,也就是把頭髮衣服過一遍水,把汗味兒洗掉。

一切收拾停當,三人坐在炕上嘮嗑。

唐昭道:“虎子,你跟我說實話,今天拿什麼點的草垛?”

“火柴啊,二狗子孝敬我的,盒裏就剩一根了,正好火燒李東來。姐,咱家缺啥你跟我說,我去揍二狗子,讓他孝敬我。”

這孩子都跟誰學的?!

唐昭試着跟他講道理:“虎子你看,你跟二狗都只有八歲,就算他願意‘孝敬’,他這麼小,能給你什麼好的?”

“有好的!”虎子大聲說:“給過我雞蛋呢。”

三花白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說,一個蛋,落個小偷的名聲,挨了頓揍,還讓二狗他媽數落半年多。”

唐昭一聲嘆息,又問:“二狗給你的蛋,你吃的時候理直氣壯嗎?”

“不太壯,”虎子撓撓頭:“太香了,沒來得及給你倆分就咽下去了。”

唐昭有些頭疼,“咱家以後的蛋自己掙,好不?”

虎子學着大人模樣嘆了口氣:“怎麼掙?你倆一天才幾個工分?咱仨能吃飽都不錯了,哪有蛋?”

唐昭捏了捏拳頭:“姐爭取明天就給你買蛋。”

“真的?”虎子的眼睛唰地亮了,湊過來大聲說:“要是咱家有蛋,我才不吃別人的!”

唐昭點了點頭,又看看三花:“三花啊,以後不拎磚頭行不?”

“不行。”三花搖頭:“大隊長說咱們沒人管,得自己立起來,我不能讓你倆受欺負!”

虎子使勁兒點頭:“我也不讓你倆受欺負。”

唐昭眼睛一熱:“那好,我就負責讓你們吃飽穿暖有學上。”

“上不了,一個人得三塊錢呢,咱家現在連五毛都沒有。”虎子沮喪極了,趴在炕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貓尾巴。

“我明天去市裡一趟,我給你們掙學費!”

三花歡呼一聲,想了想卻說:“我不想念書,要是真能掙出來,讓虎子去念,我那份留着買糧食。”

虎子搖頭:“不用,趙嬸說了,咱家好歹有個土坯房,我以後怎麼也能娶上媳婦。讓二姐念書,我不念。”

唐昭鼻子一酸,他倆才多大啊!

“都念,咱家以後都能識文斷字,誰都不落下。”

三花點點頭,不知怎麼就信了。她覺着姐姐這幾天有點不一樣,用大人的話說,以前是扶不上牆的泥,現在說的話卻是讓人信服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姐,你今天為啥不告訴大夥春妮鑽了草垛子?”

唐昭笑笑:“我雖然不喜歡春妮,可我覺着李東來更不是東西,咱們應該站在大旺村這邊,對不?可惜春妮自己腦子不靈光,非要搶着跳出來,讓她這麼一折騰,事情也抖落得差不多了。”

三花氣道:“春妮還罵你懶罵你饞呢,要不是她爸在,我肯定揍她。”

“別生氣,這會兒她爸正揍她呢。”

虎子笑得嘎嘎的,笑夠了又開始擔心:“姐,你不去跳河了吧?”

唐昭心裏嘆息一聲,替大花說:“我那天不是跳河,是不小心滑下去的,我是你們倆的靠山,怎麼可能幹傻事兒?”

倆小孩兒終於放心,唐昭揉揉虎子的腦袋瓜,“我覺得大花、三花、小虎子只能當小名兒,打算給咱仨取大名,你們倆想叫什麼?”

虎子大聲說:“我要叫唐耀祖!”

三花噗嗤一聲笑了:“那是大隊長的名。”

“我就想當大隊長,長大以後還拿二狗子的孝敬。”

唐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抬手給虎子一個爆栗:“再想一個,不許叫唐耀祖。”

虎子趴在炕上冥思苦想,三花靠在她姐身上,小聲問:“姐,你想叫啥?”

“叫我……該叫的名字——唐昭。”

“昭是啥意思?”

“就是太陽的光。”

三花啪地一拍大腿:“那就叫唐太陽得了唄,我叫唐月亮!”

虎子馬上接茬:“那我叫唐星星。”

唐昭扶額:“再想,好好想。”

三花想得挺認真的:“都說我是小辣椒,那我就叫唐辣椒。”

虎子笑得直拍巴掌:“好好好!我唐大蒜!”

唐昭嘆了口氣,真不能指望他倆啊!

“這樣吧,你們都跟我一樣用日字旁。三花就叫唐暖,虎子就叫唐曜,咱們家以後把日子過得暖融融的,好不?”

“行行行,姐說啥就是啥!從今天起,我就是春豐市豐盛縣大旺村唐曜!跟大隊長就差一個字兒!”

哈哈哈,三人笑倒在炕上,肚子都笑疼了。

鬧夠了,虎子和三花很快睡熟,唐昭拿着弟弟揣回來的火柴陷入沉思。這盒火柴是大隊長給的,沒有畫圖案,正面只有“詠梅”兩個大字,翻過來,背面印着“春豐火柴廠”。

她扭頭望向背後,貼牆的報紙上有偉人的詞——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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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門掙錢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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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七零舞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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