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玖☆信任危機
祝願站在30厘米寬的小徑上,右邊是懸崖絕壁,左邊是萬丈深淵,周身霧氣縈繞,頗有飄飄欲仙之姿。
她緊緊抓住凸出的石頭,不敢往下看,生怕看了頭暈,一腳踩空,那就真成仙了。
P.N回頭確認她是否跟上,時機正好,祝願迎着他的視線發動眼神譴責,“我以為和你成為戰友,你對待我會像春天般溫暖,起碼找條穩妥的下山路走,你看現在這條路,鳥都飛不上來,吹陣風腿都打顫,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所以故意整我的?”
“我沒你那麼幼稚”,P.N將腳下的碎石踢開,為她掃清路障,“不過即使我有意見,也合情合理。”
“咱倆不是一個系統,我是警察,你是軍人,我來金三角前想查你檔案都查不到,換作你是我,你敢貿然聯絡一個你不了解的人嗎?將心比心,你也會暗中觀察一段時間的,我承認手段不光明,但確實沒有別的辦法”,祝願追上P.N痛陳前情,一時竟忘記害怕,腳步加快不少。
P.N看她不再蝸牛爬似地挪動,知道東拉西扯能讓她緩解恐高症,於是搭腔,“小人之心。”
“我小人,你君子?”,祝願無語,“你敢說你不介意?你要是心無芥蒂,幹嘛對我像對敵人一樣殘酷無情,帶我走鳥不拉屎的險道,這不要人命嗎?”
P.N平靜解釋,“正因為飛鳥絕跡,野豬和老虎才上不來。”
祝願嗤之以鼻,“老虎,老虎那麼容易碰到?野豬很可怕?拜託,我們背着槍呢。”
“野豬極少單獨行動,一般頭豬帶着七八頭野豬成群掠食,當地人有個說法,頭豬猛過虎,你懂點常識的話,就不會想遭遇野豬群”,P.N笑聲中帶着幾分淘氣,“哦,忘了,你的基本知識儲備量常年告急,不懂也正常。”
聽出他取笑自己,祝願氣哼哼地說:“豬比虎猛?誇張!”
P.N恢復嚴肅,“如你所言,我們帶着槍,老虎野豬或許不可怕,但暴雨沖毀山路,我們需要在遍佈雷場的山上蹚出一條路,我倒覺得你寧可跟我走這條險路。”
祝願被懟得半天沒話回,整理了下思路,她重新出擊,“你給我的地圖只標了一處雷場,怎麼下了場雨,漫山遍野全是雷了?”
P.N側過臉瞟了她一眼,彷佛在說你傻啊,“我給你的是局部地圖,自然只標了一處雷場,中老越三國接壤,越戰時期,中國援助的物資就是通過潛伏在這片山林中的胡志明小道輸送到越南戰場,美國為切斷這條補給線埋設地雷,實施轟炸,投下數億枚炸*彈,其中超過三成沒爆,按老撾人口分,恐怕每人一顆還有富餘,戰爭遺留下來的致命炸*彈和地雷,造成40%的傷亡率,如果沒人帶你上山,自己瞎轉悠,踩了雷或炸*彈,極可能屍骨無存,你誤入埋有地雷的山谷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祝願接受完科普,暗暗感慨自己好狗運,進了雷場,還能全身而退,真是祖墳冒青煙呀,但良心告訴她,更應該感謝的是捨命救她的P.N。
她對着P.N的後背沒頭沒腦地許諾,“作為你救我的謝禮,我會答應你一個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都會替你辦到。”
P.N悶聲笑,“是嗎?等我想好再提,先記下吧。”
回到山洞,他們用了數倍於上山的時間。
祝願感覺經歷了一場噩夢,不藉助任何工具,從幾乎平直的絕壁上手腳並用地爬下來,所面臨的心理壓力絕對不比觸雷小,現在回憶雲霧繚繞的深谷,她腿肚子依然打轉。
走進幽深的山洞,燈光昏暗,她卻安心。
洞頂的感應探頭紅光閃爍,祝願疑惑,“我以為爆炸頭的巢穴不設防,沒想到裝的攝像頭還挺多。”
P.N說:“如果敵人闖入,預警響應系統會立即引爆埋在地下的炸*葯,嚴格講,應該算積極防禦。”
“別再提炸字,我心臟都要爆了”,祝願忍住掉頭跑的衝動,吐槽爆炸頭,“哪個瘋子把網吧建在炸*藥包上,我看他反人類。”
山洞從四面八方傳來爆炸頭的聲音,一本正經地更正道:“不是網吧,是信息指揮中心,或者說是雇傭兵訓練基地的大腦,埋設炸*葯只是自毀程序的一部分,假如遇到難以處置的情況,我一個指令,這座山洞會伴隨爆炸埋葬所有的秘密。”
自進入監控區的那刻起,祝願提醒自己謹言慎行,在懸崖上,她和陸離達成共識,今後照舊各自在人前扮演jiva和P.N的角色,嚴防泄密,直至完成任務。
再次見到爆炸頭,他不改宅男本色,端了盤微波披薩吃得不亦樂乎,並熱誠地邀請他們一同分享,“吃披薩嗎,味道不錯。”
祝願看了眼披薩的賣相瞬間沒了食慾,搖頭謝過。
P.N熟門熟路不知打哪翻出一個醫療背包,爆炸頭晃過去上下打量他,“第一次見你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右臂的傷口再度撕裂,刺入後背的地雷破片有點多,最好馬上取出,感染就麻煩了。”
祝願也想湊近看,被P.N一道眼神制止,後者脫下破爛不堪的襯衫,露出柔韌纖長,獵豹一般的軀體,不像那種荷爾蒙爆棚的肌肉猛男,有點像她在雅典博物館看到的古希臘雕塑,比例勻稱,通體素白,擁有一種典雅的美感,也如同雕塑,令人感覺不到成年男子軀體釋放的慾望張力,它靜穆隱晦甚而剋制。
很奇怪,但她找不到理由解釋。
爆炸頭瞥她一眼,“雙頭鳥別發獃,過來幫忙。”
祝願靠近P.N,飛快掃了眼他的後背,媽呀,佈滿地雷破片,瞬間沒心思琢磨別的,連忙說:“這種殺傷破片還是去醫院處理吧。”
爆炸頭消毒雙手戴上乳膠手套,抬頭說:“老撾最正規的醫院在萬象,其餘的私人診所還沒我和P.N靠譜,我只需幫他處理背後的破片,手臂的傷他自己會看着辦。”
P.N皺眉,“你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今晚我必須離開豐沙里。”
祝願愕然,“你要走,那我呢?”
P.N沉聲說:“你也一起走。”
爆炸頭不問他們去哪裏,說了聲知道,指揮祝願端不鏽鋼托盤,他則拿着鑷子將刺入P.N後背的破片夾出來放入托盤,“出血量挺大的,你得來管止血的腎上腺素。”
P.N渾似感知不到痛楚似地略一點頭。
祝願瞄了眼,感覺受到衝擊,立即移開目光,若非他替自己擋住爆炸破片,現在變成刺蝟的就是她了,怪讓人心裏不舒服的。
爆炸頭替P.N消毒包紮,囑咐他注射破傷風疫苗,想想不放心,建議他儘快返回曼谷住院治療。
P.N默不作聲地撕開右臂的醫用免縫貼布,爆炸頭用重新消毒的不鏽鋼托盤準備縫合的醫療器具和藥物,祝願只扭頭匆匆一瞥,便不忍再看P.N右臂愈發猙獰的撕裂傷口。
爆炸頭評估傷口后說:“需要手術縫合,這種精細活你比我拿手,自己來吧。”
祝願偷偷用餘光去瞄,看到P.N清除創口的血塊和異物,用雙氧水和生理鹽水反覆沖洗傷口,還看到放在托盤的縫線和手術直針,以及小鉗子和小鑷子,幾件她叫不上名的手術器械。
P.N撩起眼皮直直看向她,祝願來不及撇開視線,四目交投,一個靜若止水,一個愧疚自責。
祝願心虛地啃着大拇指說:“我覺得你還是去醫院縫合吧,我租一架直升機送你回曼谷。”
爆炸頭新奇地看着她,“雖然知道你出手闊綽,但你知不知道,魏學林死了,連越還活着,桑達沒攔住他,他逃之夭夭了,轉身向金三角的黑道和武裝組織發出江湖追殺令,只要能幹掉你或P.N其中一人,懸賞500萬美金,你大剌剌地租直升機,豈不是上趕着送人頭嗎,還沒等你們飛出雨林,一發火*箭*彈就能轟下來,落個機毀人亡。”
祝願第一反應是,“我的人頭這麼不值錢?好吧,我無名之輩,P.N是小威尼斯人的老闆,金三角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腦袋懸賞也太便宜了。”
爆炸頭啞然無語,雙頭鳥果然如P.N所說的那樣無厘頭,簡直沒法溝通。
P.N正給自己的右臂打局部麻醉針,聞言抬頭,冷聲質問爆炸頭,“你既然收到消息,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爆炸頭聳聳肩,“你們的大boss沙惕已經發出反追殺令了,但非常時期,我勸雙頭鳥低調行事,秘密出行,不要搞得大張旗鼓引禍上身。”
P.N用命令的口吻說:“注意連越的動向,隨時向我彙報。”
爆炸頭收斂道:“是,老大。”
麻醉見效,P.N左手執手術直針,吩咐爆炸頭執有齒鑷輔助他一道縫合撕裂的皮膚組織。
祝願用食指戳戳爆炸頭:“P.N單手縫合能行嗎,你給他做助手呀?”
爆炸頭說:“我只負責打結,他一隻手夠了。”
祝願背過身去,她小時候被漁民從公海救上岸,把這一輩子打針吃藥的份額都用盡了,在金三角歷練一番,她見血不暈,見針扛不住,更何況拿針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壯舉,非常人所為。
P.N結束縫合換上一件黑色T恤,抬頭看到祝願泥塑菩薩一樣站着,一臉救苦救難的神色。
祝願意識到來自對面的注視,眼睛馬上活泛起來,眨了眨,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方潔白的手帕,“還記得嗎,三和幫執行家法那晚,你借給我用的,擦一下吧,你額頭有汗。”
她狗腿地笑了笑,這叫借花獻佛。
P.N面無表情盯着她看了會兒,垂下眼睫,“你踩雷觸壓不爆,說明雷不是觸髮狀態,所以我才有信心拆除。”
祝願訥訥地問:“你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
“意思是你不必感到內疚”,P.N眼底有了一抹暖色,揚起嘴角,出口的話照例嘲諷滿滿,“你這種沒有靈魂的討好俗稱得了便宜還賣乖,演過火了容易惹人討厭,希望你節制,至於手帕,你留着用吧。”
祝願舉着手帕揣摩陸離這番話的用意,難道說委婉提醒她同志之間要真情實感不要注水玩虛的?
P.N轉向爆炸頭,臉色瞬間沉下來,眼神冰冷地凝視他,“GK,建立信任很難毀掉卻很容易,你今天給我的消息都是滯后的,如果你有合理的解釋,我可以洗耳恭聽。”
爆炸頭一掃弔兒郎當,回嗆,“倒是你中了哪門子邪,不穿防爆服排雷,就算你熟悉那片雷場,也不用這麼玩命吧?”,他貼近耳語,“雙頭鳥到底有什麼價值,值得你搏命相救?”
祝願隱約感覺兩人氣氛不對,抓住重點問:“什麼熟悉的雷場,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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