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會的邂逅
儘管鮮有聽聞哪個誰誰發過什麼作品、出過什麼書，卻見中文系才子才女的確不少，如果這也算“才”的話。才華，到底什麼是才華？出口成章，這算是才華了。那旁徵博引呢？古今中外，唐宋詩詞.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能信手拈來是何等風光呀！能做到這點不簡單，需要你博聞強識，但，也只能說明你博聞強識.學識淵博而已，這和文學創作方面的才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回事，但這也只能值得古人值得自豪的本事而已，在今天，無論你記憶力多麼超群，也比不上電腦呀！只要你懂得上網，隨便搜索一下，如“寫美女的詞句”“寫風景的詞句”“寫痛苦情緒的詞句”，肯定是信手拈來了，再由作者組合一下，一篇文章就此產生了，這是才華嗎？筆者敢肯定地說，我們的作業有百分之七十來自這裏，我們的徵文有一半以上來自這裏？說好聽是引用，說難聽就是抄襲了！
有太多的人，天生一副狗鼻一般靈敏的觸覺，還有比豆腐還軟的心，哪怕是一件小事，一點回憶就讓他們肝腸寸斷，就像一粒小小沙子，就讓他們淚水泛濫如黃河，特別是中文系的學生。每每看到這些人，我很疑惑他們是否還在舊社會混？當然有的人天生感情泛濫，這其實沒錯，錯就錯在你哭錯了對象，社會死角你不去悲觀一下，卻為一點雞毛蒜皮死去活來。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愣是說這是多愁善感也沒辦法。
多愁善感的中文系男生大多鬱悶，因為搞文學的大多會承襲些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臭脾氣，後來要求降低了，只想來一段才子佳人現實版但還是無門，因為當下咱們的情況是：財子皆淫，才女嫁淫，才子假仁。
還好，他們至少有一點是有利的，即因為人數少，參加各種活動的機會就相應增加。呂不韋營商奉行“奇貨可居”，他們素質參差不齊很明顯不是什麼“奇貨”，但仍然是“可居”。
所以穆森沒有經過什麼遴選就一路坦途獲得參賽資格，倒是徐小露，聽聞穆森參賽也屁顛屁顛跑去報名，沒料到女生中竟然強手如林以至競爭激烈，碰了一鼻子灰之後慘遭淘汰淪為觀眾。
其實這於徐小露而言也不算壞事，痛定思痛后發覺自己有了更多機會為情哥哥吶喊助威、斟茶遞水，與辯論場上唇槍舌劍的戰友關係相比，這種角色其實更能討得男生好感。
而辯論會，其實是個可笑的存在，連潑婦的罵街也不如，因為潑婦無論辱罵詛咒還是狗血淋頭，終歸是用盡一切手段去維護自己觀點罷！反觀辯論會，設一個辯題讓辯手分成正反兩派，然後再來個文質彬彬的爭吵，很難想像表達一個着別人規定出來的觀點意義何在？須知文人的罵戰是有輸贏的，如當年魯迅勝梁實秋，獲勝原因在於觀點而不是其它。
但他們會說勝負的關鍵在於辯手的敏捷才思與知識儲備，換句話說，巧舌如簧的人有資格顛倒黑白。
所以這是一種畸形的競爭。
畸形的競爭造就畸形的人才，所以不善言辭的穆森，竟可以在比賽中大放異彩，連拿幾次“最佳辯手”。
原因很簡單，穆森淵博得令人咋舌，一辯論起來，圍繞着既定的觀點，四書五經、天文地理順手拈來，彷彿人類一切文明成果都是為他而準備，而事實上很多觀點就源於他中學時代文章引起的爭端，可惜那時文紅人不紅。穆森的出口成章，讓人覺得他深不可測，把對手唬住了，把評委唬住了，把觀眾唬住了，所以表現得如魚得水，取得勝利拿個最佳辯手就不在話下了。
開始幾場比賽穆森的確是緊張，後來發覺只需對症下藥舉例子猛駁即可，這種觀點已經明擺出來的比賽，其實很簡單，所以穆森發揮愈加穩定，黑馬絕塵，勢如破竹。
最後拿得了中文系的冠軍，穆森自然就成為“中文系最佳辯手”，沒人想到這事會發生在穆森身上，更沒人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全校性辯論賽上，穆森這隊又是一路絕塵，最後晉軍決賽，準備與美術系決一雌雄，其實無需奪冠，亞軍也是西大中文系前無古人的輝煌了。
整個中文系歡欣鼓舞，穆森一時風光無兩，同學們紛紛傳頌着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一走上辯論場即霸氣十足的傳奇，到底是什麼致使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經過同學們的認真觀察、多方論證，最後得出結論：因為這位成功男人的背後有着一位賢良淑德的女人，徐小露。
然後，西大辯論賽總決賽如期進行。
地點就選在本校最高規格的一個舞台上，平時有名人、專家來演講或舉行全校性晚會才用到這裏，這次一次辯論賽就用到這裏了，可見其重視程度，畢竟這關係到民心向背的，儘管明知辯題也被“向背”了。
果不其然，這是一個老少咸宜又無關痛癢的辯題，當然也不會讓人興趣索然，辯題已經高高掛起——你相信緣分嗎？
經抽籤，美術系代表隊為正辯方：我相信緣分。那麼中文係為反辯方：我不相信緣分。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盛會，由老高師兄領導下的文娛部一手操辦。
他的能力不容小窺，一個本來很尋常的辯論會，幾張桌椅即可，而經他的匠心獨運，加上燈光、舞台背景，又精心設計好隊員出場已經頒獎儀式，再加上台下的人山人海，這是比以往任何一場文藝晚會還要踴躍得多的觀眾，誰還會說這是純粹的一場辯論會，還是一場表演？
所以說老高師兄的目光是長遠的，他已經嗅到了學術娛樂化的潮流，不，他在引領！
而當下，他正手執話筒充當主持。
在豪情萬丈的音樂聲中，老高師兄隆重登場，他煽情地介紹着：“首先出場的是——由本次大賽最大黑馬穆森領銜的中文系代表隊隆重登場！作為未曾進入第二輪比賽的黑馬中文系代表隊能否奪冠？我們試目以待——”
立刻，中文系觀眾區掌聲嘩啦響。
穆森一行從後台出來，向觀眾致敬后坐定。
面對台下黑壓壓的觀眾，穆森真的很不適應，儘管之前表演節目已經上了一次台，但不同的是這次需發言的。
主持人老高師兄怒視着穆森，相信他已經知道他“背後的女人”是誰了。
然後他吼得鬼哭神嚎：“緊接着出場的是——由多才多藝的系花蘇姍領銜的美術系代表隊！作為傳統強隊，美術系代表隊能不能再創輝煌？我們試目以待！”
一時間全場觀眾都站起來鼓掌，掌聲排山倒海，與中文系代表隊的出場出場形成鮮明對比，相當於巴西國家隊與中國國家隊出場時的區別，儘管你的球迷數眾，但掌聲都給了別人。
很多觀眾更是站上座位大叫着：“蘇姍！蘇姍！我愛蘇姍！……”敢情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奔着她來的。
美術隊終於從後台走出來了，首先出來的是蘇姍。
穆森不禁站了起來：不就是她嗎？
蘇姍徐徐走進，向觀眾頷首示意，然後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走向座位，這時她看見了穆森。
她忘記了坐下。
兩人對視着，雙方主辯手目不轉睛的對視？
“同學們，看看主辯手——辯論還沒開始就惡狠狠地注視對方了，從他們的眼神我已經嗅出了濃濃的火藥味……”
老高師兄殺豬般嚎叫着，又聽見掌聲震天動地。
“現在，請雙方辯手坐下，辯論會馬上開始！”
“辯論會現在開始，請正辯方一辯發言！”
蘇姍眼色迷離，恍如夢中。
她身穿的是與隊友統一的黑色T恤，與穆森一方統一的白色服裝形成鮮明對比，更是彰顯出其嫩白勝霜的肌膚，一頭秀髮被簡單地紮起來，使她顯得清爽、自然，如晨曦中一支掛着晨露的青竹。
她說：“自古游魚棲於水，一絲緣線牽其中，緣分它是春日裏的一樹雲霞，降臨於人與人相識的那一刻——穆森，其實緣分也曾發生在你身上……”
穆森當然不會忘記這一番話，腦殼裏飛過一束閃電，“唆”一聲變得亮堂堂的，終於將蘇姍與“青澀的邂逅”聯繫起來了。
“然後，請反辯一辯發言！”
穆森說：“緣分，只不過給男同胞們一次處心積慮的相遇提供的一個美麗的借口而已，假如我喜歡你，我也會隨手撿起一塊磚頭跑到你面前問：‘是你的嗎？’或者有意無意推開你的房門后說：‘對不起，我進錯房間了，但這也說明我們有緣分了’——看，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他們完全複製了QQ聊天時的話，當然老高師兄是不知所以然的，他正在竭力地叫賣着：“各位觀眾你們看，雙方辯手言簡意賅，都是脫稿發言的呀，決賽就是決賽，厲害！下面，進入自由辯論環節——”
“女生對男生說“緣分”其實就是對牛彈琴，一個男生不管相信緣分與否，他永遠不會去思考與你的相遇緣於五百年前的回眸還是因為一本書的借與還，他只在乎女主角的美麗程度——“
老高師兄發覺話被穆森打斷了，他說：“反方一辯，你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神固然可嘉，但應知道違反辯論賽的規則需扣分的——”
話再次被打斷。
穆森看着蘇姍，這是進校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她，他真的不願放過每一秒，彷彿害怕火車到站，夢就結束——這樣的夢已經出現太多太多。
他說：“這，與緣分的可信度成正比，換句話說，即使他以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邂逅一位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也會落荒而逃，緣分在此時總會顯得蒼白無力，即使真有緣分存在，也會被這位男生詛咒至萬劫不復之地。而且事實上，地球上哪兩個人的相遇不是個巧合呢？都是六十億分之一的可能呀，例如我和你。”
蘇姍說：“你太現實了，把緣分說得詩意全無。”
穆森說：“例如我和你，全世界六十億人，然後我們恰好相遇在這超過一萬人的西大，六十億乘以一萬，那我們的相遇就是六十萬億分之一的巧合了，你說有緣不？但我們也許下一秒鐘因為網路癱瘓而失去聯繫，那我們就無怨無分了——你說，有緣，還是無緣？”
……
觀眾嘩然，不知台上演着哪一齣戲，他們的隊友們愣坐着，充當了一回觀眾，老高師兄更是無聊得哈欠連連，無奈地看着他們，只道兩位斯文的仇人見面后動手不得只能動口，於是你來我往滔滔不絕。
但穆森最後一番話即等於繳白旗投降了：“我本來不相信緣分了，因為總覺得緣分於我無緣，但直到今天遇見了你，我終於讀懂了緣分的奇妙……”
人們都瞪大了眼睛，台下充當評委的幾位老師甚至忘了交頭接耳，而徐小露則氣壞了，從觀眾席走了上來，老高師兄還是以大局為重，趕忙跑過去攔住她。
然後他無奈地說道：“反方都換成正方觀點了，不是等於認輸了嗎？這比賽還怎麼進行呀！”
既然已經荒謬至此，倒不如草草收場，這倒也切合了學生會的優良傳統，於是老高師兄大手一揮：“我宣佈，辯論環節結束，下面進入觀眾提問環節！”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徐小露，她已經氣得臉色發青，作為眾所周之的“身後的女人”怎容得下眼前這男人與另一位女人在幾千人面前打情罵俏？老高師兄趕忙把話筒遞到她面前，以便每個人都能聽得到她的聲音：“好你個穆森，想不到你是這麼一個欺騙感情的人！我們認識四個月了，竟比不上你們台上的幾分鐘？我問你，你一直以來都當我是什麼呀，是貓玩老鼠吧？”
“這與辯題無關，但為尊重觀眾起見，這問題你必須回答！”
“不……不是的……”穆森現在百口難辨了，曾經唇槍舌劍也罷，但這件事明顯自己理虧，唉！
“小露，我真的回答不了你的問題，對不起！”穆森像犯了錯的小孩，又轉向師兄，“主持人，我認輸了，我實在回答不了她的提問，而且，現在我也終於相信緣分的了……”
“那還有什麼好提問的呢？倒不如直接宣佈比賽結果了。”老高與幾位評委商量一下后說：“那好，觀眾提問環節至此結束了，下面我來宣佈比賽結果，本屆辯論賽冠軍得主是……”
“不，我還要提問……”
這次站起來的是蕭彬，一如既往的俊朗迷人，只是表情里塗滿了失望、憤怒還有尚未褪盡的脈脈含情。
“蘇姍，難道我一直以來為你付出的，竟不如這一位穆森？高中三年，我用盡一切方法去接近你，你不可能不知道，然後考來西門大學，也是為了你，這一學期來我為你演奏、接送你、陪你……即使你不接受我也無所謂，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即使是這樣我也會感到快樂的，因為有你，一切也值得。可是，我這一切，竟比不上這麼一位書獃子？”
蕭彬竟流下了淚水。
蘇姍長睫毛上也閃着淚光，她捂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行了行了，散會散會！”
觀眾席傳來林柔柔刺耳的女高音，但在幾千人的嘈雜聲中尚不足以震爍全場，於是她意圖跑上台前，只是苦了可憐的老高，四處滅火而疲於奔命，畢竟台上還是台上，台下還是台下，與群眾打成一片不一定是好事，他趕忙過去攔住她。
很明顯林柔柔勢不可當，一頭紅髮讓她看起來像一團火，未等老高反應過來就一腳踢向人中，那是一雙尖尖的高跟鞋，具有讓他變成東方不敗的殺傷力。
“啊”的一聲，老高痛得弓着身子，林柔柔一把搶過話筒大罵：“你這是什麼爛主持人？觀眾問這些問題你都不去管一下，還要逼着人家去回答，我看你是欠揍了！你最好快快給我散會！”
然後她對穆森說：“你這木頭！我們蘇姍看上你算你三生有幸了，可是你為什麼整個學期都無動於衷？哼!我早就說過見一回扁一回的了。”說完沖向穆森，把話筒向他扔去……
此時古修明出場。
作為一班之長的他，今天帶領全班人來捧穆森的場，如今見穆森遭此劫難，當然有責任上前護駕。”
而穆森這邊，話筒擦身而過，掉到地板上，“恍”聲隨着擴音器響徹全場，林柔柔進一步逼近，磨拳霍霍的。古修明趕緊拉住她，可是林柔柔就像一隻桀驁不馴的野馬，一把掙開他的手，再上前幾步，逼得穆森連連後退，雖然這只是一場女生對男生的對弈，但可以預料男方是毫無招架之力的。所以古修明只能上前緊緊抱住她，而林柔柔縱使多狂野也罷，在高大健壯的古修明面前就像一隻上了夾板的小兔子，蹦幾下就沒戲了。
“啊，你是？你不就是……”林柔柔抬頭仰望着這張陽剛得驚心動魄的臉容，既陌生又熟悉。
“我叫古修明——難道你認識我？”古修明發覺了不妥，趕緊散開手臂。
“我不認識你，但我對你已經很熟悉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
“那我問你，每個周末早上，你都會一個人坐在戀人湖的一張石凳上，是嗎？”
“是的，那是我一周中最安靜的時刻。”
“那你可注意到湖的對面總有個人？”
“哦？難道在湖對面作畫的女生就是你？”
“是我，那也是我一個星期中最安靜的時刻，我在畫你。”
老高終於直起了身子來，值得慶幸的是高氏子孫並無大礙，但面對台下面露慍色的領導與評委以及亂鬨哄的觀眾，他知道這爛攤子不易收拾，當下他也忙裏偷閑，正獃獃地看着這個“化干戈為玉帛”的經典範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吳文藝跑到觀眾席前排來，樣子氣極敗壞的，聲音已經發顫：“柔柔，你們……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呀？”
“這與你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你可知道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吳文藝幾乎哭了出來，一個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一直在上演着獨角戲而自己茫然不知。
“哼！那我問你，我和你之間有是什麼關係呀？”
“這……”自命為巧舌如簧的一張嘴，現在竟也被活生生地嗑住了。
“哼！都是一群窩囊廢！”林柔柔面對着領導、評委、老高師兄、觀眾，神情輕蔑，肆無忌憚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換來的是整個會場一陣奇怪的寂靜，但終究發覺自己在古修明面前失態了，又轉過頭來看看他，發覺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臉上竟湧起一陣紅暈——這也算是發生在林柔柔臉蛋上的一個奇迹了。
“再見！”她急忙轉向蘇姍，跑過去不由分說拉着她往外走。
“蘇姍，別管他們了，我們走吧！”
……
這是個雲淡風輕明月高懸的夜晚，會場外面的空氣總是清爽一些。
穆森連亞軍的獎項也不去領了，偷偷跑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漫無目的地晃蕩着，就像一個孤魂野鬼，除了抱怨這煩人的蟋蟀聲，這夜晚裏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
對於與蘇姍的相遇，他感覺是驚喜的，儘管事情是如此的突兀，但不突兀就不能稱之為緣分，不是嗎？正如她所說，“匆匆邂逅於茫茫蒼穹，交相輝映的一瞬間，化作照亮一生的金黃。”
不過現在還是收起這份心情吧，還有個殘局等着自己去處理呢。
“蘇姍——徐小露——蘇姍——”穆森心裏默默念着，但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清官難斷家務事，比這更難斷的是自己的家務事，對這種問題，永遠沒人能做到明鏡高懸。
跟着漫不經心的腳步，他來到一個枝高林茂處，這就是戀人湖畔，月光穿過重重障礙，來到他面前的只剩下了几絲光斑，連情侶也不見幾雙了，只剩下幾隻懶洋洋的野貓，大概它們已經修成正果正在度蜜月，所以無需賣力叫春了。穆森望着漣漪中漂浮不定的月影，彷彿在質問着他：小露？蘇姍？小露？……最後湖水平靜了一些，月影變成了蘇姍的笑臉，漣漪變成她舞動的衣袂，還有她的長發，還有那一雙迷離的眼眸，似乎浮在水面，又像沉在水底——穆森的心也迷離了。
他又來到一片空曠處，這是足球場，南國的秋天已經有了些許寒意，但仍趕不走愛炫耀的螢火蟲，穆森每在草地上邁開一步，總會有一群螢火蟲應聲飛起，飛向遠處，彷彿是向銀河匯合的一個小支流，抑或銀河就是這樣形成的，誰知道呢？穆森無奈地笑了，腳步已經管不住了，現在連自己的心也成了脫韁野馬，總在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他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在心裏不自覺地迴避着蘇姍，迴避着徐小露，但總有一些東西是迴避不了的，如當下，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撞進了球門的網，就像撲進蜘蛛網的一隻蚊子，月光把網投到他身上，他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他逃亡一般從網裏掙脫出來，來到圖書館旁邊，現在已經很晚了，這一座宏偉的建築也已經不再燈火通明，如同一座荒棄多年的城堡，只有幾個窗口在吐着陰陽怪氣的鬼火？——當然是穆森多心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圖書館的照明燈而已。平時，這裏是他“三點一線”的讀書生活的終點站，但如今，即使敞開大門恐怕他也沒心情進去了，唉！再一看時間，發覺已經深夜，宿舍早已經鎖門了，不過他覺得無所謂，大不了去圖書館門前的那一片草地上睡一覺，很詫異自己竟會如此的瀟洒，大概他心已懶散，連回宿舍的心情也沒了。
一走近卻發覺幾位男生已在草地上，或坐着或躺着，橫七豎八就像隨手一扔的幾根筷子，再走進一看，原來是吳文藝、司徒西門、蕭彬、學生會會長馮志傑四人正在喝酒，啤酒瓶撒了一地，他們打着酒嗝，已經醉氣熏熏了，一見穆森，蕭彬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過來，渾身散發著酒氣，一頭捲髮夾着雜草，凌亂不堪，潔白的襯衫被酒淋濕了，並解開紐扣敞開胸膛，昔日憂抑而高貴的“小蕭邦”，現在看起來更像瘋癲不堪的濟公。他眼裏透着怒火：“穆森……穆森……你搶走了我的蘇姍……”舉起拳頭來意圖給他一下，卻因腳步不穩，反而倒下來被穆森扶住。
又聽見司徒西門他們在叫着：“還打個屁呀，穆森過來喝酒呀！”
“乾杯！”五個男人各執一瓶啤酒猛灌，烈酒燒肝腸，但肯定燒不掉你的心事？——管他呢，今晚有酒今晚醉，至少在明早日出前，可以麻痹四顆落寞和一顆迷茫的心。
然後他們都平躺在草地上，醉眼朦朧間，發覺蒼穹中的那一切，何嘗不像庄生曉夢般的大學生活，僅僅璀璨而已？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呵呵，看，連月亮也在嘲笑我呀！”這是吳文藝的聲音。
“去你的月亮，去你的嫦娥！”
“后羿呀后羿，為什麼不把她一箭射下來？”
“吳剛呀吳剛，快把她一腳踢下來！”
“我是牛郎，你是織女，可惡的銀河，該死的王母娘娘！”
……
（全文完，期待第二季。）
儘管鮮有聽聞哪個誰誰發過什麼作品、出過什麼書，卻見中文系才子才女的確不少，如果這也算“才”的話。才華，到底什麼是才華？出口成章，這算是才華了。那旁徵博引呢？古今中外，唐宋詩詞.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能信手拈來是何等風光呀！能做到這點不簡單，需要你博聞強識，但，也只能說明你博聞強識.學識淵博而已，這和文學創作方面的才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回事，但這也只能值得古人值得自豪的本事而已，在今天，無論你記憶力多麼超群，也比不上電腦呀！只要你懂得上網，隨便搜索一下，如“寫美女的詞句”“寫風景的詞句”“寫痛苦情緒的詞句”，肯定是信手拈來了，再由作者組合一下，一篇文章就此產生了，這是才華嗎？筆者敢肯定地說，我們的作業有百分之七十來自這裏，我們的徵文有一半以上來自這裏？說好聽是引用，說難聽就是抄襲了！
有太多的人，天生一副狗鼻一般靈敏的觸覺，還有比豆腐還軟的心，哪怕是一件小事，一點回憶就讓他們肝腸寸斷，就像一粒小小沙子，就讓他們淚水泛濫如黃河，特別是中文系的學生。每每看到這些人，我很疑惑他們是否還在舊社會混？當然有的人天生感情泛濫，這其實沒錯，錯就錯在你哭錯了對象，社會死角你不去悲觀一下，卻為一點雞毛蒜皮死去活來。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愣是說這是多愁善感也沒辦法。
多愁善感的中文系男生大多鬱悶，因為搞文學的大多會承襲些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臭脾氣，後來要求降低了，只想來一段才子佳人現實版但還是無門，因為當下咱們的情況是：財子皆淫，才女嫁淫，才子假仁。
還好，他們至少有一點是有利的，即因為人數少，參加各種活動的機會就相應增加。呂不韋營商奉行“奇貨可居”，他們素質參差不齊很明顯不是什麼“奇貨”，但仍然是“可居”。
所以穆森沒有經過什麼遴選就一路坦途獲得參賽資格，倒是徐小露，聽聞穆森參賽也屁顛屁顛跑去報名，沒料到女生中竟然強手如林以至競爭激烈，碰了一鼻子灰之後慘遭淘汰淪為觀眾。
其實這於徐小露而言也不算壞事，痛定思痛后發覺自己有了更多機會為情哥哥吶喊助威、斟茶遞水，與辯論場上唇槍舌劍的戰友關係相比，這種角色其實更能討得男生好感。
而辯論會，其實是個可笑的存在，連潑婦的罵街也不如，因為潑婦無論辱罵詛咒還是狗血淋頭，終歸是用盡一切手段去維護自己觀點罷！反觀辯論會，設一個辯題讓辯手分成正反兩派，然後再來個文質彬彬的爭吵，很難想像表達一個着別人規定出來的觀點意義何在？須知文人的罵戰是有輸贏的，如當年魯迅勝梁實秋，獲勝原因在於觀點而不是其它。
但他們會說勝負的關鍵在於辯手的敏捷才思與知識儲備，換句話說，巧舌如簧的人有資格顛倒黑白。
所以這是一種畸形的競爭。
畸形的競爭造就畸形的人才，所以不善言辭的穆森，竟可以在比賽中大放異彩，連拿幾次“最佳辯手”。
原因很簡單，穆森淵博得令人咋舌，一辯論起來，圍繞着既定的觀點，四書五經、天文地理順手拈來，彷彿人類一切文明成果都是為他而準備，而事實上很多觀點就源於他中學時代文章引起的爭端，可惜那時文紅人不紅。穆森的出口成章，讓人覺得他深不可測，把對手唬住了，把評委唬住了，把觀眾唬住了，所以表現得如魚得水，取得勝利拿個最佳辯手就不在話下了。
開始幾場比賽穆森的確是緊張，後來發覺只需對症下藥舉例子猛駁即可，這種觀點已經明擺出來的比賽，其實很簡單，所以穆森發揮愈加穩定，黑馬絕塵，勢如破竹。
最後拿得了中文系的冠軍，穆森自然就成為“中文系最佳辯手”，沒人想到這事會發生在穆森身上，更沒人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全校性辯論賽上，穆森這隊又是一路絕塵，最後晉軍決賽，準備與美術系決一雌雄，其實無需奪冠，亞軍也是西大中文系前無古人的輝煌了。
整個中文系歡欣鼓舞，穆森一時風光無兩，同學們紛紛傳頌着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一走上辯論場即霸氣十足的傳奇，到底是什麼致使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經過同學們的認真觀察、多方論證，最後得出結論：因為這位成功男人的背後有着一位賢良淑德的女人，徐小露。
然後，西大辯論賽總決賽如期進行。
地點就選在本校最高規格的一個舞台上，平時有名人、專家來演講或舉行全校性晚會才用到這裏，這次一次辯論賽就用到這裏了，可見其重視程度，畢竟這關係到民心向背的，儘管明知辯題也被“向背”了。
果不其然，這是一個老少咸宜又無關痛癢的辯題，當然也不會讓人興趣索然，辯題已經高高掛起——你相信緣分嗎？
經抽籤，美術系代表隊為正辯方：我相信緣分。那麼中文係為反辯方：我不相信緣分。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盛會，由老高師兄領導下的文娛部一手操辦。
他的能力不容小窺，一個本來很尋常的辯論會，幾張桌椅即可，而經他的匠心獨運，加上燈光、舞台背景，又精心設計好隊員出場已經頒獎儀式，再加上台下的人山人海，這是比以往任何一場文藝晚會還要踴躍得多的觀眾，誰還會說這是純粹的一場辯論會，還是一場表演？
所以說老高師兄的目光是長遠的，他已經嗅到了學術娛樂化的潮流，不，他在引領！
而當下，他正手執話筒充當主持。
在豪情萬丈的音樂聲中，老高師兄隆重登場，他煽情地介紹着：“首先出場的是——由本次大賽最大黑馬穆森領銜的中文系代表隊隆重登場！作為未曾進入第二輪比賽的黑馬中文系代表隊能否奪冠？我們試目以待——”
立刻，中文系觀眾區掌聲嘩啦響。
穆森一行從後台出來，向觀眾致敬后坐定。
面對台下黑壓壓的觀眾，穆森真的很不適應，儘管之前表演節目已經上了一次台，但不同的是這次需發言的。
主持人老高師兄怒視着穆森，相信他已經知道他“背後的女人”是誰了。
然後他吼得鬼哭神嚎：“緊接着出場的是——由多才多藝的系花蘇姍領銜的美術系代表隊！作為傳統強隊，美術系代表隊能不能再創輝煌？我們試目以待！”
一時間全場觀眾都站起來鼓掌，掌聲排山倒海，與中文系代表隊的出場出場形成鮮明對比，相當於巴西國家隊與中國國家隊出場時的區別，儘管你的球迷數眾，但掌聲都給了別人。
很多觀眾更是站上座位大叫着：“蘇姍！蘇姍！我愛蘇姍！……”敢情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奔着她來的。
美術隊終於從後台走出來了，首先出來的是蘇姍。
穆森不禁站了起來：不就是她嗎？
蘇姍徐徐走進，向觀眾頷首示意，然後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走向座位，這時她看見了穆森。
她忘記了坐下。
兩人對視着，雙方主辯手目不轉睛的對視？
“同學們，看看主辯手——辯論還沒開始就惡狠狠地注視對方了，從他們的眼神我已經嗅出了濃濃的火藥味……”
老高師兄殺豬般嚎叫着，又聽見掌聲震天動地。
“現在，請雙方辯手坐下，辯論會馬上開始！”
“辯論會現在開始，請正辯方一辯發言！”
蘇姍眼色迷離，恍如夢中。
她身穿的是與隊友統一的黑色T恤，與穆森一方統一的白色服裝形成鮮明對比，更是彰顯出其嫩白勝霜的肌膚，一頭秀髮被簡單地紮起來，使她顯得清爽、自然，如晨曦中一支掛着晨露的青竹。
她說：“自古游魚棲於水，一絲緣線牽其中，緣分它是春日裏的一樹雲霞，降臨於人與人相識的那一刻——穆森，其實緣分也曾發生在你身上……”
穆森當然不會忘記這一番話，腦殼裏飛過一束閃電，“唆”一聲變得亮堂堂的，終於將蘇姍與“青澀的邂逅”聯繫起來了。
“然後，請反辯一辯發言！”
穆森說：“緣分，只不過給男同胞們一次處心積慮的相遇提供的一個美麗的借口而已，假如我喜歡你，我也會隨手撿起一塊磚頭跑到你面前問：‘是你的嗎？’或者有意無意推開你的房門后說：‘對不起，我進錯房間了，但這也說明我們有緣分了’——看，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他們完全複製了QQ聊天時的話，當然老高師兄是不知所以然的，他正在竭力地叫賣着：“各位觀眾你們看，雙方辯手言簡意賅，都是脫稿發言的呀，決賽就是決賽，厲害！下面，進入自由辯論環節——”
“女生對男生說“緣分”其實就是對牛彈琴，一個男生不管相信緣分與否，他永遠不會去思考與你的相遇緣於五百年前的回眸還是因為一本書的借與還，他只在乎女主角的美麗程度——“
老高師兄發覺話被穆森打斷了，他說：“反方一辯，你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神固然可嘉，但應知道違反辯論賽的規則需扣分的——”
話再次被打斷。
穆森看着蘇姍，這是進校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她，他真的不願放過每一秒，彷彿害怕火車到站，夢就結束——這樣的夢已經出現太多太多。
他說：“這，與緣分的可信度成正比，換句話說，即使他以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邂逅一位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也會落荒而逃，緣分在此時總會顯得蒼白無力，即使真有緣分存在，也會被這位男生詛咒至萬劫不復之地。而且事實上，地球上哪兩個人的相遇不是個巧合呢？都是六十億分之一的可能呀，例如我和你。”
蘇姍說：“你太現實了，把緣分說得詩意全無。”
穆森說：“例如我和你，全世界六十億人，然後我們恰好相遇在這超過一萬人的西大，六十億乘以一萬，那我們的相遇就是六十萬億分之一的巧合了，你說有緣不？但我們也許下一秒鐘因為網路癱瘓而失去聯繫，那我們就無怨無分了——你說，有緣，還是無緣？”
……
觀眾嘩然，不知台上演着哪一齣戲，他們的隊友們愣坐着，充當了一回觀眾，老高師兄更是無聊得哈欠連連，無奈地看着他們，只道兩位斯文的仇人見面后動手不得只能動口，於是你來我往滔滔不絕。
但穆森最後一番話即等於繳白旗投降了：“我本來不相信緣分了，因為總覺得緣分於我無緣，但直到今天遇見了你，我終於讀懂了緣分的奇妙……”
人們都瞪大了眼睛，台下充當評委的幾位老師甚至忘了交頭接耳，而徐小露則氣壞了，從觀眾席走了上來，老高師兄還是以大局為重，趕忙跑過去攔住她。
然後他無奈地說道：“反方都換成正方觀點了，不是等於認輸了嗎？這比賽還怎麼進行呀！”
既然已經荒謬至此，倒不如草草收場，這倒也切合了學生會的優良傳統，於是老高師兄大手一揮：“我宣佈，辯論環節結束，下面進入觀眾提問環節！”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徐小露，她已經氣得臉色發青，作為眾所周之的“身後的女人”怎容得下眼前這男人與另一位女人在幾千人面前打情罵俏？老高師兄趕忙把話筒遞到她面前，以便每個人都能聽得到她的聲音：“好你個穆森，想不到你是這麼一個欺騙感情的人！我們認識四個月了，竟比不上你們台上的幾分鐘？我問你，你一直以來都當我是什麼呀，是貓玩老鼠吧？”
“這與辯題無關，但為尊重觀眾起見，這問題你必須回答！”
“不……不是的……”穆森現在百口難辨了，曾經唇槍舌劍也罷，但這件事明顯自己理虧，唉！
“小露，我真的回答不了你的問題，對不起！”穆森像犯了錯的小孩，又轉向師兄，“主持人，我認輸了，我實在回答不了她的提問，而且，現在我也終於相信緣分的了……”
“那還有什麼好提問的呢？倒不如直接宣佈比賽結果了。”老高與幾位評委商量一下后說：“那好，觀眾提問環節至此結束了，下面我來宣佈比賽結果，本屆辯論賽冠軍得主是……”
“不，我還要提問……”
這次站起來的是蕭彬，一如既往的俊朗迷人，只是表情里塗滿了失望、憤怒還有尚未褪盡的脈脈含情。
“蘇姍，難道我一直以來為你付出的，竟不如這一位穆森？高中三年，我用盡一切方法去接近你，你不可能不知道，然後考來西門大學，也是為了你，這一學期來我為你演奏、接送你、陪你……即使你不接受我也無所謂，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即使是這樣我也會感到快樂的，因為有你，一切也值得。可是，我這一切，竟比不上這麼一位書獃子？”
蕭彬竟流下了淚水。
蘇姍長睫毛上也閃着淚光，她捂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行了行了，散會散會！”
觀眾席傳來林柔柔刺耳的女高音，但在幾千人的嘈雜聲中尚不足以震爍全場，於是她意圖跑上台前，只是苦了可憐的老高，四處滅火而疲於奔命，畢竟台上還是台上，台下還是台下，與群眾打成一片不一定是好事，他趕忙過去攔住她。
很明顯林柔柔勢不可當，一頭紅髮讓她看起來像一團火，未等老高反應過來就一腳踢向人中，那是一雙尖尖的高跟鞋，具有讓他變成東方不敗的殺傷力。
“啊”的一聲，老高痛得弓着身子，林柔柔一把搶過話筒大罵：“你這是什麼爛主持人？觀眾問這些問題你都不去管一下，還要逼着人家去回答，我看你是欠揍了！你最好快快給我散會！”
然後她對穆森說：“你這木頭！我們蘇姍看上你算你三生有幸了，可是你為什麼整個學期都無動於衷？哼!我早就說過見一回扁一回的了。”說完沖向穆森，把話筒向他扔去……
此時古修明出場。
作為一班之長的他，今天帶領全班人來捧穆森的場，如今見穆森遭此劫難，當然有責任上前護駕。”
而穆森這邊，話筒擦身而過，掉到地板上，“恍”聲隨着擴音器響徹全場，林柔柔進一步逼近，磨拳霍霍的。古修明趕緊拉住她，可是林柔柔就像一隻桀驁不馴的野馬，一把掙開他的手，再上前幾步，逼得穆森連連後退，雖然這只是一場女生對男生的對弈，但可以預料男方是毫無招架之力的。所以古修明只能上前緊緊抱住她，而林柔柔縱使多狂野也罷，在高大健壯的古修明面前就像一隻上了夾板的小兔子，蹦幾下就沒戲了。
“啊，你是？你不就是……”林柔柔抬頭仰望着這張陽剛得驚心動魄的臉容，既陌生又熟悉。
“我叫古修明——難道你認識我？”古修明發覺了不妥，趕緊散開手臂。
“我不認識你，但我對你已經很熟悉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
“那我問你，每個周末早上，你都會一個人坐在戀人湖的一張石凳上，是嗎？”
“是的，那是我一周中最安靜的時刻。”
“那你可注意到湖的對面總有個人？”
“哦？難道在湖對面作畫的女生就是你？”
“是我，那也是我一個星期中最安靜的時刻，我在畫你。”
老高終於直起了身子來，值得慶幸的是高氏子孫並無大礙，但面對台下面露慍色的領導與評委以及亂鬨哄的觀眾，他知道這爛攤子不易收拾，當下他也忙裏偷閑，正獃獃地看着這個“化干戈為玉帛”的經典範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吳文藝跑到觀眾席前排來，樣子氣極敗壞的，聲音已經發顫：“柔柔，你們……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呀？”
“這與你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你可知道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吳文藝幾乎哭了出來，一個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一直在上演着獨角戲而自己茫然不知。
“哼！那我問你，我和你之間有是什麼關係呀？”
“這……”自命為巧舌如簧的一張嘴，現在竟也被活生生地嗑住了。
“哼！都是一群窩囊廢！”林柔柔面對着領導、評委、老高師兄、觀眾，神情輕蔑，肆無忌憚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換來的是整個會場一陣奇怪的寂靜，但終究發覺自己在古修明面前失態了，又轉過頭來看看他，發覺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臉上竟湧起一陣紅暈——這也算是發生在林柔柔臉蛋上的一個奇迹了。
“再見！”她急忙轉向蘇姍，跑過去不由分說拉着她往外走。
“蘇姍，別管他們了，我們走吧！”
……
這是個雲淡風輕明月高懸的夜晚，會場外面的空氣總是清爽一些。
穆森連亞軍的獎項也不去領了，偷偷跑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漫無目的地晃蕩着，就像一個孤魂野鬼，除了抱怨這煩人的蟋蟀聲，這夜晚裏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
對於與蘇姍的相遇，他感覺是驚喜的，儘管事情是如此的突兀，但不突兀就不能稱之為緣分，不是嗎？正如她所說，“匆匆邂逅於茫茫蒼穹，交相輝映的一瞬間，化作照亮一生的金黃。”
不過現在還是收起這份心情吧，還有個殘局等着自己去處理呢。
“蘇姍——徐小露——蘇姍——”穆森心裏默默念着，但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清官難斷家務事，比這更難斷的是自己的家務事，對這種問題，永遠沒人能做到明鏡高懸。
跟着漫不經心的腳步，他來到一個枝高林茂處，這就是戀人湖畔，月光穿過重重障礙，來到他面前的只剩下了几絲光斑，連情侶也不見幾雙了，只剩下幾隻懶洋洋的野貓，大概它們已經修成正果正在度蜜月，所以無需賣力叫春了。穆森望着漣漪中漂浮不定的月影，彷彿在質問着他：小露？蘇姍？小露？……最後湖水平靜了一些，月影變成了蘇姍的笑臉，漣漪變成她舞動的衣袂，還有她的長發，還有那一雙迷離的眼眸，似乎浮在水面，又像沉在水底——穆森的心也迷離了。
他又來到一片空曠處，這是足球場，南國的秋天已經有了些許寒意，但仍趕不走愛炫耀的螢火蟲，穆森每在草地上邁開一步，總會有一群螢火蟲應聲飛起，飛向遠處，彷彿是向銀河匯合的一個小支流，抑或銀河就是這樣形成的，誰知道呢？穆森無奈地笑了，腳步已經管不住了，現在連自己的心也成了脫韁野馬，總在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他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在心裏不自覺地迴避着蘇姍，迴避着徐小露，但總有一些東西是迴避不了的，如當下，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撞進了球門的網，就像撲進蜘蛛網的一隻蚊子，月光把網投到他身上，他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他逃亡一般從網裏掙脫出來，來到圖書館旁邊，現在已經很晚了，這一座宏偉的建築也已經不再燈火通明，如同一座荒棄多年的城堡，只有幾個窗口在吐着陰陽怪氣的鬼火？——當然是穆森多心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圖書館的照明燈而已。平時，這裏是他“三點一線”的讀書生活的終點站，但如今，即使敞開大門恐怕他也沒心情進去了，唉！再一看時間，發覺已經深夜，宿舍早已經鎖門了，不過他覺得無所謂，大不了去圖書館門前的那一片草地上睡一覺，很詫異自己竟會如此的瀟洒，大概他心已懶散，連回宿舍的心情也沒了。
一走近卻發覺幾位男生已在草地上，或坐着或躺着，橫七豎八就像隨手一扔的幾根筷子，再走進一看，原來是吳文藝、司徒西門、蕭彬、學生會會長馮志傑四人正在喝酒，啤酒瓶撒了一地，他們打着酒嗝，已經醉氣熏熏了，一見穆森，蕭彬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過來，渾身散發著酒氣，一頭捲髮夾着雜草，凌亂不堪，潔白的襯衫被酒淋濕了，並解開紐扣敞開胸膛，昔日憂抑而高貴的“小蕭邦”，現在看起來更像瘋癲不堪的濟公。他眼裏透着怒火：“穆森……穆森……你搶走了我的蘇姍……”舉起拳頭來意圖給他一下，卻因腳步不穩，反而倒下來被穆森扶住。
又聽見司徒西門他們在叫着：“還打個屁呀，穆森過來喝酒呀！”
“乾杯！”五個男人各執一瓶啤酒猛灌，烈酒燒肝腸，但肯定燒不掉你的心事？——管他呢，今晚有酒今晚醉，至少在明早日出前，可以麻痹四顆落寞和一顆迷茫的心。
然後他們都平躺在草地上，醉眼朦朧間，發覺蒼穹中的那一切，何嘗不像庄生曉夢般的大學生活，僅僅璀璨而已？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呵呵，看，連月亮也在嘲笑我呀！”這是吳文藝的聲音。
“去你的月亮，去你的嫦娥！”
“后羿呀后羿，為什麼不把她一箭射下來？”
“吳剛呀吳剛，快把她一腳踢下來！”
“我是牛郎，你是織女，可惡的銀河，該死的王母娘娘！”
……
（全文完，期待第二季。）
儘管鮮有聽聞哪個誰誰發過什麼作品、出過什麼書，卻見中文系才子才女的確不少，如果這也算“才”的話。才華，到底什麼是才華？出口成章，這算是才華了。那旁徵博引呢？古今中外，唐宋詩詞.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能信手拈來是何等風光呀！能做到這點不簡單，需要你博聞強識，但，也只能說明你博聞強識.學識淵博而已，這和文學創作方面的才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回事，但這也只能值得古人值得自豪的本事而已，在今天，無論你記憶力多麼超群，也比不上電腦呀！只要你懂得上網，隨便搜索一下，如“寫美女的詞句”“寫風景的詞句”“寫痛苦情緒的詞句”，肯定是信手拈來了，再由作者組合一下，一篇文章就此產生了，這是才華嗎？筆者敢肯定地說，我們的作業有百分之七十來自這裏，我們的徵文有一半以上來自這裏？說好聽是引用，說難聽就是抄襲了！
有太多的人，天生一副狗鼻一般靈敏的觸覺，還有比豆腐還軟的心，哪怕是一件小事，一點回憶就讓他們肝腸寸斷，就像一粒小小沙子，就讓他們淚水泛濫如黃河，特別是中文系的學生。每每看到這些人，我很疑惑他們是否還在舊社會混？當然有的人天生感情泛濫，這其實沒錯，錯就錯在你哭錯了對象，社會死角你不去悲觀一下，卻為一點雞毛蒜皮死去活來。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愣是說這是多愁善感也沒辦法。
多愁善感的中文系男生大多鬱悶，因為搞文學的大多會承襲些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臭脾氣，後來要求降低了，只想來一段才子佳人現實版但還是無門，因為當下咱們的情況是：財子皆淫，才女嫁淫，才子假仁。
還好，他們至少有一點是有利的，即因為人數少，參加各種活動的機會就相應增加。呂不韋營商奉行“奇貨可居”，他們素質參差不齊很明顯不是什麼“奇貨”，但仍然是“可居”。
所以穆森沒有經過什麼遴選就一路坦途獲得參賽資格，倒是徐小露，聽聞穆森參賽也屁顛屁顛跑去報名，沒料到女生中竟然強手如林以至競爭激烈，碰了一鼻子灰之後慘遭淘汰淪為觀眾。
其實這於徐小露而言也不算壞事，痛定思痛后發覺自己有了更多機會為情哥哥吶喊助威、斟茶遞水，與辯論場上唇槍舌劍的戰友關係相比，這種角色其實更能討得男生好感。
而辯論會，其實是個可笑的存在，連潑婦的罵街也不如，因為潑婦無論辱罵詛咒還是狗血淋頭，終歸是用盡一切手段去維護自己觀點罷！反觀辯論會，設一個辯題讓辯手分成正反兩派，然後再來個文質彬彬的爭吵，很難想像表達一個着別人規定出來的觀點意義何在？須知文人的罵戰是有輸贏的，如當年魯迅勝梁實秋，獲勝原因在於觀點而不是其它。
但他們會說勝負的關鍵在於辯手的敏捷才思與知識儲備，換句話說，巧舌如簧的人有資格顛倒黑白。
所以這是一種畸形的競爭。
畸形的競爭造就畸形的人才，所以不善言辭的穆森，竟可以在比賽中大放異彩，連拿幾次“最佳辯手”。
原因很簡單，穆森淵博得令人咋舌，一辯論起來，圍繞着既定的觀點，四書五經、天文地理順手拈來，彷彿人類一切文明成果都是為他而準備，而事實上很多觀點就源於他中學時代文章引起的爭端，可惜那時文紅人不紅。穆森的出口成章，讓人覺得他深不可測，把對手唬住了，把評委唬住了，把觀眾唬住了，所以表現得如魚得水，取得勝利拿個最佳辯手就不在話下了。
開始幾場比賽穆森的確是緊張，後來發覺只需對症下藥舉例子猛駁即可，這種觀點已經明擺出來的比賽，其實很簡單，所以穆森發揮愈加穩定，黑馬絕塵，勢如破竹。
最後拿得了中文系的冠軍，穆森自然就成為“中文系最佳辯手”，沒人想到這事會發生在穆森身上，更沒人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全校性辯論賽上，穆森這隊又是一路絕塵，最後晉軍決賽，準備與美術系決一雌雄，其實無需奪冠，亞軍也是西大中文系前無古人的輝煌了。
整個中文系歡欣鼓舞，穆森一時風光無兩，同學們紛紛傳頌着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一走上辯論場即霸氣十足的傳奇，到底是什麼致使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經過同學們的認真觀察、多方論證，最後得出結論：因為這位成功男人的背後有着一位賢良淑德的女人，徐小露。
然後，西大辯論賽總決賽如期進行。
地點就選在本校最高規格的一個舞台上，平時有名人、專家來演講或舉行全校性晚會才用到這裏，這次一次辯論賽就用到這裏了，可見其重視程度，畢竟這關係到民心向背的，儘管明知辯題也被“向背”了。
果不其然，這是一個老少咸宜又無關痛癢的辯題，當然也不會讓人興趣索然，辯題已經高高掛起——你相信緣分嗎？
經抽籤，美術系代表隊為正辯方：我相信緣分。那麼中文係為反辯方：我不相信緣分。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盛會，由老高師兄領導下的文娛部一手操辦。
他的能力不容小窺，一個本來很尋常的辯論會，幾張桌椅即可，而經他的匠心獨運，加上燈光、舞台背景，又精心設計好隊員出場已經頒獎儀式，再加上台下的人山人海，這是比以往任何一場文藝晚會還要踴躍得多的觀眾，誰還會說這是純粹的一場辯論會，還是一場表演？
所以說老高師兄的目光是長遠的，他已經嗅到了學術娛樂化的潮流，不，他在引領！
而當下，他正手執話筒充當主持。
在豪情萬丈的音樂聲中，老高師兄隆重登場，他煽情地介紹着：“首先出場的是——由本次大賽最大黑馬穆森領銜的中文系代表隊隆重登場！作為未曾進入第二輪比賽的黑馬中文系代表隊能否奪冠？我們試目以待——”
立刻，中文系觀眾區掌聲嘩啦響。
穆森一行從後台出來，向觀眾致敬后坐定。
面對台下黑壓壓的觀眾，穆森真的很不適應，儘管之前表演節目已經上了一次台，但不同的是這次需發言的。
主持人老高師兄怒視着穆森，相信他已經知道他“背後的女人”是誰了。
然後他吼得鬼哭神嚎：“緊接着出場的是——由多才多藝的系花蘇姍領銜的美術系代表隊！作為傳統強隊，美術系代表隊能不能再創輝煌？我們試目以待！”
一時間全場觀眾都站起來鼓掌，掌聲排山倒海，與中文系代表隊的出場出場形成鮮明對比，相當於巴西國家隊與中國國家隊出場時的區別，儘管你的球迷數眾，但掌聲都給了別人。
很多觀眾更是站上座位大叫着：“蘇姍！蘇姍！我愛蘇姍！……”敢情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奔着她來的。
美術隊終於從後台走出來了，首先出來的是蘇姍。
穆森不禁站了起來：不就是她嗎？
蘇姍徐徐走進，向觀眾頷首示意，然後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走向座位，這時她看見了穆森。
她忘記了坐下。
兩人對視着，雙方主辯手目不轉睛的對視？
“同學們，看看主辯手——辯論還沒開始就惡狠狠地注視對方了，從他們的眼神我已經嗅出了濃濃的火藥味……”
老高師兄殺豬般嚎叫着，又聽見掌聲震天動地。
“現在，請雙方辯手坐下，辯論會馬上開始！”
“辯論會現在開始，請正辯方一辯發言！”
蘇姍眼色迷離，恍如夢中。
她身穿的是與隊友統一的黑色T恤，與穆森一方統一的白色服裝形成鮮明對比，更是彰顯出其嫩白勝霜的肌膚，一頭秀髮被簡單地紮起來，使她顯得清爽、自然，如晨曦中一支掛着晨露的青竹。
她說：“自古游魚棲於水，一絲緣線牽其中，緣分它是春日裏的一樹雲霞，降臨於人與人相識的那一刻——穆森，其實緣分也曾發生在你身上……”
穆森當然不會忘記這一番話，腦殼裏飛過一束閃電，“唆”一聲變得亮堂堂的，終於將蘇姍與“青澀的邂逅”聯繫起來了。
“然後，請反辯一辯發言！”
穆森說：“緣分，只不過給男同胞們一次處心積慮的相遇提供的一個美麗的借口而已，假如我喜歡你，我也會隨手撿起一塊磚頭跑到你面前問：‘是你的嗎？’或者有意無意推開你的房門后說：‘對不起，我進錯房間了，但這也說明我們有緣分了’——看，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他們完全複製了QQ聊天時的話，當然老高師兄是不知所以然的，他正在竭力地叫賣着：“各位觀眾你們看，雙方辯手言簡意賅，都是脫稿發言的呀，決賽就是決賽，厲害！下面，進入自由辯論環節——”
“女生對男生說“緣分”其實就是對牛彈琴，一個男生不管相信緣分與否，他永遠不會去思考與你的相遇緣於五百年前的回眸還是因為一本書的借與還，他只在乎女主角的美麗程度——“
老高師兄發覺話被穆森打斷了，他說：“反方一辯，你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神固然可嘉，但應知道違反辯論賽的規則需扣分的——”
話再次被打斷。
穆森看着蘇姍，這是進校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她，他真的不願放過每一秒，彷彿害怕火車到站，夢就結束——這樣的夢已經出現太多太多。
他說：“這，與緣分的可信度成正比，換句話說，即使他以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邂逅一位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也會落荒而逃，緣分在此時總會顯得蒼白無力，即使真有緣分存在，也會被這位男生詛咒至萬劫不復之地。而且事實上，地球上哪兩個人的相遇不是個巧合呢？都是六十億分之一的可能呀，例如我和你。”
蘇姍說：“你太現實了，把緣分說得詩意全無。”
穆森說：“例如我和你，全世界六十億人，然後我們恰好相遇在這超過一萬人的西大，六十億乘以一萬，那我們的相遇就是六十萬億分之一的巧合了，你說有緣不？但我們也許下一秒鐘因為網路癱瘓而失去聯繫，那我們就無怨無分了——你說，有緣，還是無緣？”
……
觀眾嘩然，不知台上演着哪一齣戲，他們的隊友們愣坐着，充當了一回觀眾，老高師兄更是無聊得哈欠連連，無奈地看着他們，只道兩位斯文的仇人見面后動手不得只能動口，於是你來我往滔滔不絕。
但穆森最後一番話即等於繳白旗投降了：“我本來不相信緣分了，因為總覺得緣分於我無緣，但直到今天遇見了你，我終於讀懂了緣分的奇妙……”
人們都瞪大了眼睛，台下充當評委的幾位老師甚至忘了交頭接耳，而徐小露則氣壞了，從觀眾席走了上來，老高師兄還是以大局為重，趕忙跑過去攔住她。
然後他無奈地說道：“反方都換成正方觀點了，不是等於認輸了嗎？這比賽還怎麼進行呀！”
既然已經荒謬至此，倒不如草草收場，這倒也切合了學生會的優良傳統，於是老高師兄大手一揮：“我宣佈，辯論環節結束，下面進入觀眾提問環節！”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徐小露，她已經氣得臉色發青，作為眾所周之的“身後的女人”怎容得下眼前這男人與另一位女人在幾千人面前打情罵俏？老高師兄趕忙把話筒遞到她面前，以便每個人都能聽得到她的聲音：“好你個穆森，想不到你是這麼一個欺騙感情的人！我們認識四個月了，竟比不上你們台上的幾分鐘？我問你，你一直以來都當我是什麼呀，是貓玩老鼠吧？”
“這與辯題無關，但為尊重觀眾起見，這問題你必須回答！”
“不……不是的……”穆森現在百口難辨了，曾經唇槍舌劍也罷，但這件事明顯自己理虧，唉！
“小露，我真的回答不了你的問題，對不起！”穆森像犯了錯的小孩，又轉向師兄，“主持人，我認輸了，我實在回答不了她的提問，而且，現在我也終於相信緣分的了……”
“那還有什麼好提問的呢？倒不如直接宣佈比賽結果了。”老高與幾位評委商量一下后說：“那好，觀眾提問環節至此結束了，下面我來宣佈比賽結果，本屆辯論賽冠軍得主是……”
“不，我還要提問……”
這次站起來的是蕭彬，一如既往的俊朗迷人，只是表情里塗滿了失望、憤怒還有尚未褪盡的脈脈含情。
“蘇姍，難道我一直以來為你付出的，竟不如這一位穆森？高中三年，我用盡一切方法去接近你，你不可能不知道，然後考來西門大學，也是為了你，這一學期來我為你演奏、接送你、陪你……即使你不接受我也無所謂，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即使是這樣我也會感到快樂的，因為有你，一切也值得。可是，我這一切，竟比不上這麼一位書獃子？”
蕭彬竟流下了淚水。
蘇姍長睫毛上也閃着淚光，她捂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行了行了，散會散會！”
觀眾席傳來林柔柔刺耳的女高音，但在幾千人的嘈雜聲中尚不足以震爍全場，於是她意圖跑上台前，只是苦了可憐的老高，四處滅火而疲於奔命，畢竟台上還是台上，台下還是台下，與群眾打成一片不一定是好事，他趕忙過去攔住她。
很明顯林柔柔勢不可當，一頭紅髮讓她看起來像一團火，未等老高反應過來就一腳踢向人中，那是一雙尖尖的高跟鞋，具有讓他變成東方不敗的殺傷力。
“啊”的一聲，老高痛得弓着身子，林柔柔一把搶過話筒大罵：“你這是什麼爛主持人？觀眾問這些問題你都不去管一下，還要逼着人家去回答，我看你是欠揍了！你最好快快給我散會！”
然後她對穆森說：“你這木頭！我們蘇姍看上你算你三生有幸了，可是你為什麼整個學期都無動於衷？哼!我早就說過見一回扁一回的了。”說完沖向穆森，把話筒向他扔去……
此時古修明出場。
作為一班之長的他，今天帶領全班人來捧穆森的場，如今見穆森遭此劫難，當然有責任上前護駕。”
而穆森這邊，話筒擦身而過，掉到地板上，“恍”聲隨着擴音器響徹全場，林柔柔進一步逼近，磨拳霍霍的。古修明趕緊拉住她，可是林柔柔就像一隻桀驁不馴的野馬，一把掙開他的手，再上前幾步，逼得穆森連連後退，雖然這只是一場女生對男生的對弈，但可以預料男方是毫無招架之力的。所以古修明只能上前緊緊抱住她，而林柔柔縱使多狂野也罷，在高大健壯的古修明面前就像一隻上了夾板的小兔子，蹦幾下就沒戲了。
“啊，你是？你不就是……”林柔柔抬頭仰望着這張陽剛得驚心動魄的臉容，既陌生又熟悉。
“我叫古修明——難道你認識我？”古修明發覺了不妥，趕緊散開手臂。
“我不認識你，但我對你已經很熟悉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
“那我問你，每個周末早上，你都會一個人坐在戀人湖的一張石凳上，是嗎？”
“是的，那是我一周中最安靜的時刻。”
“那你可注意到湖的對面總有個人？”
“哦？難道在湖對面作畫的女生就是你？”
“是我，那也是我一個星期中最安靜的時刻，我在畫你。”
老高終於直起了身子來，值得慶幸的是高氏子孫並無大礙，但面對台下面露慍色的領導與評委以及亂鬨哄的觀眾，他知道這爛攤子不易收拾，當下他也忙裏偷閑，正獃獃地看着這個“化干戈為玉帛”的經典範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吳文藝跑到觀眾席前排來，樣子氣極敗壞的，聲音已經發顫：“柔柔，你們……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呀？”
“這與你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你可知道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吳文藝幾乎哭了出來，一個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一直在上演着獨角戲而自己茫然不知。
“哼！那我問你，我和你之間有是什麼關係呀？”
“這……”自命為巧舌如簧的一張嘴，現在竟也被活生生地嗑住了。
“哼！都是一群窩囊廢！”林柔柔面對着領導、評委、老高師兄、觀眾，神情輕蔑，肆無忌憚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換來的是整個會場一陣奇怪的寂靜，但終究發覺自己在古修明面前失態了，又轉過頭來看看他，發覺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臉上竟湧起一陣紅暈——這也算是發生在林柔柔臉蛋上的一個奇迹了。
“再見！”她急忙轉向蘇姍，跑過去不由分說拉着她往外走。
“蘇姍，別管他們了，我們走吧！”
……
這是個雲淡風輕明月高懸的夜晚，會場外面的空氣總是清爽一些。
穆森連亞軍的獎項也不去領了，偷偷跑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漫無目的地晃蕩着，就像一個孤魂野鬼，除了抱怨這煩人的蟋蟀聲，這夜晚裏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
對於與蘇姍的相遇，他感覺是驚喜的，儘管事情是如此的突兀，但不突兀就不能稱之為緣分，不是嗎？正如她所說，“匆匆邂逅於茫茫蒼穹，交相輝映的一瞬間，化作照亮一生的金黃。”
不過現在還是收起這份心情吧，還有個殘局等着自己去處理呢。
“蘇姍——徐小露——蘇姍——”穆森心裏默默念着，但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清官難斷家務事，比這更難斷的是自己的家務事，對這種問題，永遠沒人能做到明鏡高懸。
跟着漫不經心的腳步，他來到一個枝高林茂處，這就是戀人湖畔，月光穿過重重障礙，來到他面前的只剩下了几絲光斑，連情侶也不見幾雙了，只剩下幾隻懶洋洋的野貓，大概它們已經修成正果正在度蜜月，所以無需賣力叫春了。穆森望着漣漪中漂浮不定的月影，彷彿在質問着他：小露？蘇姍？小露？……最後湖水平靜了一些，月影變成了蘇姍的笑臉，漣漪變成她舞動的衣袂，還有她的長發，還有那一雙迷離的眼眸，似乎浮在水面，又像沉在水底——穆森的心也迷離了。
他又來到一片空曠處，這是足球場，南國的秋天已經有了些許寒意，但仍趕不走愛炫耀的螢火蟲，穆森每在草地上邁開一步，總會有一群螢火蟲應聲飛起，飛向遠處，彷彿是向銀河匯合的一個小支流，抑或銀河就是這樣形成的，誰知道呢？穆森無奈地笑了，腳步已經管不住了，現在連自己的心也成了脫韁野馬，總在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他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在心裏不自覺地迴避着蘇姍，迴避着徐小露，但總有一些東西是迴避不了的，如當下，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撞進了球門的網，就像撲進蜘蛛網的一隻蚊子，月光把網投到他身上，他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他逃亡一般從網裏掙脫出來，來到圖書館旁邊，現在已經很晚了，這一座宏偉的建築也已經不再燈火通明，如同一座荒棄多年的城堡，只有幾個窗口在吐着陰陽怪氣的鬼火？——當然是穆森多心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圖書館的照明燈而已。平時，這裏是他“三點一線”的讀書生活的終點站，但如今，即使敞開大門恐怕他也沒心情進去了，唉！再一看時間，發覺已經深夜，宿舍早已經鎖門了，不過他覺得無所謂，大不了去圖書館門前的那一片草地上睡一覺，很詫異自己竟會如此的瀟洒，大概他心已懶散，連回宿舍的心情也沒了。
一走近卻發覺幾位男生已在草地上，或坐着或躺着，橫七豎八就像隨手一扔的幾根筷子，再走進一看，原來是吳文藝、司徒西門、蕭彬、學生會會長馮志傑四人正在喝酒，啤酒瓶撒了一地，他們打着酒嗝，已經醉氣熏熏了，一見穆森，蕭彬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過來，渾身散發著酒氣，一頭捲髮夾着雜草，凌亂不堪，潔白的襯衫被酒淋濕了，並解開紐扣敞開胸膛，昔日憂抑而高貴的“小蕭邦”，現在看起來更像瘋癲不堪的濟公。他眼裏透着怒火：“穆森……穆森……你搶走了我的蘇姍……”舉起拳頭來意圖給他一下，卻因腳步不穩，反而倒下來被穆森扶住。
又聽見司徒西門他們在叫着：“還打個屁呀，穆森過來喝酒呀！”
“乾杯！”五個男人各執一瓶啤酒猛灌，烈酒燒肝腸，但肯定燒不掉你的心事？——管他呢，今晚有酒今晚醉，至少在明早日出前，可以麻痹四顆落寞和一顆迷茫的心。
然後他們都平躺在草地上，醉眼朦朧間，發覺蒼穹中的那一切，何嘗不像庄生曉夢般的大學生活，僅僅璀璨而已？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呵呵，看，連月亮也在嘲笑我呀！”這是吳文藝的聲音。
“去你的月亮，去你的嫦娥！”
“后羿呀后羿，為什麼不把她一箭射下來？”
“吳剛呀吳剛，快把她一腳踢下來！”
“我是牛郎，你是織女，可惡的銀河，該死的王母娘娘！”
……
（全文完，期待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