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邵涵坐在她斜對面,邵涵的對面則坐着沈行燃。沈行燃這會已經放下了書,灰褐色的眼睛裏閃着光。
“這是大致的過程,已經基本調查清楚。但是有一些關鍵的信息還沒能查到,我得找到機會,去問沈文敬。”
邵涵取出文件袋裏的紙張,遞給沈行燃。沈行燃面色沉着,一頁接着一頁地看,他瀏覽的速度接近一目十行。在他閱讀的過程中,邵涵從上衣口袋中拿出筆,對沈行燃在閱讀過程中提出的疑問,她一一作了記錄。
他們說的話,拆開的每一個字沈凝都聽得懂,但一合起來,她就暈了。陌生的名字在他們的談話中閃爍出現,間夾一些她很熟悉,卻說不出意思的專有名詞。
她聽得雲裏霧裏,感覺他們在談些什麼國家大事,又感覺他們只是就某件事情探討解決的方案。
管家拍了拍她肩膀,眼睛眯成一條縫,小聲問:“無不無聊?我帶你回房間看看?”
沈凝往邵涵所在方向看去,猶豫了一下。邵涵保持着彎腰握筆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沖邵涵扮了個鬼臉,見邵涵還是沒反應后,就跟管家走了。
她一轉身,邵涵就直起了腰板,目送她的背影遠去。直到沈凝的身影轉上二樓,她才繼續低下頭,揮筆寫字。
等沈凝回了房間,沈行燃才無奈出聲:“要不要先去陪陪她?”
邵涵頭也不抬,語氣淡然:“不急,要事為先。”
“是不急還是不想?”沈行燃放下資料,手指無意識地敲點紙張。
邵涵仍道:“不急,還有一些關鍵的點我沒弄清楚。等調查清楚她怎麼出事的,其餘再說了。”
“可是……”
“伯父,對於沈文敬您怎麼看?”邵涵驀地抬頭,沈行燃愣住,劍眉向下壓。
他沉吟了一會,才道:“這不是你安排到小凝身邊的人嗎?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雖然他在這件事上犯了一些錯,但從資料上來看,終歸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我看人的眼光嗎?”邵涵細細咀嚼這幾個字,倏而嘴角上揚,自我諷刺道,“或許除了他們的名字外,我對他們一無所知。”
“小涵!”沈行燃嚴厲地叫了她一聲,她打了個激靈,忙低下頭認錯,“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沈行燃嘆了口氣,眼角的紋路層層疊起,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你從沒犯過什麼大錯,所以一錯你就斤斤計較,不肯原諒自己。我知道我說再多你也聽不進去,但以你現在的狀態,別說讓你去照顧小凝了,我覺得你也要去看看醫生了。”
邵涵握緊拳頭,繃緊了臉部的肌肉,眉心緊縮。沈行燃呷了一口淡茶,對上邵涵時,他的面色柔和了許多。
他徐徐道:
“你說你想跟小凝重新開始,不想讓她記起以前的事。瞞也我幫你瞞了,可是看你在刻意避着她,就不怕那天瞞不下去了,會讓她以為你還在因為那些事怪她?”
“我知道。”邵涵的氣勢弱了三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她記起以前那些麻煩事。至於現在,我……自有分寸。”
邵涵一時給不出回答,她往後靠在沙發背上,順手拎過一個抱枕,塞進了懷裏。
她揪着抱枕的一角,視線四處打轉,目無焦距。想來這樣不禮貌,她拿開抱枕,又坐正了,挺直腰板,直視前方。
沉默半晌,她開口道:“有機會我會把事情跟她說清楚,不會出什麼事的。”
沈行燃弧度輕微地點頭,默許了她的做法。邵涵整理好散亂的文件,一一裝好袋。她雙手抱着文件,站了起來:“伯父,那我先回房間了。”
“去吧,好好休息。”他揮了揮手。
邵涵稍稍俯身,身子壓低,向後轉身的剎那,淡定的神情即刻變得異常凝重。
她滿懷心事地往樓上的方向走,沒走幾步,沈行燃就叫住了她:
“小涵。”
她半轉過身,目露疑惑。
他僵硬地扯開一抹笑,左右不對稱的笑容割裂了他嚴肅的面容,他的微笑,給人以哭笑不得的印象。
他的表情雖古怪,說的話卻異常溫情:“不論沈凝怎麼想,只要我還活着,沈凝未來的妻子,只能是你。”
邵涵張了幾次嘴,但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樣,她試了幾次都沒能發出一個像樣的音。
最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行燃,站在樓梯上,雙手貼着膝蓋,對沈行燃舉鞠了一躬。
一沾床就睡著了的沈凝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幾個億的談話,她睡得很沉,從近中午時分一覺睡到了夜晚。
最終她是被餓醒的,她從前天中午開始就沒吃過一點東西,全憑強悍的體質撐了過來。
肚子叫得難受,她不情不願地睜開了迷濛的眼睛,努力與睡魔戰鬥。
意識逐漸回歸后,她翻身朝向窗戶打算起床,卻發現半面牆寬的落地窗旁依靠着一個人。
因為房間內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像一層灰色的輕紗,籠罩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她看那人,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
依稀可辨認得出,那人身材倒是不錯,身側曲線形如拉長的“S”。
沈凝疑心有鬼看上她了,她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貓着腰,一步步靠近那黑影。
她準備撲上去時,那人正好轉過了身,清冷的面容在月光照耀下浮現出水面。
邵涵向右微微一轉身子,披散在她肩上的烏髮隨着她的轉動,向她肩側滑開。她那雙藍眸因沾染上了黑夜的顏色,瞳色變得更加幽深了。
憑藉熹微的月光,沈凝猜到了來人。
她僵住要撲人的動作,有些尷尬。
“你……”她用力眨了幾次眼,確定不是幻覺后反而冷靜了,“你怎麼在這?”
邵涵合上書,淡然一笑:“這是我房間。”
“你的?”沈凝有些不敢相信,她明明記得管家是帶她回她自己的房間的。
邵涵不知道做了什麼,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后,屋內登時亮堂了。沈凝環顧四周,茫然不知有什麼問題。
她與邵涵相互對視,夜風習習,吹動了邵涵的頭髮,髮絲在風裏張牙舞爪地,好生猖狂。
她下意識揪住了邵涵的頭髮,邵涵向後縮了一下,兩人同時驚訝地望着對方的眼睛。
沈凝驚地一下鬆開了手,手心處仍殘留着髮絲的柔軟觸覺。
邵涵的目光閃爍不定,她的右手別在腰上,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絲質的襯衣。
方才光線昏暗,沈凝的夜視能力給基因頂好的Alpha丟了臉——她沒能看出邵涵穿着打扮。如今燈亮了起來,她才注意到,脫下了正經又禁慾的軍裝,邵涵也可以用一張嚴肅的撲克臉對她進行“制服誘惑”。
只見在柔和的白光下,邵涵左手抱着一本皮革封面的古書,表情稍有獃滯,BF風的長袖襯衣蓋過她圓潤的膝蓋,瑩白的小腿優雅地交疊依偎。
許是太熱了,她解開了頂端的兩顆水晶扣子,線條起伏優美的蝴蝶骨若隱若現。
寬大的襯衣不僅沒有遮住邵涵的姣好身材,反而利用“留白”的藝術手法,隱隱約約地勾勒出某些令人遐思的重點部位的線條,給人留有非分之想。
清新淡雅的茶香從她身上縷縷溢出,沈凝無意中嗅到這氣味,小腹一緊,猛地收縮。
她艱難地挪開注意力,勸慰自己,邵涵就是那到嘴的鴨子,她要是張口,准得飛了。
她捏起袖口擦了擦額頭,打着哈哈:“天真熱,那啥,進來坐吧,別站着。”
邵涵默了兩秒,也沒提醒她誰才是房間的真正主人。邵涵擦她身邊時,茶香更加濃郁了。香味刺激挑逗着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彷彿在沖她叫囂——鴨子到嘴了都不吃,枉為人啊。
她伸手抓住邵涵的手腕,邵涵的手一僵,竟沒再沒動彈。
香味越發濃郁,填滿整個世界一樣,彷彿連呼吸都沾滿了醇厚而清冽的茶香。沈凝覺得這簡直像是omega的信息素在作祟一樣。
但邵涵並不是她的omega,被標記的omega的信息素是無法對除了標記他之外的Alphq起作用的。
如果淡雅的茶花香是邵涵身上的信息素的外在表現的話,而她又能清楚地聞到,除非……
沈凝被這荒謬的想法嚇到了。
不可能的,她想,她跟邵涵要是有“契約”關係的話,何至於兩人的關係僵到這種地步。
對於Alpha而言,最深最毒的侮辱,莫過於本該是靈魂伴侶的omega不願承認他們的關係。
她越想越害怕,身子忍不住瑟縮一抖,邵涵順手抬起抱有書的手,扶了她一下,擔憂道:“身體不舒服?”
沈凝沒回話,邵涵越靠越近,眼底的憂色越發明顯。她一壓低身子,沈凝立即把持不住地湊了上去。
她踮腳的角度和高度剛好夠着邵涵有些乾的嘴唇,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她很自然地勾住邵涵的脖子,撬開邵涵的牙關,熱烈而熟練地邀請邵涵的香舌共舞。
書本“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親吻時,她想起一點記憶都沒有的那會,她常跟常醫生混在一起,老頑童每每跟她說話,盡跟她瞎扯,總仗着她沒記憶,胡亂瞎捏造一些鬼話來騙她。
但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興許不是假話——記憶不會消失,只會被掩埋,一旦當過去的種種重演時,身體會帶你回到過去。
曾經做過無數遍的動作,忘是忘不掉的。正如她一靠近邵涵,就會安心;一擁抱邵涵,就踏實了。
與邵涵接吻亦是如此,熟悉的感覺清楚地告訴沈凝,她是對的,她和邵涵的關係絕不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