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其七
柯少嗔在外面隨便找了間餐廳，吃飽飯就掉頭回超市去了。
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本可以好好休息一會兒再過來。只是處理工作一貫雷厲風行的他，習慣性的想馬不停蹄儘快解決掉眼下糟糕的局面，然後趁早擺脫這個糟心的破地方離開。
卻怎料被緊鎖的大門，從物理性質上強行制止住了他前進的腳步——雖然柯少嗔一開始就沒指望過太多，但依舊沒想到章依萊竟然真的在這種大家都午休，路上人最多，客人最有可能進門購物的情況下暫停營業，越想心裏越窩火。
手指在密碼鎖上隨便按了按，輕而易舉破解了這個不算簡單也不算難的密碼，惱火地遷怒在了門口兩張和超市經營沒有半毛錢關係的明星海選海報上，三下兩下揉成團，隔着幾米遠反手精準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等四周大樓里的白領們都吃完飯回到工作崗位上去了，那個長相綺麗美艷，笑起來卻很蠢的女生才終於姍姍來遲。
“呀，嗔哥你已經來了嗎？”章依萊一見面就露出了她那招牌般的傻笑，可惜了她那張冰山美人的臉：“弟弟們好調皮呢，害我都沒辦法好好工作。本來中午打算去送一個小時的外賣的，好可惜喔。”
柯少嗔坐在桌前，嘴角抖了抖，從堆積如山的貨單中抬起頭來，道：“那些工作你不要做了，有多少工資我發給你。”
“誒？那怎麼可以！不行不行！”
章依萊連忙擺手，將兩個手掌擺出了兩片雪白色的殘影：“不要不要，我要自己工作賺錢啦。”
“但你總是在超市裏干別的活，會讓我很困擾。”差不多也摸清楚了對方單純簡單的性格，委婉對於這人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直接把話說出來：“上班時間不要——”
叮咚——還是頭次響起來的，對此時的柯少嗔而言宛如天籟之音的鈴聲從門口響起，他第一時間面朝超市大門，揚起俊朗的笑容，用清爽的嗓音遠遠喊道：“歡迎光臨！”
客人終於來了！
旁邊的章依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話也不說，豈止是沒有迎上去了，竟然還自閉地緊咬嘴唇瞬間背過身去，隱約有種要逃的氣勢，被眼疾手快的柯少嗔一把抓住脖子處的衣領，將人強行逮了回來。
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強忍怒氣：“你、去、哪、里！”
“嚶……”清楚從章依萊口中聽到這麼一個脆生生的音節，柯少嗔絲毫不憐香惜玉的將人丟向了門口方向：“過去！”
章依萊瑟瑟發抖地站在原地遲疑了一瞬間，以蝸牛爬的速度亦步亦趨迎了上去。
柯少嗔雙手環胸監督一樣看着章依萊幹活，然後目光轉向進門的三個客人，眉梢不經意地抬了抬。
不太像是會出入這片區域的打扮，與其說是上班族，更像是群討債的。
一群人收起雨傘，拍了拍身上的雨珠，看着章依萊不情不願的神色，挑了挑眉，趾高氣昂傲慢喝道：“你到底什麼時候還錢！！”
忽如其來的驚天大嗓門響徹在門口這片空曠的場地，把還在琢磨尋思幾人打扮的柯少嗔微微嚇了一跳。
——還真是來要債的啊！
章依萊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嚶嚶嚶跟打鳴似地叫個不停，低聲下氣懇求道：“再寬限我幾天吧，大哥行行好……”
竟然真的讓他聽見了！這種只會在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台詞——雖然柯少嗔至今為止都沒看過幾次電視劇，可他知道這句話電視劇里絕對會有。
因為過於少見，柯少嗔來了點興趣，往旁邊站了站，找了個更好的看戲角度，興趣十足地作壁上觀觀賞起來。
其中一個要債人似乎注意到柯少嗔的存在，眼睛眯了眯。
——以前這裏的超市，有這麼一個人嗎？
看打扮應該是超市裏的員工，那麼就沒有威脅了。
衡量了一下柯少嗔的“戰鬥力”，要債的小弟挑釁地瞪了柯少嗔兩眼，然後威懾性十足地踹了一腳旁邊的推車籃，往地上吐了口濃痰。
這一連串的舉動十分成功的引起了柯少嗔的不滿——在他心裏，此時超市已經是他的地盤，是他用來完成另一人格任務的工具了，觸及到他逆鱗的柯少嗔目光在對方身上流轉了一圈，然後同樣挑釁味十足地嗤笑了一聲。
這一笑還得了，那人登時怒髮衝冠，面色漲紅擼起袖子罵了一句國罵，氣沖沖往柯少嗔這邊走來。
而那個還在和章依萊糾纏的“大哥”注意到了小弟動靜，不耐煩地一腳踢在那小弟的腳後跟上，把人踢了一個趔趄，啐道：“你他媽上哪兒去。”
小弟惱到不行，手指重力一指柯少嗔腦袋，好像要往他腦門上戳出一個洞來：“老大，那小兔崽子竟然敢笑話我們！”
一句話就把“我”轉變成了“我們”，擴大戰火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強。
那老大粗聲粗氣“啊？”了一聲，狠戾的目光直接轉移到了柯少嗔的臉上，對上柯少嗔似笑非笑的眼神。剛要用咆哮體的語氣吼出點什麼“你小子很囂張啊”的小混混界經典語句來，下一秒就被自己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大氣不敢出一下。
等等，這臉，這臉好像有點眼熟……
除去那身土到掉渣的深藍色職業圍裙，白色的襯衫筆挺的西裝褲，還有那彷彿天底下什麼都不看在眼裏的漫不經心輕佻笑容……完全和記憶中的“那位”一模一樣啊。
可那種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
一時間不確定到底是自己看錯了人，還是柯少嗔真的在這裏紆尊降貴打起了工。大哥花了半分多鐘的時間才把那口堵在喉嚨里的氣吐出來，額頭不知不覺已經佈滿了汗。
他反手一拳打在了小弟的腦殼上，發出“哐”的一聲重響，罵了句就你事多，然後小心翼翼的眼神瞅了柯少嗔兩眼，似乎是想壯壯膽子，和柯少嗔搭上話。
柯少嗔一看那大哥忽然變臉色的模樣，就知道十有八九，對方是在哪兒見過他了。手指輕輕在收銀台的桌面上敲了敲，不輕不重的語氣說：“你們忙。”
大哥登時噤聲收回視線，沒敢跟他搭話了。
章依萊神經粗，沒注意到這點小插曲，還在那裏低聲下氣地笨拙懇求：“大哥，好不好嘛，就幾天時間……”
原本每次過來，都會因為章依萊美色而調戲上半小時的大哥此時一點多餘的心思都沒有了，思維不知道飛向了那裏，機械性地把平時每天都要說上個十遍的要債的話念叨出口：“你還的那點錢，連利息都夠不上，趕緊想辦法把本金補上，不然你，你就給我等着吧！”
由於柯少嗔這尊大神的存在充分影響了大哥這位選手的發揮，他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堆看起來似乎挺通順的話，然後一手提溜一個的，落荒而逃般把兩隻小弟拉扯走了。
章依萊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好像情緒低沉到了極點。
柯少嗔看完了這場一點都不盡興的戲，此時終於想到自己也許應該要出與人之常情，搭理搭理這位可憐的少女了。
可惜，那話都還沒說出口半句，“可憐的少女”就轉過頭，和柯少嗔委屈道：“嗔哥你看嘛，不是客人啦。他們每次過來都不買東西的，還老是和我說話，耽誤我打工的時間，可討厭了。”
柯少嗔：“……”啥？
柯少嗔：“我看你應付那種人好像很熟練。”
章依萊似乎回憶起了過去，目光深邃，故作深沉的發出一聲嘆息：“欸，都是生活所迫。”
柯少嗔：“……”
生活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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