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32

縱情32

一句話可真夠直接,全然不拐彎抹角。

大哥就是這種人,從小到大都沒變過,直來直往,做事比較乾脆利落。他對元若一直都很好,這點毋庸置疑,可有的事也不能放任不管,該說的還是得說。

元若當即就聽明白了,知道這是在說什麼。她怔了怔,一時無話應對,憋了半晌才說:“知道。”

其實她是想辯解的,可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好像堅硬的石頭卡在了喉嚨里,硌得生疼。

大哥沒說重話,收回視線,把煙頭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這孩子前途大好,以後的路還長,別讓她被埋沒了。”

有些話不能講得太直白,只能迂迴一點,不過個中道理很簡單,不必細講都能聽懂。

元若沒應聲。

大哥點到即止,兩句話就完事,既沒有指責也沒有謾罵,整個過程都無比冷靜。他把事實擺在眼前,道理都不用多講,末了,攏攏上衣領口,自然而然地把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過了幾分鐘才回去。

外面的風有些大,冰冷冷刮著,吹在臉上凍得不行。元若站在陽台上望着遠處,對面就是沈家以前的房子,愈發破敗了,都快認不出當年的樣子。

大哥的話短,但句句在理,直中要害。

她早就想過這些,都懂。

從一開始到現在,元若始終都知道,所有外界因素都是其次的,無關緊要,那些並不會影響她和沈棠。

沈棠是沈梨的親妹,沈梨是她的前女友,乍一看,她和沈棠在一起確實太不道德了,沒那個理兒,說不過去,以後公開關係了肯定會被嘴碎的人詬病。

這些都無可避免,沒辦法的事,但感情終歸是自私的,元若和沈棠如果真的鐵了心要在一起,那些難聽的議論都算不得什麼,根本就不重要,不必過多在意。她倆堂堂正正,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哪怕是對已故的沈梨。

真正擋在她們中間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未來。

大哥把這段關係看得過分透徹,三兩句話就能點出其中的問題。

有些人生來就與眾不同,註定不平凡。

現在的沈棠才二十歲,將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她的人生還沒真正展開,目前只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但誰都看得出來,前方必定是光明大道,等待她的將會是與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人生。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人在中途擋路,不去影響她。

元若就是那個擋路的人。

這麼說很殘忍,可也現實。

兩個人在一起要相互磨合,或多或少都會放棄一些東西,為了對方而改變。這种放棄和改變,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壞的;可能輕如鴻毛,可能至關重要。

如果雙方都比較普通或者高度差不多,放棄與改變帶來的影響並不會太明顯,但如果差距太大,一個小小的決定也很有可能產生極為嚴重的後果。

說白了,就是如何選擇的問題。

下半年沈棠將會去B市讀書,兩三個小時的單程飛機不算什麼,往返不會超過半天,可三年後五年後呢?

不說遠了,甚至就是明年,這人多半都會面臨諸多選擇。

有的機會應不應該把握,是否繼續深造,以後要定在哪裏,等等。

沈棠的心落在了C城,為這裏的人所牽繞,那她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會圍着元若打轉,她已經被羈絆住了,不論如何都走不遠。

那些厲害的人會一步步往上爬,走進北上廣深,走向世界,不斷地尋求更好的機遇和發展。沈棠呢,她會往回走,會放棄一些本該屬於她的東西,會錯過許多普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機會。

這些只是假設,但都出自於現實。以後沈棠會不會後悔另說,元若肯定不會讓她這麼做。

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除了愛情,還有非常多的東西是彌足珍貴的,一旦錯過就沒了,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元若沒能耐,表面風光,實際上快三十歲了還欠債過日子,她達不到那個高度,可沈棠能達到,她一定會讓她去。

小年輕總是把感情看得太重,元若活得通透,清楚一個人不能只為愛情而活。

也許沈棠還不明白,但元若得知道。

楊何英在屋子裏喊,讓快點進去。

“風這麼大,站外面做什麼,別感冒了,快進來!”

元若回神,不由得縮縮脖子。

嫂嫂她們都圍着茶几坐,邊看電視邊聊天,在重溫春晚,幾個人滿臉笑意,也不知在聊些什麼。沈棠跟元艾寧坐在一塊兒打遊戲,兩個小姑娘合得來,組隊連贏了好幾把。

元艾寧興奮地比劃,嘴裏叨叨個不停,一會兒眼看就要被對手打死了,便趕緊大叫:“小棠快救我,要死了要死了,打他,打他!快快快!”

有點尖銳的喊聲聽得楊何英腦仁疼,老人家最受不得這樣的吵鬧,嫂嫂眼尖,馬上就好聲好氣地提醒:“艾寧,你消停點。”

元艾寧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腆着臉皮笑笑。

家裏的氣氛和諧,誰都不曾發現元若和大哥的不對勁。

大哥沒有抓着這件事不放,他在客廳里待了幾分鐘,之後去廚房幫忙。

元若和沈棠之間的端倪太多,稍微用點心都看得出來,兩個人過分親密,光是在飯桌上就很不對勁。感情藏得住,可眼神和下意識的舉動藏不住,細節往往會出賣她們。

眼下家裏只有大哥看出來了她倆的關係,其他人只是沒往那方面想而已,楊何英她們總會發現這個的。

中午,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

沈棠坐在元若左手邊,最近的菜是土豆燉排骨和水煮蝦,這人一連剝了兩隻蝦,蘸完料都放元若碗裏了,自己一個都沒吃。

大哥往這邊瞧了下,一聲不吭,僅僅望向元若,眼神微沉,裏頭帶着複雜難言的情緒。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從三十到今天發生過數次,只是元若早就習以為常,沒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

對上大哥的視線,元若不自覺抿抿唇,最後還是把蝦尾吃了。沈棠又夾了幾次菜,她還是默默吃着,完全沒管那邊的大哥。

一頓飯吃得溫馨,快走的時候,老兩口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讓她們帶走,乾貨補品,什麼都有。

楊何英樂呵呵地把元若和沈棠送上車,將東西都一股腦兒塞進去,笑着說:“有空再回來,最近沒什麼事,要回來就打個電話,我跟你爸都在家。”

元若嗯聲,又把那些東西都推回去,“你們留着,我用不上,你們自己吃。”

楊何英拍了下她的手,“給小棠的,學習費腦,拿回去給她補補。”

元若頓了頓,轉頭瞧了眼沈棠。沈棠倒沒客氣,大方地說:“謝謝伯母。”

“沒事沒事,反正我跟你伯父也吃不完。”楊何英說,高興地擺擺手,“行了,快走吧,不然晚一點路上又要堵車了。”

元若還是把東西收下了,關上車門。駛離大院子之前,她看了看後視鏡,裏頭倒映着大哥的影子。

大哥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院門口,遠遠瞧着這邊。

發動車子,不到一分鐘就漸漸遠離這裏。

初二的C城依然一片喜氣,到處都洋溢着過節的氣氛,路邊的樹上掛着彩燈,路燈上吊著紅燈籠,街道上的行人很多,熱鬧而熙攘。

一路到家,元若未曾表現出任何異常,她沒跟沈棠說那些有的沒的,也不打算告知。

大哥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別的人,她心裏清楚,不必忌憚太多,更不必現在就着急做決定。

夜裏,元若去沈棠那邊睡的。

以往都是沈棠厚着臉皮去主卧,這回換成她主動去次卧,沈棠倒是有些意外,但也高興。

她倆一塊兒洗的澡,雖然什麼都沒發生,去了浴室就是相互幫忙洗頭髮,但沈棠耳朵尖都紅了,期間都不敢抬頭看元若一下。

洗澡出來吹頭髮時,元若伸手摸了摸這人的耳朵,指尖在上面輕輕拂過,小力地磨挨。

“害羞了?”

沈棠否認:“沒有。”

元若好笑,“臉皮這麼薄。”

沈棠沒應聲,先幫她吹頭髮。

吹乾頭髮回房間,關了燈躺床上,元若動情地抱住了沈棠,白細的手指穿過這人的長發。她問沈棠:“喜不喜歡?”

沈棠抵着她的鎖骨輕咬了口,以做應答。

春節期間的燈火比以往都要璀璨,遠處的長街亮堂,都這麼晚了還有不少車子在穿行。小區樓下還有小孩子在玩鬧,這大半夜的都不消停,聲音傳到樓上,恰巧能將房間裏的聲響掩蓋。

元若撫着沈棠的臉,靠近她,吻她。

後來是沈棠趴在元若肩上,一動不動地歇着。元若拍拍這人的背,把被子攏緊一些,偏頭看了下窗外的夜色,又低低喊了聲:“沈棠。”

沈棠湊過來親她的下巴,討好地蹭蹭她的鼻尖。

元若想說什麼的,可最終還是沒說,將雙手環在對方肩后,勾住這人,別有深意地說:“有點冷,再靠近些。”

沈棠俯身下來,埋在她頸間。

“好……”

也許是心裏裝着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元若忽而夢到了以前,她跟沈梨還在一起的時候。

當時的她們還住在出租屋裏,沈棠也才十二三歲,那會兒兩個人的矛盾剛剛爆發。

沈梨比較焦慮,不願意跟元若溝通,也說不過。她有些煩躁,可還是沒有放下手裏的工作,在填什麼表。

元若臉色冷了下來,直接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沈梨沉聲說,頭都沒抬一下,“跟你說一聲,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再想辦法。”

那時候的元若脾氣不太好,一聽這話就來火了。她只是想關心對方,沒料到人家根本不領情,到最後還吵上了。

場面很亂,人也亂,心更亂。

當年的沈梨創業心不死,打算把錢都投出去,兩個人爭執不下,因為當時的她們手裏已經沒多少錢了,元若不願意冒險。

沈梨有些急躁,最後火氣一上來,便控制不住脾氣地沖元若說:“水才往低處流,人要往高處走,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懂!”

她們吵架時,沈棠就在房間門口站着,小孩兒面容木然,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元若習慣了偏安一隅,那時的她確實不懂,不明白沈梨在拚命折騰個什麼勁兒。人的能力就那麼點,為了往上走而把自己弄得一敗塗地,飯都快吃不起了,那算什麼?

兩個人分手了,沈梨把所有好的都留給了她,連僅剩的存款都全給了,自己什麼都沒要。她倆吵了那麼久,分手竟然還挺和諧友好,吃分手飯的那天,沈梨眼睛都是紅的,邊苦笑邊說:“是我對不起你。”

元若早就已經釋然,回道:“你沒有對不起我,選擇不同而已。”

離開出租屋那天是沈棠出來送元若,元若的東西少,兩個箱子裏就裝完了。小孩兒叫了一個出租車,幫她把東西送上車,元若整個人還算輕鬆,她抱了沈棠一把,揉揉小孩兒的後腦勺,輕聲說:“好好照顧你姐,走了。”

沈棠一句話沒說。

再之後,她們斷了聯繫,直到那天雨夜沈棠找上門來,告訴元若,沈梨車禍沒了。

現實的戲劇來得猝不及防,殘忍得不行。

元若醒了,動動身子。

現在才四點多,外面的天還黑着,旁邊的沈棠亦在熟睡。她沒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平躺在一邊緩緩神。

夢裏的一切都那麼熟悉,熟悉得讓她有些難受,即便醒了都無法掙脫出來。

沈梨的那句話彷彿還響在耳畔,人往高處走……

元若有點煩躁不安,整個人都毫無睡意。

這些年裏日復一日的生活磨平了她的稜角,也漸漸讓她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沈梨說得對,也不全對。

再者,沈棠不是沈梨,也不是她。

思及此,元若湊過去些,摟住了對方。

沈棠睡眠淺,立馬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偏過頭,反過來也將元若摟住。

冬天的被窩可太舒服了,兩個人在被子裏拱了兩下,慢慢的也清醒了些。沈棠往裏頭縮了點,元若笑了笑,也不繼續睡了,直接就挨了上去,把人給捂在胸前,先開口說:“別睡了。”

沈棠挺乖,蹭蹭她,含糊不清地說:“不睡。”

外頭下雨了,毛毛小雨,夜色太黑看不見,只能聽到一點輕微的響動。

兩個人都往被子裏拱,生怕冷到了似的。

過了幾分鐘,雨點逐漸變大,淅淅瀝瀝的,沒多久就把窗戶玻璃淋濕,使得落地窗上凝集出不少水珠,再倏地滑落。

初三躺在家休息,不出去走親戚也不去聚會。

過年其實挺累人的,光是回大院子做飯陪長輩就夠嗆,現在回到家只想好好休息,什麼都不想做。

初四請客,請趙簡小陳他們過來吃飯。畢竟是老闆,元若怎麼也得表示表示。

除了三個員工,另外還請了賀銘遠他們,畢竟有紀希禾在,也算是幫個忙牽牽線。

一聽到紀希禾要過來,賀銘遠二話不說就來了,初四一大早就提着一大堆菜上門,比誰都殷勤主動。賀銘遠長得人高馬大,平時又酷又潮,在學校那叫一個高冷,今天卻大變樣,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

他喊紀希禾“姐”,站在人家面前就跟十來歲的小男生似的,話都不敢多說幾句。

其他人都覺得好笑,還有朋友故意揶揄他。

元若沒摻和進去,只在一邊看戲,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她才意有所指地對紀希禾說:“小賀人挺好的,真不錯。”

此時廚房裏就她們兩個人,紀希禾站在水槽前洗菜,穿着乾淨簡單,妝都沒化,連頭髮都沒好好打理,只扎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馬尾。

聽到元若的話,紀希禾溫柔地笑了笑,應道:“他那個人確實好,從小都是,特別有責任心,很受歡迎。”

元若站在灶台前燉湯,聞言,以為這是有戲了,不由得微挑眉頭。

想着賀銘遠那人還是很有誠意,應該是真的非常喜歡紀希禾,元若便多說了幾句,盡量把話題往賀銘遠身上扯,“他好像考了隔壁市的S大,要過去讀研。”

“對,”紀希禾說,“他跟我說過了,考得還不錯的樣子。”

“過陣子就出成績了,”元若說,“應該沒什麼問題。”

紀希禾莞爾,“他一直都很優秀。”

元若回頭看了下,無意捕捉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當即一愣,隨後想到賀銘遠下半年也會離開C城,便以為紀希禾是為此而失落,於是寬慰道:“S大離這邊不遠,坐高鐵費不了什麼時間,每天跑個來回都行。”

可紀希禾並不是在意這些,她一言不發地洗着菜,久久不語。

察覺到哪裏怪怪的,元若用餘光暗暗打量着那邊。

一會兒,紀希禾忽然感嘆地說:“他太好了……”

話里的含義深遠,有另一重意思。

元若聽懂了,手下的動作隨即停住。

賀銘遠他們都在客廳里,一群人真夠鬧騰,有的再打牌,有的在組隊打遊戲,也有老實看電視吃東西的。他們想去幫忙做飯,可廚房就那麼大點地方,容不下太多人,用不上他們。賀銘遠時不時就進廚房一次,有時去幫着洗菜,有時送吃的喝的進去,他每次過去都先喊元若,然而眼睛都黏紀希禾身上了,次次進來都要盯着人家看來看去的。

小男生的心思有夠迂迴的,關鍵時候一點都不頂用。

元若全當沒有瞧見,到後面實在不想在這兒當電燈泡,乾脆讓賀銘遠幫忙守着湯鍋,借口自己要出去幾分鐘。

賀銘遠巴不得能跟紀希禾獨處,當即就應下。

元若趕緊出去,不在這裏礙事。

她沒去客廳,而是回房間拿手機。

沈棠不在家,剛剛出去了,下樓去買飲料。

元若給這人發消息,讓帶一瓶醬油回來,廚房裏的快用完了。發完消息,她又去客廳倒熱水喝。

客廳里全是沈棠的同學,趙簡去陽台抽煙了。幾個同學在聊天,說到前陣子去國外比賽的事,還談到了沈棠。

有個同學突然問:“對了,我記得不是有阿棠么,她好像沒去吧?那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去啊?”

他們都沒注意到元若就在後面。

打遊戲的男生盯着手機不在意地說:“前年那個什麼出國交流她不也沒去,估計是不想去吧。”

問話的同學驚訝,“這都不去,阿棠厲害了。”

元若怔住。

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從來沒聽誰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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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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