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
“吳叔帶我去那裏看看吧。”
吳大勇一怔，“可是……”你個小姑娘能看出什麼？而且沒記錯的話，那天剖的虎肉你在那裏煮煮煮烤烤烤，最後一口都沒吃。
連一隻老虎屍體都能成這樣，如果看了人血不是更難受……
楊長月不知道他猶豫什麼。若是知道，肯定得回一句，十天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
畢竟她已經是經歷過各式殘缺□□的真實辣眼睛摧殘的楊長月了！
“吳叔不必擔心。長月家中有長輩在衙門做事，雖然長月沒太大本事，但看看情況還是可以的。”
她的語氣相當認真穩重，吳大勇還沒轉過彎來，就已經對她點了頭。
他嘆了口氣，接過旁邊劉二剛的火把遞給楊長月，“行。叔就帶你去轉一圈。”
令玖不由感嘆，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有長歌的信服力的。即使再的門生，估摸着駱先生也能給他板正了。何況三小姐養在門主膝下，前頭還有兩個高風亮節清正肅直嚴於律己的兄長，她雖然活潑了些，卻也從不失長歌正直俠義之風骨……
其實，也是個很有分寸十分可靠的人。
竹林簌簌。
秋風掃過，細葉紛紛。
山地的野菜的確有小鋤頭挖過的痕迹。
此地，就是最後阮小白三人到的地方了。
沒有血跡。
若說是野獸襲擊，那麼必定會有血。
這裏沒有。
楊長月舉起火把，望着頭頂那片碧色的竹葉。
夜風蕭蕭。
竹葉飄落下來。
楊長月接了一隻在手心，摩挲了下。
令玖微微揚眉。
她遲疑了下，開口道，“吳叔，我和妹妹打算返回洛道再查一查。”
“您先回村莊。明日我等回揚州將此事參與州府，必然會找到小白他們。”
令玖頭一次開口說話，吳大勇一驚。起先他還感嘆姐妹都生的好看，可惜姐姐是個啞巴哩……
他一聲長嘆，“……小白失蹤了，如今又這麼晚，怎好讓你們姐妹二人留在這裏。先回村裡吧。明日你們再過來看看。”
令玖看了看楊長月，“好。”讓吳大勇一個人回村，她們也不放心。
兩人在吳家的雜物房又躺了一晚上。
天色未明的時候，楊長月和令玖去給村長拜別。離開村落運起輕功向後山掠去。
她腳尖落在一條細竹之上，竹枝微彎。
“看來這些盜匪輕功不太好啊……”楊長月收腳，一個翻身從竹林上落地。
手中捏着一節枝丫。
上面一節被踩折的竹節。
令玖也落下來。“這是……”
她大概想到昨夜三小姐發現什麼了。
令玖抬頭，望了望晨光中搖曳的翠竹，喃喃道，“也有輕功不錯的。”
被踩折的竹枝，只是很少一部分。
“至少是個線索啊。”楊長月道。
其實她有些不明白。
江湖中人，跑來稻香村搶一些小姑娘作甚？
有意？還是無意？
楊長月望着頭頂一處新折的枝丫，微微皺眉。連稻香村，都要被捲入風波之中嗎……
骷髏碎片從她的背包爬出來。一行規整的字憑空浮現，“之前在紅衣教，聽過他們四處搜集女童……”
“……”
奧……又是紅衣教。
就像葉婧衣那樣……？
楊長月陷入沉默。
！藏劍那個死守正邪的葉暉的妹妹都能被洗腦的連兄弟姐妹都不認識……換成天真懵懂的阮小白……
這簡直是要量產沙利亞的節奏……
楊長月捏了捏眉心，告訴自己冷靜下來，越急，越容易出錯。
“骷髏，你們對紅衣教了解多少？”
骷髏寫道，“我名……唐風，字文修。”
楊長月頓時眼睛一眯，還有字？紅衣教這次可抓錯人了……這位明顯就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幾天好日子就能哄騙來賣命的那一類。
“你不是洛道村民。”
骷髏明顯僵了下，半晌，“我是。”
“謊言一定會摧毀你我之間的信任。”
骷髏這次沉默良久，才寫，“不是。但我的身份……”
“不能說是嗎？”
“無妨。你說你能說的就是。”
楊長月問他，“紅衣教具體地點？現下主事的哪個？營地多少守衛？大概有多少被抓進去的？你被抓進去的時候關在哪裏？還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
“門口聖壇有大約八十人……都是女人……”
“關的地方……似是地下室……”
“一個牢房關三個人，被稱為神選中的神使，都被灌了迷魂湯。之後會被換到上房，紙醉金迷……”
他下句話說的有些結巴，“其，其他的不太清楚。”
楊長月：“……”這就尷尬了。
“閣下，是來調查紅衣教嗎？”
骷髏艱難的點了點頭。
楊長月：……地圖不清楚，換防不清楚，連boss都不清楚……你也敢直直扎進去？
這就告訴我們打本之前一定要先找好攻略，沒有攻略就要先收集好所有信息。
現在回營地復活的技能已經毀了。楊長月知道自己這條命就經不起開荒失敗。
等下次回了長歌，練武不練到一挑十的boss級別，她就不出門派！
她一眼瞥到旁邊的草藥，一手就拔了起來。
紅衣教有葯，她好像，也有……
以前做任務針對npc的葯強效到一包污染一條河。
採過了草藥，從背包里拿出火爐，點了柴火開始煮。
令玖：“又是五石散的加強版？”
之前聽少門主提起過。
楊長月點了下頭。不只是升級版，而且是2.0plus。吃下去保證跳半天暈半天，低於95級的全都擋不住。
令玖：“是否……”不太好……
長歌，奉行君子之禮，其他術法，其實並不提倡。
楊長月嘆息，“你我的力量，無法直接攻入那裏。為了救人也必須如此。”她又何嘗不知道門中規矩。
可是……以她現在的身體，遇上尋常江湖人士，1v1短時間內爆發倒能打上一打，卻經不起拖。身體耐力和內力都是短板，消耗戰車輪戰會被耗死的。
紅衣教眾等級不高，但架不住人多啊。而且……來一個十人荻花宮沙利亞那種的，楊長月縱然能跑，但必然救不了人啊。
……
洛道上暈着一個女童。
她穿着破爛，唯有一雙明亮的目。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兩輩子都還沒啃過樹皮的楊長月頭一次對它下嘴了。
一片啃，一邊流出了真實的眼淚。
為了陰陽雙劍，她真是拼啊。
破舊的麻衫露出的皮膚，浮着大片大片的青紫，淤血嚴重，看起來可怖異常。
效果來自於野外紫星草，跟染甲花效果一致，汁液染色很厲害，粘上皮膚沒十天半月不會掉色，而且不怕水。
改頭換面的絕佳材料。
楊長月感謝後世逆天化妝術。這讓她不會易容也能換頭。
她在林木里遊盪了兩天，終於有人出來拐賣，啊，拐帶她了。
一身紅色如火焰一般的衣裙。
“你想活下去嗎？”
哦，經典的撿人問題。
楊長月咬牙點點頭。話說回來，怎麼最近她總是做這種釣魚的事兒？所謂劍三無間道承包者？簡直不符合長歌常理啊……
“很好。”那人提起楊長月身上的破布，看到她身上大片大片的斑痕，冷笑了下，“那你，要繼續活下去啊。”
貌似，被人看好戲了。
楊長月低着頭，被她單手提着，非常反派的恨恨道。“我會！”
像她這細皮嫩肉天庭飽滿的，肯定不能裝吃不飽飯的丐幫了。上次在千島湖全靠天黑和對面眼瞎，這招在滿是女人的紅衣教使不通。
所以這次的劇本是，不堪主家虐待的大戶人家逃走的丫鬟，學過點琴棋書畫。
人設絕對查不出半點毛病。
甚至半道上，她還可以“嬌弱”的暈一下，再堅強倔強的醒過來刷好感。
順便偷偷看路線。
小白不遠不近的在天上飛着。偶爾消失一會。
紅衣營地。
她就被提着帶了進去，傍晚時候，被拉到大殿之中，那裏已經站了十來個女孩，大的有十四五歲，小的與楊長月差不多，都是一副麻木神色。
楊長月站在人群中，低着頭，完全不動，聽着上面的紅衣教眾高聲頌揚着紅衣教的美好。
她毫不懷疑在她踏入營地的那一刻，紅衣教眾就能到整個洛道把“弄琴”的家底全部扒光。但很遺憾，你甚至可以懷疑令玖的武藝，但來自天道軒的情報和偽裝的能力，絕對沒有問題。
畢竟……朝廷有人。弄個戶口身份實在方便不過。
之後好一段日子，楊長月的生活便是，白日裏被拉去訓練暗殺技巧，早晨順便再念一念紅衣教教義，傍晚再撕心裂肺地感恩一下阿薩辛大人賜予的第二條生命。
晚上抽空在其中遊盪，查看各處佈防情況。有時和小白聯絡通一下情況，順便給令玖個安全的回信。
骷髏唐風則光明正大許多，一天從早到晚在紅衣教里四處轉，彷彿要把之前沒做的攻略全部補齊。給楊長月畫的地圖一日比一日細緻。到第二十日，已經開始出現火堆和人名了。
“找到小白他們了嗎？”
“放心。她們年紀小。紅衣教打算用對付大剛他們的辦法再套一遍。”
“現下她們剛剛從玩鬧階段才出來，紅衣教正在給她們講阿薩辛教主的萬能和光輝。”
“嗯……”
……
“……近些日子來的那幾個新人如何？”
“不錯。”
“那個叫弄琴的孩子……”突然出現在洛道，衣着也不是普通人家，有點意思。
“已經派人調查過了。”一人答。
“揚州人……再……”
“你如何能確定，結果確實。”他漫不經心打斷了對方的話。
紅衣女子聞言，遲疑了下，“再來鎮董家成虐殺奴婢，她就是其中一個，裝死逃走的。那邊的捕快還找了好一些時候……”
“哦？逃奴啊……”揚州逃奴……哼……
那人突然低低一笑，陰影里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我看，這孩子，挺投緣。”
笑，更不似笑。
“教主大人……”
紅唇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語氣有片刻似乎變得詭異的溫柔，“好好訓練她吧。”
還在訓練場上的楊長月忽然打了個噴嚏，莫名感覺到一陣寒意，然後抬頭對着教導她劍法的“師父”認真道，“再來！”
直到晚上骷髏回來，說是今日他似乎撞見了紅衣營的主事了。
對方還似乎對“弄琴”很看好。
楊長月：……“究竟是什麼樣的主事？”
沙利亞，憐星，還是什麼聖女一流？
骷髏有些沉重的答，“不知。”
“她穿着一身紅色的兜帽長衫，我看不清她的面目。而且……”
“？”
“此女身上煞氣極重，我無法靠近她。”
“……”
“……”
“聽起來……是個大人物啊……”楊長月坐在床邊，踢了踢自己的腳。
“若不然，少俠先離開吧。”
“？哦？”
“我等雖急於滅了這一□□脫離苦海，但是……也不能平白誤了少俠性命。那個人，她盯上你了。”以他來看，楊少俠的功夫雖是出類拔萃，但還無法與那人抗衡。
良久，楊長月才道，“是否被懷疑還不一定。”
“可是……”
“若我離開，阮小白她們又要如何呢？”
“……”
楊長月“啪”往床上一躺，翻個身卧倒自己的鋪子裏，悶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被懷疑了就打消他們的懷疑嘛。”難為她還暫時封閉了自己各處奇穴，作出不通武藝的假象。
骷髏一時無言。若是……真有那麼簡單便好了。
日子就這麼“充實”的過去了。
九月，天氣轉冷，隱約沒了暑夏炎氣。
劍光狠厲，一劍刺中了紅楓的樹榦。
她是這一批里進步最快的一個。
教習的師父伸手，“嗡”拔出那把長劍，遞給她。
“你很不錯。想必再過不久，就可以踏入聖壇了。”
“現在，你可以去完成第一個任務了。”
“……嗯。”
“滅了董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