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捌☆身處迷霧
陶然的慘狀祝願找不出語言形容,她對沙惕的狠毒刷新了認識,哪怕自己女兒的丈夫,也要為背叛付出代價。
有所感慨並非出於同情,主要是初次見面他文質彬彬的印象過於鮮明,而現在競如行屍走肉般,一雙眼睛死氣沉沉不像活人。
人的際遇真說不清道不明,假如陶然沒遇到譚雅潔,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致力於研究,和相愛的人結婚,過平凡的生活,也許不失為一種幸福,然而命運和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自此以後一切都不同了。
清脆的打火機聲打斷祝願的思緒,她循聲而望,P.N斜倚車門,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煙,湊近唇邊,深深吸下去,再慢悠悠吐出煙圈,他半垂着眼睛,嘴角吊起一絲冷笑,似乎對斜前方的怨偶十分不耐。
冷心冷麵,不知天生如此,還是環境造就,祝願腹誹完,轉移目光。
譚雅潔快被陶然的緘默逼瘋了,她抓住他的胳膊使勁搖晃,“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
陶然目露哀戚,嗓子嘶啞,“你為什麼殺泠泠,她與我們的事無關,她是無辜的。”
“她無辜?”,譚雅潔嘴唇抖動着想扯出個笑容,“你知不知道,如果她和肚子裏的孽種不死,死的就會是你,父親或許對你在外的私情睜隻眼閉隻眼,但她搞出私生子,還煽動你出賣三和幫就此遠走高飛,這種情況你覺得你們還有活路可走嗎?為了替你明志,我只好殺了她!”
陶然腫脹的臉因憤怒扭曲到極致,“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
看到丈夫眼中的恨意,譚雅潔潸然淚下,手放在腹部,“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陶然痛苦地閉了閉眼,“你……這是何苦。”
譚雅潔自嘲,“你就當我一廂情願吧。”
“胡鬧”,本性中的善良讓陶然出言反對,“你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懷孕”,頓了頓,他狠下心腸,冷冰冰說,“我們夫妻情分已盡,你沒必要做多餘的事。”
臉上的淚被風吹乾,譚雅潔心頭只余苦澀,不能到這份兒上了還祈求他施捨感情,那未免太狼狽,她撿回大小姐的尊嚴,用刻薄冷淡掩飾單方面的愛戀,“慢性心功能不全死不了人,即便死,在那之前我也會把孩子安全生下來,有孩子在,我父親就不會對你動手,所以……”,她深深地看了陶然一眼,“所以盡量不要走極端,活着才有希望。”
祝願槍不離手,一雙眼睛賊溜溜地作四處望風狀,實則豎著兩隻耳朵鬼祟地偷聽譚雅潔陶然兩口子“話家常”,但從頭至尾沒聽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反倒聽出一盆狗血。
瞥見譚雅潔結束談話向這邊走來,她笑着打招呼,“譚大小姐”,誰知熱臉貼冷屁股,譚雅潔壓根兒當她不存在,徑直走到P.N面前說:“我用名下的譚氏股份換陶然一命,你不會拒絕我的請求吧?”
祝願羨慕得吞口水,直勾勾盯住P.N,看他作何回應,心說到嘴的肥肉傻子才拒絕。
P.N捻熄煙蒂,揚手招來手下,表情淡之又淡地吩咐,“把大小姐送回曼谷。”
譚雅潔有點急,“怎麼,你不相信,還是對我開的條件不滿意?”
“大小姐,我只做分內事”,P.N笑笑,語氣不容置疑,“請回吧。”
手下領命,不由分說將譚雅潔“護送”離開,祝願伸出了“爾康手”,“誒,等等,跟我談也是一樣的!”
P.N瞥她,“上車。”
祝願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沉痛說道:“煮熟的鴨子飛了,你和錢有仇?”
回應她的是無情關上的車門。
考慮到更重要的計劃,祝願暫時從錯失“超級大單”的心痛中脫離,麻溜地鑽進車裏,不等屁股坐穩,車子就發動了,幸虧她反應敏捷,不然非磕到頭不可。
雖然怒火中燒,但人在屋檐下,只能憋着。
啞忍了會兒,她拿眼角覷P.N,忖度他拒絕譚雅潔的緣由,難不成是向沙惕表忠心?倘若此次販毒用的是他自己人,無論譚雅潔提出什麼交易,他接受與否,都沒必要表現得那麼刻意,“只做分內事”的答覆簡直像特意說給有心人聽。
視線逗留過久,P.N有所察覺,轉過頭,對上她窺探的眼神,靜默片刻,哂然一笑,隨即撇開目光。
祝願從P.N的一瞥中咂摸出些微的輕慢,心裏那叫一個不痛快,恨不得撕破臉打爆這個叛徒的狗頭,就算說得不準確,他離叛變也不遠了。
不止她有疑惑,P.N也好奇jivajivaka的畫皮下藏着什麼真面目,在確認譚雅彤那個卧底男友安全回到雲南后,他一度認為負責行刑的jivajivaka極有可能是警方的人,否則按當時的情況,那個卧底必死無疑,之所以沒送命,自然是jivajivaka的上級向她下達過解救同仁的指示。
可就在剛才他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譚雅潔提出用譚氏股份做交易時,jivajivaka感興趣的模樣絕非作偽,而她的確在認真斂財,很難想像一個肩負秘密任務的警察,做生意做得不亦樂乎,現今的卧底查案創收兩不誤嗎?
排除荒唐的假設,還有一個合理的解釋,jivajivaka是與警方合作的黑色線人,卧底取證的同時為自己謀取利益,這樣就說得通了。
最好如他所想,不然……P.N斜睨身旁的人,嘴角笑意陰森。
即使不扭頭,祝願也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意,她暗罵神經病,決定刺他兩句以示回敬。
“極總和譚大小姐交情不淺吧?我看她寧願獻上譚氏的股份向你求助也不求沙爺,這是不是說明她更信任你?”
這番搬弄是非的話可謂殺人誅心,P.N卻眉毛都不帶動地當作了耳旁風,倒是司機小哥瞟後視鏡的眼神有幾分複雜。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忽然覺得司機小哥十分可疑,能幫P.N開車,至少跟桑達一樣是親隨,但經常跟在P.N身邊的人中並不包括這個司機小哥,大膽猜測,沒準兒他是沙惕安插的眼線,P.N顯然清楚這一點,故此謹言慎行。
不過也有可能她想多了,無論如何,說話小心點總歸沒錯。
說的話無人搭腔,祝願給自己找台階下,用不經意的態度開玩笑,“譚大小姐對陶博士是真愛啊。”
桑達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噴她,“狗屁真愛!”
祝願逗他,“古有愛美人不愛江山,今有讓股份救夫,怎麼就不是真愛了?”
“說到底還是錢,庸俗!”,桑達嗤之以鼻。
“俗雖俗,可譚大小姐名下的股份換成真金白銀不是小數目,有幾個人能像她一般說捨棄就捨棄?”,祝願瞥瞥P.N,一臉促狹,“極總不是一般人,視金錢如糞土。”
饒再遲鈍桑達也聽出她含沙射影地譏刺老闆,當即皺眉呵斥,“你懂什麼,有種情誼是可以捨命的,錢算個屁,你這膚淺的黃毛丫頭!”
祝願裝作受教,沒再吱聲。
P.N看着窗外,聽他們爭論消停了,轉眸一笑,“到了。”
祝願下車,湄公河上停泊的貨船讓她愣了愣。
沒認錯的話,這裏是老撾孟莫碼頭。
她有些焦躁地走到P.N身邊,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不走山地,湄公河流域有聯合巡邏執法編隊的船。”
P.N打斷她,“所以呢?”
祝願用眼神譴責他,靠,裝什麼傻!?她窩火道:“糯康玩完后,湄公河上全是警察,他們會隨時登船查緝違禁物品,趁夜色偷偷摸摸躲公安還來不及,大白天明晃晃地走水路是想和他們來個喜相逢?”
若是初來金三角焦頭爛額那會兒,她巴不得警察來次突擊行動,管他什麼黑白,統統抓起來,P.N的身份問題留給經驗老道的同事去查證,但現在不同,她有新線索要跟,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出差錯。
P.N的目光緩慢而冷寂地在她臉上逡巡,祝願的心臟微微縮緊,那種實質性的重壓令人喘不過氣來,她盡量不顯露端倪,咬牙與他對視。
瞪了會兒眼睛,她扛不住了,“問你話呢,你玩什麼沉默?”
“你很焦慮?”P.N戳破她虛張出來的聲勢。
祝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了,“誰焦慮,我嗎?不可理喻,我那是好心提醒你,總之走水路,老娘恕不奉陪,你想自投羅網請隨便!”
P.N含笑看着她,“你以為我要用船運什麼?”
祝願抱着胳膊鼻子衝天哼了聲,“少裝蒜,運什麼你不知道?運違禁品唄!”,需要武裝押運的東西還能是民生用品不成?
“誰告訴你我要運違禁品?”,P.N問她,語氣有點欠。
祝願噎住,總不能說自己猜的吧,就在這時,駛來兩輛卡車停在碼頭處,打眼一瞧,裝的全是木材。
隨車的工人在桑達的指揮下將木材搬運到一艘200頓的貨船上,祝願的視線緊緊追逐着這批木材,從外觀上沒看出什麼異樣,但也難說,要親手檢查,才知道有沒有鬼。
祝願在觀察的時候P.N也在觀察她,分析她言行背後的動機,紛然雜陳,苦無頭緒,彷佛身處迷霧中,一切影影綽綽,看不分明,等這次的事了結,他會騰出手調查jivajivaka,揭穿她的偽裝,看看畫皮下究竟是什麼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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