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秦王朱樉奉命前往前往洮州(今甘肅臨潭縣)征伐叛番,朱樉以兵力不足為借口,借調燕王所屬燕山衛,指名道姓的要崔淼隨軍。崔淼毀了朱樉苦心經營的勢力,朱樉不可能不嫉恨,他此舉明顯是想公報私仇,對付崔淼。燕王於公於私都不可能答應,以崔淼身患舊疾為由,拒絕了朱樉的要求,但還是派了薛祿率領一千燕山衛隨軍。
朱樉不知哪根筋沒搭對,以此為由,上奏摺參了燕王一本,奏摺送到京城,直接讓洪武帝退了回去,退回摺子的不是內侍,而是錦衣衛,這明顯是在警告。朱樉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暗巢被清繳,安插在個個藩王那裏的釘子均被拔出,他就相當於斷了雙臂的同時,又失去眼睛,這樣的打擊讓他怎能不恨!
崔淼是個宅男,一直在北平府獃著,屯田,軍營,王府,家,就去這四個地方,無論哪個地方都守衛重重,他曾派人多次暗殺,都一去不回。
暗巢被清繳,秦王朱樉雖然只是被辭去宗正的職位,但其損失有多大,參與此事的人心中都清楚,尤其是沈清,他太了解皇家人,秦王朱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雖然這件事明面上是沈清主持,其實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崔淼才是真正的主導,沈清的身份秦王有所顧忌,但崔淼只是一個無根無基的武將,正是他發泄怒火最好的辦法,所以沈清認定,朱樉肯定會對付崔淼。自從回到北平府,沈清就去了燕王府,請調了王府的暗衛保護崔淼,並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果然不出沈清所料,秦王回到西安府後,暗殺就接連不斷的出現,根本不用調查,用腳後跟想也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雖然崔淼沒有損傷,但煩不勝煩,就連燕王都忍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去手書,直言崔淼這人他保定了,若秦王再出么蛾子,他直接將暗殺的人送去南京。收到燕王書信,朱樉大發雷霆,卻也沒再派人刺殺,這才想趁平叛的機會,以借調為由除掉崔淼。結果他把別人當成傻子,別人不可能真的裝傻,偷雞不成蝕把米。
朱棣想保崔淼,有三個原因:一是因為惜才,崔淼這麼多年跟在身邊,為他做的事,朱棣心知肚明,他愛惜其才;二是因為沈清,其實沈清和崔淼的事,怎能瞞得過燕王,早在他們在一起之前,沈清便對燕王坦言,自己愛慕崔淼,這輩子不會娶妻生子;三是因為道衍,道衍那番話,經過這麼多年的印證,朱棣深以為然。所以無論因為哪一條,他都不可能坐視崔淼出事。
至於洪武帝為何這般看重崔淼,其實是有原因的,在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這天,崔淼清早起床,去給燕王拜年,在門口碰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偷窺着,崔淼原以為是刺客,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結果一看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雖然渾身髒兮兮的,卻眉目清秀,尤其是其眼睛特別亮,虎頭虎腦的很招人喜歡。
崔淼替他撫了撫衣服,溫聲說道:“你是誰,為何在我家門口窺視?”
少年顯然是被崔淼剛才的舉動嚇到了,他怯生生的看着崔淼,結結巴巴的答道:“我、我叫宋小虎。你、你是崔淼崔大人嗎?”
崔淼一怔,隨即說道:“沒錯,我便是崔淼,你是來找我的?”
宋小虎畏畏縮縮的說道:“我、我娘讓我來找大人。”
“你娘是誰?”沈清從門口出來,皺着眉頭看向宋小虎。
宋小虎被嚇得瑟縮了一下身子,本能的躲到崔淼身後。
崔淼好笑的瞪了沈清一眼,說道:“你嚇到孩子了。”
沈清看向崔淼,淡淡的問道:“大郎認識他娘?”
崔淼取笑的說道:“侯爺,這大清早的十里飄醋,真是酸啊!”
沈清面上一熱,垂下衣袖,捉住崔淼的手,執着的問道:“大郎莫要轉移話題,他娘是誰?”
“我如何得知?這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得見。”對沈清超強的佔有欲,崔淼也是非常無奈,他掙開沈清的手,轉身看向宋小虎,笑着問道:“小虎,你娘是誰,為何讓你來找我?”
“我娘就是我娘啊。”
宋小虎眼底滿是困惑,似乎在說崔淼這個問題問的太蠢。
崔淼見狀不禁一陣好笑,說道:“那你娘為何讓你來找我?”
宋小虎大着膽子看向崔淼,問道:“你真的是崔大人嗎?”
崔淼從懷裏掏出牙牌,說道:“這是我的牙牌,你識字么?”
宋小虎搖搖頭,說道:“我不識字,但‘崔’字我娘教過。”
崔淼將牙牌收起,耐心的說道:“那你現在可以說了么?”
宋小虎從懷裏掏出一個帕子,說道:“我娘讓我把這個給大人,還說大人若是接了這個帕子,就會收留我。”
沈清眸光流轉,直視着崔淼,說道:“大郎可否解釋一下?”
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這場景怎麼就那麼像電視劇里那些狗血認親劇情,若不是主角是自己,他還真樂得做個吃瓜群眾。
“阿清讓我解釋什麼?我身邊何時出現過女子?”
與崔淼接觸過的人,無論男女,沈清都一清二楚,還真沒見女子出現過。沈清看向宋小虎,問道:“你娘在何處?”
宋小虎難過的垂下頭,說道:“我娘死了,她去找我爹了。”
崔淼皺了皺眉,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家在何處?”
宋小虎揪着自己的衣角,紅着臉說道:“春風樓。”
崔淼皺了皺眉頭,接着問道:“那你爹是誰?”
宋小虎搖搖頭,說道:“我沒見過我爹。”
崔淼見一時半會問不出什麼,接過宋小虎手上的帕子,叫來崔思雨,吩咐他將宋小虎帶進宅子,好生照顧着。而他則和沈清一同去往王府。
“大郎何時去過春風樓?”
崔淼哭笑不得的看着沈清,說道:“侯爺,我無法生育子嗣這件事,還是你告知與我的,為何現在卻在糾結?”
沈清眼神一暗,沉默了下來。
崔淼見狀無奈的說道:“侯爺,好歹今日是新年第一天,能否不要胡思亂想?”
沈清輕輕應了一聲,直截了當的說道:“大郎,是我心胸狹窄,可我就是容不得你身邊還有旁人。”
“我知道。以前的,我或許不知,可我們在一起之後,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我視線的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你所為。若我當真介意,還能這般縱着侯爺?”
沈清眼底浮現笑意,愉悅的說道:“嗯,走吧,我們去王府。”
兩人一起去見了燕王,因為心中掛着宋小虎的事,也就沒多耽擱,很快便從王府出來,直接回了家。
讓崔思雨將宋小虎帶過來,原本髒兮兮的少年被打理的很乾凈,還換上了乾淨衣服,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討喜。崔淼又詢問了一些事,宋小虎能回答的卻不多。只知道宋小虎的娘是春風樓的姑娘,叫楊柳兒,十幾年前被一個老爺看上,給他贖了身,卻沒離開春風樓,因為每月楊柳兒都會給老鴇充足的房錢,老鴇也就把她當成了房客。後來楊柳兒懷了孩子,依舊不見那位老爺接他出去,眾人悄悄議論,以為是那老爺將楊柳兒拋棄了。可楊柳兒身上從未缺過錢,孩子生下來,吃穿用度一點不比那些富貴人家差。一開始大家還在疑惑,後來日子一久,也就習慣了。
兩個月前,楊柳兒突然病倒,大夫來了一個又一個,皆說是憂思過甚,葯吃了不少,卻絲毫不見起色。前幾天,楊柳兒將宋小虎叫到床前,將那條手帕交給他,囑咐他一定要將手帕交給崔淼崔大人,還說對不起他,不能再照顧他,她要去找他爹了。當天晚上楊柳兒就死了,獨留下宋小虎一人。
春風樓的老鴇以發送楊柳兒為由,將楊柳兒留下的錢財侵吞,只給楊柳兒買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的找個地方埋了,之後還想將宋小虎賣給人牙子,好在楊柳兒交代過宋小虎,她死後馬上離開春風樓,這才躲過了一劫。宋小虎不知崔淼搬了家,沒頭沒腦的找了兩天,才找到這裏。
崔淼讓人將宋小虎帶下去,拿出那塊手帕仔細觀察着。
沈清見狀,問道:“大郎可是想到了什麼?”
“兩個月前,楊柳兒突然病倒,還是憂思過甚,阿清不覺得太巧合了么?”
沈清眸光閃爍,說道:“你是說這楊柳兒和宋大力有關?”
“若我猜得不錯,為楊柳兒贖身的便是宋大力,而宋小虎就是他的子嗣。”崔淼揚聲說道:“思雨,端盆水來。”
崔思雨端了盆水放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崔淼將手帕放進水盆,沒一會兒,被浸濕的手帕上便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字。
“果然!”崔淼看着手帕上的內容,不禁欣喜異常,笑着說道:“這就是宋家的制兵筆法!”
沈清感嘆道:“宋大力當真是個人物!他在用這種方式答謝你。”
“嗯,他希望我能護着宋小虎。”
崔淼沒有猶豫,和沈清一起將手帕交給了燕王,燕王則直接呈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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