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壹☆血色落日
魏學林坐在防彈車內等連越消息。
連越步履匆匆趕來,逕自上車。
魏學林問:“P.N的船過孟喜灘了嗎?”
連越點頭,“過了,區區流匪他們應付得來。”
“流匪?他們頭目是誰?”,魏學林皺眉,倘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他大事,他絕不輕饒。
“杜倫。”
“杜倫,有點耳熟”,魏學林沉吟。
連越提示,“當初追殺譚明傑和jiva就是杜倫帶人乾的,他是譚明智的人,事發后被沙爺逐出三和幫,雖說沒聲張,但幫內兄弟大都知道這件事。”
經提醒,魏學林有印象了,“這個人在幫內也算老資歷了,但做事眼界低,目光短淺,混到如今,越來越不入流,居然跟了譚明智,沙惕這個長子志大才疏,沒本事還愛搞兄弟鬩牆那一套,跟他能有什麼出路。”
連越附和,“您說的對,杜倫的手下也覺得他跟錯人,出來自立門戶,佔山頭重操舊業,這回撞上P.N沒討到半點便宜。”
魏學林不屑道:“我看他們豬油蒙了心,孟喜灘什麼地方,糯康就是從那裏惹禍上身的,也不嫌晦氣,繼續興風作浪,遲早被中國公安收拾。”
連越說:“是啊,中國公安巡航金三角水域已成常態化,P.N走水路兵行險招,不知是沙爺授意,還是他自作主張。”
魏學林冷哼,“管它是誰的主意,這批貨我志在必得”,稍後問,“還有其他消息嗎?”
“其他?”,連越愣了愣,有是有,但不確定,他猶豫片刻道,“P.N受傷了。”
魏學林扭頭看他,“當真?”
“線人傳回消息,說P.N中彈了。”
魏學林快意笑道:“流匪能令P.N受傷已經是佔了天大的便宜,無論這個消息屬實與否,我都讓他有去無回!”
連越揣摩道:“您的意思是……做掉P.N?”
“既然不為我所用,便為我所殺”,魏學林咬牙切齒,“若要扳倒沙惕,必須除掉他豢養的忠犬!”
祝願被變相軟禁在船員休息室,孤獨使人思考,P.N受傷的事,她越想越覺得可疑。一個王牌狙擊手,在發現另一個狙擊手存在的情況下,完全可以規避風險的同時出聲示警,況且晚他一步察覺的自己都能躲開,他為什麼不能?
桑達透過門縫觀察jivajivaka,見她不吵不鬧便轉身上了甲板,向在船頭等候的老闆回復。
“她怎麼樣?”,P.N問。
桑達露出鄙薄的神情,哼了聲說:“jiva老實得跟孫子一樣,她不敢亂來。”
他看了眼老闆的右臂,猶豫再三說:“您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P.N撩起眼皮,面無表情說:“不下餌,魚怎麼上鉤?”
魏學林為人謹慎,縱使與沙惕有殺弟之仇,在沒有把握公然決裂前,他選擇含恨蟄伏,對付這樣的人,要不斷加碼,遊戲才能繼續。
桑達接着報告,“沙爺派來的姦細被嚴加看守”,頓了頓他徵求意見,“需要處理掉嗎?”
P.N凝視水面激起的浪花,淡淡道:“留着,我們為沙爺盡忠,無人傳達,豈非白拚命。”
桑達一點即通,笑道:“不如告訴他實情,這艘船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沙爺眼中都是炮灰,反間他,替我們做事。”
“你還可以向他透露,同樣作為沙爺的親信,另一人跟的是真貨”,P.N勾唇,“不過人各有志,他堅拒好意,你可以成全他。”
得到老闆的指示,桑達低頭應是,他沒立刻離開,躊躇了會兒,開口問:“老闆,有件事我不明白,您為什麼對jiva說船上都是沙爺的人?”
P.N唇邊的諷意加深,“她向你求證了?”
桑達點頭,“對,她這人滑頭滑腦,我怕她套話,就沒搭理。”
“你做得對”,P.N側身而立,垂下眼睛,閑閑而笑,“jiva不僅狡猾,還利益至上,誰給她好處,她就倒向誰,沒有任何原則立場可言,和這樣的牆頭草打交道,最好堵死她所有的退路,讓她退無可退。”
桑達承認老闆分析得沒錯,但想到小威尼斯人從此要和jivajivaka這個臭丫頭捆綁在一起,他頓時有幾分不樂意,粗聲問:“您就不擔心她反水?”
P.N莞爾,“她不怕死的話,大可一試。”
知道老闆並未全然將jiva當作自己人,桑達滿意地去執行策反任務。
兩個小時后,祝願被押上甲板,P.N邀請她共進晚餐。
鋪着潔白桌布的餐桌擺在幾步開外,桌上兩個銀光錚亮的蛋形菜蓋,刀叉放在一旁,看樣子是西餐。
瞟了眼手錶,下午四點整,再掃視四周,圍了一圈彪形大漢,背向餐桌而立,瞧這架勢,宴無好宴,祝願收回目光,笑了笑說:“極總,您別開玩笑了,現在離飯點還早呢。”
P.N先她一步入座,拿起餐巾對摺,平鋪在腿上,然後面朝她含笑說:“我的忠告是趁有飯吃趕緊填飽肚子,誰知道有沒有下一頓。”
祝願也坐下,聽了翻白眼,“從上船起,你就開始說不吉利的話,到底想暗示我什麼呀?”
P.N手執刀叉,沖她挑挑眉,“提醒你這片土地生命無常,珍惜當下。”
“信你就有鬼了”,祝願揭開菜蓋,一客滋滋冒油的牛排映入眼帘,嗅了嗅,香氣撲鼻,切下一塊牛肉放進嘴巴,細細咀嚼,肉質鮮嫩多汁,口感雖然比頂級的神牛差了些,但用香草黃油煎過,風味也算上佳。
她大快朵頤,吃到中途卻只有檸檬水解膩,不禁遺憾,“牛肉配紅酒才好吃,既然下一頓沒着落,就應該好酒好菜一次管飽嘛。”
P.N正把衣袖卷到臂彎,聞言抬頭,“又不是斷頭飯,喝什麼酒”,話至此,他眼神閃爍,嘴角的玩味漸深,“你確定自己喝酒後開槍的準頭還在?”
祝願本來盯着他被黑色布料映襯得愈發蒼白的手臂出神,心想是天生如此還是貧血所致,尚未有結論,冷不丁聽他這麼說,頓時神魂歸位,壓低聲音問:“今晚行動?”
P.N頷首,“所以請你盡量保持清醒。”
祝願放下刀叉,就着檸檬水漱口,靠回椅背,放眼四望。
激流險灘已過,泥黃的河水變得清澈見底,兩岸的熱帶雨林染綠重重山巒,掩映其中的吊腳樓漸漸多起來,漁民推着窄窄的“黃瓜船”涉水前行,孩童鑽進水裏,抓到魚,雙手舉起向同伴炫耀,生動的畫面一派祥和。
平靜之後是猛烈的暴風雨抑或無情的殺戮,她暫時不願去想,於是轉移話題,眼睛看向蹲在自家水屋洗衣服的女人說:“這是哪裏,離咱們遇襲的鬼地方遠嗎?”
P.N似乎看出jiva的不安,點了支煙,叼進嘴裏,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目光緩緩在她臉上游移。
祝願潛意識裏的不安顯露出來,她擰着眉毛,咬住下嘴唇,把罵髒話的慾望憋回去,冷笑了幾聲,“極總,你有話就說,別用這種恫嚇的眼神盯人,我可不是嚇大的!”
“這裏是老撾的內河,你說的鬼地方是金三角水域最危險的河段,孟喜灘”,煙夾在修長的指間兀自燃燒,P.N拉長語調,故意加劇她的恐懼般,慢吞吞問,“當年湄公河慘案就發生在那裏你沒聽說過?”
祝願一下子坐直身體,“你說那個冒泡兒的水域就是孟喜灘?”,心說難怪會遇襲了,那裏河道狹窄,隨便來個人,開條快艇,拿上武器就能搶劫,不像這裏水勢平緩,河道寬闊,加足馬力尚有逃脫的可能。
P.N抬手猛吸一口煙,將煙蒂扔進保鏢遞過來的煙灰缸,低笑了聲說:“當地人把你說的那種水稱之為‘泡水’,經驗老到的操舵手碰到水面冒泡的情況會更加小心謹慎,因為代表水下有急流和暗礁,稍有疏忽,船就會觸礁,輕則擱淺,重則沉沒,從而淪為江匪的盤中餐,任人魚肉。”
祝願突然覺得頭疼,“襲擊我們的人是江匪,不是魏學林的人?”
“魏學林在取到貨之前,估計是最不希望我們路上出事的人”,P.N凝目遠眺,“沙爺放出風聲,這一路不知會有多少人聞腥而至,孟喜灘遇劫只是開始,現在也許就有劫匪藏匿在樹林中,子彈隨時可能飛來。”
祝願被他說得心中極其忐忑,她忍不住向岸上鬱鬱蔥蔥的密林瞥了眼,恨不能向孫悟空借雙火眼金睛,好看破迷障,“極總,咱們趕緊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吧,坐在甲板上,這不是明晃晃地給人做靶子嗎?”
P.N微微一笑,“從此刻起,已經沒有安全可言,就算你能躲過飛彈,絕對躲不過水*雷。”
“水*雷!?”,祝願跳起來,“不行,我請求更換路線。”
恰在此時,貨船減速停靠在一座簡陋的棧橋旁,P.N起身手指棧橋,“給你最後一次離開的機會,馬上走。”
求生欲的驅使下,祝願挪動雙腳,等她回過神,狼狽不已地轉身回望P.N,“我說過來金三角是為了尋找真相,沒得到答案前,我不走。”
“是嗎?”,P.N聲音輕飄飄地落下,密集的槍聲響起。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祝願看到河面騰空的水花和人類的殘肢。
落日將一切染上鮮血的顏色,濃艷的紅色刺痛了她的雙眼,短暫失聰的耳朵什麼也聽不到,僅僅憑直覺舉起AK47,向泯滅人性的匪徒射出憤怒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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