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完)
林尾月是最近才察覺到,付清徐的性格好像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
七月,暑假來臨。
學生們一年中最愛的月份之一,老師們一年中最愛的年份之一。
林尾月悠哉的在家裏過着暑假,無論室外多麼炎熱,她在家裏開着空調,吃着西瓜,享受着自己的暑假。
但是付清徐卻是很忙的。
尤其是他將工作重心放在國內以後,就算是呆在家裏,幾乎也是筆記本不離手的。
這天周末,她一個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用平板逛淘寶。
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裏,只有一些必要的傢具,林尾月還沒有徹底搬過來,好些東西都放在教師公寓,付清徐的就更少了,反正什麼都可以買現成的,美國那邊的行李沒必要帶過來。
她想着既然是個家,總要有些裝飾物吧。
於是買了地毯,掛畫,盆栽和其他提高生活情趣的小物件。
書房裏某個人正在工作,她清完了購物車后,就看着天花板發獃,不知不覺地整顆心思都飄到了書房裏的那個工作狂身上。
工作狂自從早上八點進去后,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眼看着就快到中午了,林尾月扔下平板,穿上拖鞋偷摸摸的爬到了他的書房。
林尾月悄悄轉動了一下把手,發現他沒鎖門。
她探進了半個腦袋,扒在門上往裏看他。
他坐在書桌前,穿着家居服,一手端着茶杯,專註地看着自己的筆記本。
鏡片里反射出屏幕的光,看不見他的眸子。
林尾月雖然覺得他工作的樣子特別帥,卻還是沒忍住想要打擾他,輕輕敲了敲門,試探着問道:“Hello,付先生?”
男人抬頭往門外看去,就看見某個人只露出了半個腦袋,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古靈精怪的樣子。
他關上電腦屏幕,沖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她將手別在背後,亦趨亦步的走到他的身邊,嘟囔道:“中午了,該吃飯了。”
付清徐挑了挑眉,一把將她拉過,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林尾月有些害羞,撐着他的肩膀就要站起來。
付清徐攬着她的腰,沒準她反抗。
“想吃什麼?”付清徐拿起手機,點開了外賣軟件。
林尾月有些不滿:“天天吃外賣啊。”
“你又不愛吃西式的。”付清徐眯眼,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給你煎牛排也吃不完,抱怨什麼?”
林尾月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付清徐不會做中餐,但是會做西餐,她中餐西餐都不會做,所以兩個人在家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點外賣的。
她在學校工作,食堂的飯菜又便宜,根本不需要下廚,現在搬出來和付清徐住,周末的時候就沒法吃食堂了。
“我們一起做飯吧。”她靈機一動,抱住他的脖子,笑盈盈的提議,“大家都是新手,做不好也沒關係,誰也不許笑誰。”
付清徐眼底里流露出一抹笑意,掐掐她的臉:“好,換衣服。”
她興高采烈的從他身上跳起來,蹦蹦跳跳的走出了書房:“去超市咯!”
付清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去超市也能讓她這麼高興,但是卻也因為她高興而跟着期待起去超市了。
林尾月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將頭髮紮成丸子頭,看上去和二十齣頭的小姑娘無異。
她朝鏡子裏的自己吐了吐舌頭。
等付清徐換好出來后,他還是一貫的白衫黑褲,看上去斯文清俊。
沒穿西服,沒打領帶,林尾月知道這已經是他最簡單的打扮了,但還是覺得付清徐這個人非常不接地氣。
“你這樣打扮。”林尾月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語氣嚴肅,“是付叔叔。”
付清徐挑眉,用手拍了拍她的丸子頭,非常配合的要求她:“叫叔叔。”
林尾月皺了皺鼻子,翻了個白眼:“想得美。”
然後就跑到玄關那邊換鞋子了。
超市離家不遠,為了節能環保響應國家號召,他們決定散步過去。
中午的陽光毒辣的很,林尾月撐着自己的遮陽傘,還是被熱出了一身的汗,剛出門還沒有五分鐘,背後就已經濕了。
她仰頭看了眼站在遮陽傘外面的付清徐,悄悄地抬起胳膊,替他也擋去了陽光。
他稍稍皺眉,頭一歪,又出去了。
林尾月又把傘往他那邊挪。
他往旁邊躲了躲,用行動表示,他不打傘。
“你會晒黑的。”林尾月抬頭看他,眼睛被陽光刺得只能睜開一條小縫。
他頓了一會兒,薄唇抿成一條線,語氣里有些不情願:“我不打。”
“你這麼白。”林尾月有些可惜的看着他被陽光曬得有些泛紅的臉頰,“晒黑了多可惜啊。”
付清徐喉結動了動,垂頭看她,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解:“男人晒黑了有什麼關係?”
“……”林尾月無言以對。
她忘了,付清只是長得俊秀而已,皮膚吹彈可破是因為先天的底子擺在那兒,而他本人算不上是什麼精緻男孩。
他除了在服裝方面肯花點心思做搭配,其他方面和直男無異。
“我不管。”林尾月決定耍賴,“我就喜歡你白,你要是晒黑了我就不喜歡你了。”
“……”付清徐按了按太陽穴,從她手上拿過了遮陽傘,“我來撐着。”
此時正好太陽在頭頂上,付清徐打高了也沒什麼關係。
林尾月牽着他的手,側頭悄悄打量他,他撐着她的迷你白色遮陽傘,傘的周圍一圈還綉着蕾絲,跟他本人的氣質差了不止一截,但就是超級可愛。
兩個人走到了超市,一下子就被冷氣幸福的包圍住了,林尾月舒爽的站在出風口底下盡情的享受着,還沒吹勾就被他拉走了。
付清徐敲了敲她的頭:“想感冒?”
林尾月哼了一聲,去拿了一輛推車。
她推着車走在前面,付清徐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先是去了蔬菜區,挑挑揀揀的選了半車的蔬菜,後來又去了肉食區,選了些新鮮的裏脊肉和排骨。
再之後就買了些蔥蒜之類的調料,買菜的任務其實就已經完成了。
林尾月半個身子搭在推車上,有些不捨得往收銀台那邊走。
付清徐看她那懶懶的樣子,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不許買多了。”他輕聲囑咐。
林尾月朝他敬了個禮:“謝謝長官!”
然後她就推着車子歡快的朝着零食區走去。
付清徐輕輕嘆了一聲,跟在她身後也朝着那邊走去。
林尾月很愛吃零食,尤其是薯片這類的膨化食品,其次就是帶甜味的各種蛋糕餅乾,每次來超市,其他成年人買的最多的都是日用品或是做飯用的食材,她一個車子裏,半車都是各種各樣不重複的零食。
她買菜的時候,順手就拿,生產日期也不看,菜到底新不新鮮也不管,倒是挑零食的時候相當的專業,從口味到包裝,從保質日期到食用指南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的。
林尾月挑完了零食還不滿足,又往日用品那裏去了。
付清徐以為她是要買衛生紙之類的東西。
直到她拿着一件T恤獻寶似的向他展示:“好看嗎!”
“好看。”毫無波瀾的附和。
“那我就買啦。”林尾月嘿嘿一笑,將衣服搭在了手上。
他蹙眉:“這個碼數不適合你。”
“我知道啊。”她眨了眨眼,“這是買給你的。”
“……”付清徐沉默了一會兒,拒絕,“不用。”
“你不覺得,這個卡通人物很像你嗎?”林尾月指着衣服上的卡通圖案給他看。
一個戴着眼鏡的小男孩,睿智的用手扶着自己的眼鏡,鏡片的邊緣還有一道光芒特效。
付清徐用沉默表示了他的態度。
“穿嘛!穿嘛!”林尾月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懇求道,“我真的想看看你穿這麼可愛的衣服。”
付清徐眯眼,他感覺林尾月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見她已經先斬後奏的朝收銀台走去,付清徐覺得就算她買了,自己也不會穿。
買完T恤后的林尾月心情大好,挽着他的胳膊安慰他:“我不會虧待你的嘛,你想看我穿什麼,我也穿給你看,咱們等價交換。”
付清徐眸光一閃,唇角勾了勾:“你確定?”
林尾月點頭:“小女子一言,駟馬難追!”
然後她一回家就後悔了。
林尾月被他親到站不穩,還是堅決不同意穿那個給付清徐看。
她每嘴硬一次,他就多吻一分鐘。
最後她伸着粉拳打了一下付清徐,嘟着嘴說道:“別親了,我穿就是了。”
付清徐挑眉,彎下腰咬了咬她的臉:“裏面不穿。”
“你得寸進尺!”她啊啊叫着,用力推他。
“得寸進尺的是你,付太太。”
最後,林尾月穿着他剛洗好的襯衫,裏頭什麼也沒穿,腦袋上還戴了一個她偷偷買給他但一直找不到機會騙他戴上的毛絨兔耳朵。
她總算是發現了,付清徐不只是自己喜歡穿襯衫,而且也喜歡她穿。
襯衫的衣擺堪堪遮過大腿,袖子大出了一截,明明穿在他身上就剛剛好,一換成自己,昂貴的襯衫就成了一片皺巴巴的白布。
林尾月抱着枕頭跪在床上,紅着臉任由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看夠了沒有?你可以換T恤了嗎?”她語氣很不滿。
付清徐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兔耳朵,薄唇微掀:“我有說過穿嗎?”
她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一副被騙的凄慘樣子:“你騙我!”
“小太陽。”付清徐的手指搭上了襯衫扣子,眸光微沉,語氣喑啞,“這才是先斬後奏的正確用法。”
從超市買回來的菜放在冰箱裏冷藏着,林尾月強行買回家的T恤,成了她變成某個資本家的羔羊的墊腳石。
***
因為上次的事情,林尾月對付清徐一直懷恨在心。
直到某次八人小聚會,她因為放暑假來的早,付清徐臨時有會沒有到場。
二更和陸嘉在互相吹牛逼,王思淼和俞子袖在談論最近新出的電視劇。
林尾月趁着他還沒來,一臉憤懣的攪動着手中的冰飲:“付清徐太壞了!”
顧逸邇慵懶的抬了抬眼,語氣很淡定:“你終於知道了。”
林尾月咬牙:“我該怎麼報復他?”
“下輩子投胎投成他媽。”顧逸邇挑眉,語氣調侃,“然後逼他上各種興趣班輔導班奧賽班,你大仇堪報。”
林尾月泄氣:“這輩子就沒可能了嗎?”
“應該沒什麼可能了吧。”顧逸邇悠哉的喝了口奶茶,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幫忙呀。”
林尾月眼神一亮:“怎麼幫?”
“你幫我去把他們銀行的投資方案偷出來。”顧逸邇語氣陰險,“然後他付清徐身敗名裂,成了人人喊打的商業叛徒,不就任你宰割了嗎?”
“……”林尾月用吸管指着她,“你就這麼討厭他嗎?”
“我這可是幫你啊。”顧逸邇語氣認真,“我知道你捨不得,開個玩笑。”
一旁玩手機,默默旁聽的司逸終於出聲:“耳朵,你意圖暴露的太明顯了,騙不到小學生的。”
“我真心實意的。”顧逸邇委屈的鼓了鼓嘴,看了眼司逸,又看了眼林尾月。
兩個人都露出了“你當我傻子”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傷自尊了,我去上個廁所。”
顧逸邇走後,林尾月小聲問司逸:“逸邇為什麼這麼討厭付清徐?”
“不是討厭。”司逸語氣慵懶,“是同性相斥。”
“同性?”林尾月滿臉疑惑,“他們不同性啊。”
“……”司逸嘆氣,換了種說法,“你覺得他們倆性格怎麼樣?”
“挺好啊。”林尾月中肯評價,“嗯,有點壞。”
“有點壞?”司逸敲了敲桌面,挑眉笑道,“小學生,你聽過兩隻大灰狼和一隻小白兔的故事沒有?”
林尾月搖頭:“我只聽說過龜兔賽跑。”
“兩隻大灰狼把小白兔騙進了鍋里,然後騙小白兔是請她泡溫泉。”司逸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們把小白兔的毛給拔了,騙她泡溫泉要拔毛,最後小白兔被做成了麻辣兔頭,臨死前還說,真是善良的大灰狼,就是不小心把自己給煮死了,聽過沒?”
林尾月反應了半分鐘,明白他是在暗喻什麼了。
司逸攤手:“懂了吧?”
“那你有沒有聽過一隻狐狸以為他能把大灰狼耍的團團轉最後反而被大灰狼一口吃掉的故事?”林尾月也是有脾氣的,那也是會暗諷的。
司逸沒忍住笑了:“小學生,出息了啊。”
這時,顧逸邇和付清徐是一起過來了。
他們是恰巧碰上的。
“付先生大忙人啊。”顧逸邇抱胸,笑里藏針,“大家都等你一個人,你良心不會痛嗎?”
付清徐面無表情:“我沒有良心。”
“……”顧逸邇咬牙,“你還知道自己沒良心啊,項目資金你到底要給我壓到什麼時候?我那塊地皮都開始打地基了。”
“看顧總表現了。”付清徐語氣淡淡,“對投資方態度好點。”
司逸悄聲對林尾月說道:“看到沒?同性相斥。”
林尾月點了點頭。
八個人到齊了,商量着待會去哪裏玩。
二更又提議唱K,被眾人果斷否決,原因是跟麥霸一起唱歌,無論唱什麼歌,麥霸都要搶過一個話筒跟着唱,體驗極差。
打桌球,也不行,這裏的女同胞除了顧逸邇都是菜鳥。
打牌,更不行,有顧逸邇這個拉斯維加斯賭神在,誰也別想贏錢。
後來陸嘉提議去喝酒。
司逸第一個反對:“喝不了,明早有手術。”
二更也表示不能喝,他明天局裏一大早就要開會。
“那幹嘛?”陸嘉兩手一攤,“難不成像高中那會兒去打籃球啊?”
眾人眼睛一亮。
“好主意啊。”二更豎起大拇指,“正好最近辦公室坐多了,感覺骨頭都僵硬了。”
那最後一幫人就去了附近某個大學的籃球場。
以顧逸邇為首的幾個女同志就坐在看台那裏聊天,順便欣賞大學男生們的美好肉體。
陸嘉和二更今天都穿的比較休閑,他倆看了眼襯衫西褲的司逸和付清徐。
這兩個人穿襯衫也就算了,還戴着眼鏡。
“要是咱倆組隊這不是太欺負人了嗎?”二更聳肩。
陸嘉笑了下:“那你跟逸哥一組,我跟付清徐一組。”
司逸冷笑着取下眼鏡:“你倆膽子夠肥啊,看不起誰呢。”
“逸哥,主要你穿這衣服太束手束腳了,施展不開你的身手。”二更求生欲極強,戳了戳旁邊的陸嘉,“是不是啊?”
陸嘉附和:“對,你和付清徐今天都穿的太不方便了,我跟二更組隊那不是吊打你們嗎?”
二更扶額。
所謂豬隊友,就是指的陸嘉這種傻逼。
司逸笑了,眼睛裏毫無溫度,轉身拍了拍付清徐的肩膀:“付清徐,沒退步吧?”
付清徐打開他的手,語氣低沉:“廢話。”
陸嘉和二更咽了咽口水,感覺攤上大事了。
俞子袖提醒其他人:“他們開始了!”
除了她們幾個,還有不少女生在旁邊圍觀,甚至還有拍照的。
司逸和付清徐兩個穿的正式的男人實在是太打眼,清俊高挑的個子,個頭相當,身形也差不多,配合十分默契,就像是知道對方到底是真傳球還是假動作似的,一人選擇進攻,另一個人就選擇防守壓制對手。
打了二十分鐘,四個年近三十的男人都累得喘氣。
司逸喘着氣沖付清徐比了個拳頭:“行啊,沒退步,在美國那邊沒少練吧?”
“讀書的時候打過。”付清徐伸出拳頭和他碰了碰。
司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以前從來沒見你去過體育課,高中那會兒都沒怎麼跟你打過籃球。”
付清徐輕輕笑了笑:“現在和以後都可以了。”
司逸極少看他笑,恍惚間眼前站着的不是現在的付清徐,而是高中時的付清徐。
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潔癖。
他露出一抹壞笑,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付清徐。
有女生髮出了興奮的尖叫聲。
司逸想着,付清徐應該會像高中時那樣,一把推開他,然後用嫌棄的眼神看着他。
等了好幾秒,付清徐都沒有動作。
他心想,莫不是被嚇到了?
正打算放開他,就感覺有手搭在了自己的背上,稍稍用力的回抱住了他。
司逸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置信。
等二人分開后,他看見付清徐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笑意。
顧逸邇拿着手機沖了過來,一臉遺憾:“你們怎麼就不抱了?”
林尾月躲在顧逸邇身後,眼神炙熱。
付清徐終於沒忍住,第一次笑得像個滿足的孩子,眼睛裏彷彿盛滿了星光:“逾期不候。”
他這一笑,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有幾時,能見他笑的這樣開心?
天色漸暗,月亮卻已經悄悄掛在天邊。
林尾月確定了,付清徐真的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
他如此可愛。
她如此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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