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妃39
秦豫的目光涼得透人,南玉幾乎能猜到他說的“處理”是什麼意思。
她看着他,勸說:“秦豫,不要無端造殺孽。”
秦豫嘴角含着笑:“瞎想什麼呢。”心裏卻沒什麼波動,已經打定了主意。
在外面,兩人不能太過親近,南玉只能眼神急切地看着他,企圖喚起他心中的柔軟之情:“這不是死局不是嗎?他們都是辛苦掙一份活命而已……”
秦豫還是那個模樣:“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
南玉更不放心了:“秦豫,看到他們,我會想到小陳子,我總想着,若是你進宮前有人對你好一點,你是不是就不會進宮;如果你進宮后,遇到的都是好人,是不是不會吃那麼多的苦……我也會想着,是不是這宮裏有很多小陳子,因為治理國家的人做得不夠好,以致他們被逼無奈進了宮。”
秦豫安撫她:“你做得很好了,是那些人不放過你。”無論你對她們多好,她們都可以冷心冷肺地踏着你上位,哪怕自己死到臨頭也要把你拉下水,她們配嗎?
秦豫看似平靜,內心卻陷入了極致的憤怒,在他得知柳盈盈又陷害南玉時,心中湧起無限殺意,後悔當日為什麼要救下柳盈盈,若是他知道柳盈盈攛掇皇帝拋下南玉,他絕對不會救她,甚至會不着痕迹地補一劍,讓她直接“被刺殺而亡”。
他一直知道南玉對女子總有一份寬容,他愛她的這份性情,卻恨自己不夠狠心,沒有把柳盈盈弄死。
不錯,這件事不是死局,柳盈盈做的事傷不到南玉根本,不過是可笑的垂死掙扎。
可是秦豫卻被柳盈盈再而三的陷害引爆了內心的陰暗,對於有可能危害南玉的人,再也不想要留情。
天下人與他有什麼關係,天下女子與南玉又有什麼關係?她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不還是女人嗎?他在這個世上再沒有親人了,以後也不會有親人,孑然一身,唯有一個南玉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早該狠下心,明白這個道理,不顧一切地護好她才是,是他心慈手軟,才給敵人機會。
南玉一直知道在皇帝身邊的三年,秦豫必然經歷了許多。皇帝讓秦豫做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太光明正大的事。但是她不希望秦豫深陷其中,成為一個利己的,殺人不眨眼的人。
為了皇家隱秘殺人滅口這種粗暴血腥的事情她做不出來,也不希望秦豫去做。
“不要髒了你的手。”南玉握住他的肩:“我們一起,這些小問題都可以解決掉的。”
見他低着頭沒有反應,南玉加重了語氣:“秦豫,這是本宮的命令!”
南玉萬萬沒想到,一件完全可以化解的小事,最後大麻煩卻是秦豫徹底的“黑化”。
她用理用情,什麼辦法都用上了也沒法阻止他的打算,最後只能用命令禁止他殺人滅口。
她冷着臉:“你這麼做只會讓人以為本宮做賊心虛,這後宮是本宮說了算,本宮看誰能把消息傳出去!”
她盯着秦豫:“我會親自處理柳盈盈以及插手的人,你幫我。”最後一句話,語氣軟下來,帶着一分微不可見的撒嬌。
秦豫任她怎麼說都沒有動搖大開殺戒的心,卻在這三個字裏敗下陣來,面露無奈:“好,都聽你的。”
南玉倏爾笑開。
“秦豫,人在世上做的功過閻王爺的往生簿里都記着呢,無辜殺戮太多,你下輩子就投不了好胎啦!”她玩笑,話是真的,但是這裏是幻境,她也真的只是玩笑。
誰知,秦豫不假思索地說:“我不管下世怎麼樣,我只要這一世把你護得好好的,哪怕負盡天下。下一世,”他無所謂地笑了一聲,目光深深仰望着她,“下一世就不是你了,誰管下一世呢。”
南玉一震,瞪大了眼回望,卻望進了他的眼底。
那裏幽深一片,似有讓人無法承受的無邊執着、與深情。
秦豫輕聲細語:“你不要怕報應,都交給我,我不怕。”
南玉心頭掀起洶湧波濤,久久無法平靜,那不只是她的感受,還有原主的。許久之後,心臟彷彿突然輕飄飄的,有東西飄飄渺渺地抽離。
原主的執念散了。
南玉總結過規律,執念深、原主意志堅定、目標明確的人,執念消散時的感觸最明顯,執念飄渺不定、沒有具體目標的人,經常過完一生都沒有消散執念的感知,這一次,顯然是原主非常確定地化解了執念。
她在秦豫身上看到了情,或者不止,在錦繡與竹馬恩愛不移、在皇帝和柳盈盈用情不堅……中,也看到了不一樣的愛情,直到秦豫毫無保留的愛,讓她有所頓悟。
世上情|事各不相同,但秦豫的這份情,無關欲|望,發自內心,是可以為她捨棄今生來世,只求她安好的真心,真摯炙熱,動人心魄。
南玉眼睛有些熱,緩緩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傻。”
秦豫臉上緩緩蔓延開粉色,從耳後一路往臉頰攀爬,將他原本白皙冷玉般的臉頰染得一片霞紅,一陣陣熱氣從她指尖與他臉頰相觸處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發燙。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南玉。
南玉慢慢有了笑意,收回手,在他暗藏失落的目光下說:“不要,我也怕你有報應,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不值得你這麼做。”
秦豫的目光又亮了起來,理智讓他要拒絕,卻擋不過她那句“我也怕”,下意識點頭,答應了她。
兩人在邊上聊了許久,雖訪香等人圍着,但終歸人多眼雜,南玉讓他去辦事,自己又走回內殿。
皇帝已經恢復平靜了,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無知無覺。
南玉勸太后回去休息。
太后抓着她的手問:“柳氏招了嗎?”
南玉低眉:“秦豫正在審,若有結果兒臣一定立刻告訴您,您身體不好,先回去躺一躺。”
太后的確有些熬不住了,皇帝受傷后,她的身子大悲之中漸漸衰弱,沒有了從前養花說笑的好精神。
再三囑咐知道結果后要立刻告知她,太後到底還是回了寢宮。
南玉又帶着太子和瀟瀟回長安殿學習、處理政事。
傍晚的時候,秦豫效率極高地審問出結果。
柳盈盈與皇帝說話時,一般都有一位醫女五位宮人隨侍,但顧及柳盈盈是妃子,和皇帝說私密話他們不合適聽,站的不近,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一些話,秦豫把所有人分開審問,將所有供詞組合在一起,通過他的處理,得到了一份“足夠”的內容。
而柳盈盈也把自己對皇帝說的話都寫出來了,自然不可能如實供出,必然有修飾添減之處,但是不重要,秦豫不會給她潑髒水的機會,送到主子們前面的兩份內容一對比,就可以猜出大概。
這裏是後宮,不需要完美的證據鏈,上位者通過這份供詞推測出結果,那就是罪證確鑿。
而這個結果便是——柳盈盈的確對皇帝說了許多南玉推行的新政,但是她弱化了太子,強化了南玉,說了許多南玉做的事,卻沒說張秀慧這些少女作出的實績,或者淡化了她們的成就,她提蘇雲提錦繡,絕口不提張秀慧,孫雲錦繡文才能力強,但對社稷的貢獻不是實打實的,皇帝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又從柳盈盈話中聽出自己病倒后南玉壓下太子牝雞司晨,自然怒急攻心,認為皇后一直在他面前做戲,他出了事,就要把他的江山給顛覆了。
皇帝不一定氣女學,可一定氣南玉一個女子壓迫太子,謀奪江山。
南玉腦中一閃而過一個惡趣味的念頭,真想讓皇帝親眼看一看,她這個女子治理的江山到底怎麼樣。
得到了結果,她又領着兩個小蘿蔔頭去見了太后。
太后的態度也一樣,不需要罪證確鑿,通過現有證據推斷柳盈盈的確以偏概全妖言惑君,這就足夠她該死了。
不需要南玉或者太子下令,作為後宮最高輩分的人,太后直接賜柳盈盈鴆酒。
太後身邊的嬤嬤去處理柳盈盈的時候,南玉已經回到了毓秀宮。
她正在和秦豫說話:“現在的前朝後宮,已經不需要皇上再出現了,你說,讓他這樣離開是不是更好一些?他健康的時候是天下之主,唯我獨尊,若是勉強醒來,發現自己從一個九五至尊變成了空有名頭卻毫無位置的人,這更痛苦吧。”
秦豫毫不猶豫地說:“是,他以前最看重太子,又寵愛柳昭儀,現在太子初具天子風儀,柳昭儀又先行一步去伺候他,一切都剛剛好,清醒反而痛苦,說不定會做出更不可控的事情。”
南玉一雙盈盈水眸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用很低的聲音說:“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別醒來?”
秦豫並不遮掩,依舊直言:“是。”
南玉倒是對他的過分坦白意外了一下。
秦豫說:“他在的時候,你不開心。”
南玉動容。
她緩緩笑開來,趴在他們之間的小桌上,用耳語般的聲音說:“其實我內心也不希望他醒來。”
兩人對視一眼,彷彿一起做了一件壞事一樣。
秦豫輕輕撫着她的髮髻:“那就別管了。”
南玉垂下眼:“有時候想想,他在的時候,對我也不差,但再想想他這份不差,又很不是滋味。”想前世,皇帝廢棄後宮時,眼裏心裏只有一個柳盈盈和她生的孩子,其他人彷彿從不曾與他同床共枕、不是他的血脈親子,原主尚要巴結柳盈盈才能安然養老。這樣的皇帝,對南玉來說,自然是去了也好。但是想到這一生,皇帝和她相處時種種,又忍不住嘆息,這人實在太倒霉了一些,她尚且沒做什麼,他就英年早逝了。
至於展露醫術救人是不能的,她要用的手法不是這個世界曾有過的,到時候皇帝依舊半死不活,她自己卻會有大麻煩。這次救活了,下次救不活會不會被人懷疑遷怒?她這個身份,瓜田李下,有嘴說不清。
所以說,太醫院的太醫有時候不是本性明哲保身,而是位置使然。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萬里無雲,陽光明媚。南玉剛陪着太子下朝回來,打算去探望皇帝,就看到宮人們惶惶然衝過來稟報——
“皇上……皇上駕崩了!”
柳盈盈永遠留在了昨天的深夜,想不到,皇帝竟然也在那個夜裏突發急症,救治不及去了。
皇宮很快敲響了喪鐘,太后哭暈在皇帝床前,後悔讓柳盈盈這麼輕易地死了,恨不得把人拉回來碎屍萬段。
三年多了,太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如何準備都沒準備好兒子是被小妾氣死的。
南玉從未給孩子灌輸皇帝不好的印象,一切都以客觀事實為依據,所以太子和瀟瀟跪在皇帝床前哭得真心難過。
滿宮的女人孩子都來了,南玉還看到了趙美人生下的女兒,她生母罪人,養母又被賜死,本就單薄無依,又天生體弱,比瀟瀟還小的小姑娘,瘦弱得彷彿隨時會被風吹倒。在一群有母妃護着的兄弟姐妹里,不知所措。
南玉看了一眼人群里未生育的女人,找了一個性格溫和的黃美人,讓她過去跪在黃美人身邊:“就說本宮說的。”
小女孩滿眼惶然,聽到她的話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黃美人身邊。
黃美人一驚,望向南玉,南玉沖她點了點頭。
實際也不過二十歲的黃美人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纖弱的公主,拉着她跪下哭喪。
皇帝駕崩,大臣們的反應挺平靜的,畢竟等了好幾年了,如今皇帝走了也不會影響什麼。唯一不甘的可能是反對派,皇帝是他們最後的籌碼,如今一切成空。
全國舉喪,天子喪事複雜隆重,整整辦了一個多月。
待皇帝下葬皇陵,年僅十四歲的太子登基為帝,南玉被新帝奉為太后,太后並沒有如有些人所想垂簾聽政,而是欽點了十位大臣作為輔政大臣,教導新帝處理國事。
十位輔政大臣,這個數量史上最多,涵蓋了各個部門各個派系的一把手,並且主張不同,政治理念不同。輔政大臣們欣喜大權在握,盤算着如何排除異己,南玉卻打算讓他們互相制衡,誰也動不了歪心思。
她教導着新帝:“若有人結盟,你只需破壞他們共有的利益便可,記住,你是執棋者,他們是棋子,你掌控着他們,為天下謀利。”
從前的太子,如今的新帝認真記下。
哪有什麼輔政大臣,十個人的輔政大臣其實就是內閣雛形,真正教導小皇帝如何當一個明君的輔政大臣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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