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長安

原本自揚州至長安,路途遙遠,加之長歌中人出門素來繁複,來往侍者僕從不少,因着一般需要三月之久。

此次張婉玉要回長安,而楊長月欲入三月科考,兩方都趕時間,故此隨從精簡了,林林總總加上同去長安的顧霜遲趙歆共計十三人,顧霜遲還為把小紅給她捎來了。

楊長月就騎着小紅,跟在張家姐姐的身後,晃晃悠悠去了京城。

白日觀雪,夜中則摒氣斂息積攢內力開一些好開的小型奇穴。

之前和孫飛亮和那些秀姐姐待在一塊的時候,就冰心訣雲裳心經的會心cd問題進行過友好交流。七秀涉及樂理的部分奇穴與長歌奇穴有所重合,只是名稱不同。

天下之物,類物則必有相近之處,近物也有相異之處。外功如此,內勁亦如此。心法相衝的結果,在曲雲身上亦有體現。

楊長月之前試過相知莫問同修,又曾結合琴曲入夢控魂,對於心法結合心中也有些計較。

根據長歌筋脈進行內力運行的代替奇穴,楊長月算出了幾個。只是她現今內力不足,且貿然相試後果未知,才暫未沖穴通脈。

張文修在她的背包里冒出頭,靈魄的小人坐在背包上,一路看着沿途風景,不免嘆息。枯骨怨靈束縛在鏡湖多年,若非純陽以靜心道法為先,恐怕他也會迷失在陰氣之中,再不能見人間風貌了。

楊長月傳音給他,“道長勿念,長安純陽頗近,屆時試畢,長月便登山拜純陽宮。”

張文修點點頭,“無妨。青玄在外多年,不需急於一時。”

轉眼便走了半月。期間落腳客棧時還臨近村落里過了個除夕。

趙宮商家的大表哥趙歆同年科考,旬余日來坐在車上也手不釋卷,見她一路走馬觀花,對這樣的散漫表示了十分的擔憂。

楊長月在應和他的那一日,趴在馬背上拿了一本大學兢兢業業的翻完了,第二日就沒這回事了。

紫竹騎馬靠到她身邊,提醒她這兩月路程之中也需要爭分奪秒學習。楊長月就把一本尚書塞到她懷中,脫口背了一段自己瞥見的那一眼。

“雍時變於民黎,邦萬和協,明昭姓百,姓百章平,睦既族九,族九親以,德俊明克。”

“?”紫竹愣了下,把字句磕磕絆絆閃回到腦海中,頓覺一種違和的熟悉感。

楊長月一臉認真,一手牽着馬韁,一手給她指了指那段話。

紫竹持書看了一會,才反應出了門道,頓時表示一言難盡:“……”

《尚書.堯典》書道:“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於是楊長月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十分誠懇的感嘆道,“感謝駱先生的罰抄一百遍。”

“紫竹只是覺得,小姐坐車能多看看也好。”從前未曾聽過女子入考場之事,小姐如今有此氣魄,考前若能多看一眼也好……話說回來,這大半年來作為學子的三小姐倒是一臉泰然,倒全是旁的師兄師姐侍者隨侍從心焦如焚,好似入場的不是她而是他們一般……三小姐若是能多看一眼,作為侍者她也能安心一分了。

楊長月笑道,“且安心吧。紫竹只看我閑看山水,我心卻也念了五經六藝。”

眾人好意她並非不知,只是她卻無法上馬車學習,若是上車,婉玉師姐必然想叫她一起。楊長月心裏清楚,她實在應該避讓多人之處。因為目光,無法同時看清兩個人的話語。此次有其他的事情還要令玖相助,因此留下她在門中,如若此時忽視了誰人話語,卻沒有令玖來提醒她了。

畢竟,失聰之人……遠的不說,科考是必然不能參加了。

正月,沿途紅燈高掛,煙花綻裂。

雖不可聞爆竹和歡聲,但見途中笑顏與花火,即使是沉寂無聲的世界,也似乎受到感染而變得歡快起來。

若能在門中,應也是這般光景。去年未能與父母在門中相聚,未想到今年又是臨節出門了。她還真是有失孝道了……

無論是山林村落,抑或是城池小鎮,其中百姓,大都紅衣棉襖,提燈握爐,喜氣洋洋。

到亳州顏集鎮時,正逢十五元宵,於是眾人便在此停了一日。小鎮佳節雖無揚州繁華,但落雪之日草市,又有着一種質樸的熱鬧感。

來來往往的小攤上擺着各類花燈爆竹,又有花鳥蟲魚脂粉紅帛。楊長月夜中隨着張婉玉提燈出外時,還看到有人斗蛐蛐壓錢,令人不得不震驚於玩鬧之心到極致甚至能扭轉自然規律將秋蟲養活到寒冬。

一行人在轆轆車聲吁吁馬鳴中,行至長安。

元宵已過了月余,但長安城輝煌不需要節日映襯。

楊長月便跟隨長歌眾人一同前往張府拜過了九齡公。張府紅木石橋,迴廊流水,一正院三側院,相對於主人的中書令同相位的身份,顯得有些簡樸。地方雖稱不上是雕樑畫棟,但卻有着文雅標緻的峻峭風骨。一花一木,都體現着主人清雅超然的審美。

正堂燈火通明。

正坐的老人已過知命,雙鬢華髮漸生,但精神矍鑠,容色正直。他頭戴黑色襆頭,身上穿着青黑色的立領常服,看着像是由長歌門派服飾改良而來,少了那些江湖俠氣,更多是朝堂的板正保守。唇邊垂着一掌長的鬍鬚,打理的整整齊齊,坐姿端正,眉目莊重而不失溫和。

他只是靜靜地坐着,就由內而外散發著正統文士的優雅溫文之氣。一如堂前翠竹,挺拔中直。

是九齡公。

楊長月乖覺的落座。幾年不見,九齡公越發爾雅,氣質出眾。不愧是能讓帝王念念不忘幾度問出“風度得如九齡否”的存在。

他一舉一動,落座觀人,都帶着一種優雅而客氣的風度。不唐突,但又不令人覺得冷淡。

啊……何時她能練就九齡公一半泰然風雅那可太好了。

晚宴之後,九齡公還特意尋她聊了兩句,問起為何突然想要入舉。楊長月也答,為君子彬彬有禮,修身治國。

張九齡就看着這個半大不大的小丫頭,神色有些嚴肅,“天下欲以科舉入朝者千千萬,不乏苦讀十數年者。十歲稚齡,你又如何能與十年寒窗比肩?”

“有人十年寒窗之論語,未必能及有人五年五經六藝。”

“你也是女兒家。”

楊長月比他還要嚴肅,“先生,長月只聞,明經進士,只論才學,不問出身,不看年齡,亦不分男女。”

“往年老夫舉人,有十數百,不乏文辭俊才,亦有勤奮正直之賢良。見科考之士,有新秀,但更多已過而立。縱已有半世浮沉為百姓,后卻也依舊斷棄初心之人。長月為哪般?”

“若以年齡論,長月自然不及。若以才學論,長月未必不及!”楊長月微微抬頭,神色堅定,“若以護盛世論,長月絕無不及!”

長久沉默,張九齡撫着鬍鬚笑了,“四年不見,原以為長月是個謙雅溫文的孩子,卻未想到……果然是李青蓮……”帶回來的。他驀然停話淺笑,端起手邊的清茶,微微飲了一口。

以他的消息來看,青蓮這幾年也是四處遊歷,遍訪名山大川,偶爾年關新春才有幾月回長歌小住整理詩文授徒劍藝。想來長月與他也見不了太久,可今日看看……

瞧這自矜的話語,這風發的意氣,簡直與當年的李太白如出一轍。

但他們不同。

不同的是,李青蓮恃才,不為仙凡折腰,難入朝堂。宦海無常,折仙劍的銳氣為那些腌漬魍魎忌憚。而長月,與她相處的那兩年,他能清楚的看到,這個姑娘身上有着一種獨特的魅力。當她之處,能迅速的匯聚調和同道者,無她之處,則聚眾往往如散沙般無味無趣。

她擁有着青蓮身上心懷天下又自由隨性的文質,但同時她又不像李青蓮那般鋒芒畢露。外圓內方,秉持着絕對的底線奉行儒禮同時能隨性變動事急從權。不會因循守舊,亦不固步自封,所有能觸及者,都可以接受並學習。

張九齡絕不會懷疑她的文學六藝。那兩年間,他就看出來她聰慧非常且勤奮好學。他所擔憂的只是,這個孩子,十歲,女子,她是否已經準備好面對之後那些或因妒或因怨而來的同年男子們的質疑聲?

他緩聲道,“過了,正好便有件事可交於你處理。”

九齡公不說,楊長月也不會問,她只是點點頭,微微拱手一拜,然後退出了正堂。

三月初三,修契一過。楊長月親身體會到了古代科舉的恐怖。

預計未來十五日需要被關在小房間裏被人盯着,尤其她作為“特例”,受到的關注也是異乎尋常。

時不時有考官出於各種目的過來瞥上一眼。

有人好奇,有人嫌惡,有人不屑,有人質疑。

楊長月大概能預測到放榜之後會收到的目光了。

幸好她別的不會,但只要認真,自長歌三千儒禮中鍛煉得來的定力就穩的無以復加。所謂任憑考場白眼橫眉,我自巍然不動。

她入手便翻了下明經試卷,紙張細膩,字跡清晰。無論哪個時代,教育和人才的重要性由試卷可見一斑。帖經十道,楊長月一眼掃過去,《論語》《孝經》自不必說必考。

開篇一題:___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____有容色_私覿__如也

楊長月提筆,按照必背篇目補全經文。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愉愉如也。

前言不搭后語,不說出處,誰知道它是說孔子。整個論語孝經帖文寫下來,就一句話,越必考越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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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網三之彈劍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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