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漕糧為患(2)
華玖珍的計策說起來不值一提,不過就是變價繳納而已。www.所謂的變價繳納是指因為各種天災因素影響下,漕船不能順利起運,或者起運之後傾覆,不能如期如數上交到倉場,於是把虧損的部分按照當時戶部規定的米價,以現銀折抵。
管燮光手縷短髯想了想:“春園,你知道戶部的米價的多少?”
“回老爺的話,是二兩銀子。”華玖珍沒有等他繼續發問,就主動作答:“而現今市價銀子是在8—9錢,如此算來,每一石就要賠上一兩一錢。常熟今年受兌的定製是三萬七千六百二十八石,也就是……”他的心算極快,只是沉吟了一下就給出了答案:“四萬一千三百九十兩八錢。”
管燮光嘿了一聲,半天沒有說話,有個相貌俊秀的小廝走進來,為他取來水煙,點着紙媒伺候老爺咕嚕嚕的吸着,一袋水煙吸過,管燮光站了起來:“備轎。”
“老爺,您要到哪裏?”
“到府城見撫台大人。”
管燮光口中的撫台大人就是現任江蘇巡撫傅繩勛,道光13年進士,因為拜到道光朝重臣曹振鏞的門下,所以官符如火一路升遷,加之他本人也確有能力,於道光27年調任江蘇巡撫。
管燮光來的時候,傅繩勛正在和省內藩司——專司漕運事物——旗人椿壽就今年漕運遲遲不能起運而商談:“子密啊,這一次漕運如果不能在三月底之前起運,你我身擔其責,責任匪淺啊!”
“回大人的話……”只要提到這一點,椿壽就頭疼,說話也更加的低聲下氣了:“今年的漕運,怕是無論如何要擔處分了。還請大人在中堂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現在提不到美言之事。新君登基,兩江陸大人上了一封摺子,痛陳鹽漕弊政。皇上……”說著話,他雙手抱拳,向空中虛虛拱了一下:“……大為滿意。下旨着令陸大人和漕督楊大人進京面談此事,想來,又要像當年陶文毅公那般,要在兩江試行海運了。老夫也曾經親自到江寧(就是今天的南京市)找陸大人詢問,只是此事尚無成議,陸大人那裏,也輕易不敢透露,更不用提其他人了。一切,都要等陸大人從京中返回之後再說啊。”
椿壽笑了一下:“可不要像道光季年那般,弄得個‘四不像’。哎!真是啞巴夢到親娘——豈止空歡喜,抑且是有苦說不出!”
傅繩勛為他口中偶現雋語而微笑,他問道:“新君登基,正是大有作為的年紀,想來,胸中像是有一個熱火盆一般。陶文毅公之事,想來萬萬不會。”
“希望如此吧?”
僚屬二人正在說話,門下的戈什哈來報:“回撫台大人,常熟知縣管燮光管大人來了。”
“哦,請,請進來。”
遞過手本(類似於今天的名片),在籤押房等了一會兒,戈什哈帶着管燮光走進二堂花廳,除了巡撫傅繩勛之外,藩司椿壽也在,正好省的自己再跑一次了:“給撫台大人請安,給藩台大人請安。”
“優人啊,起來,起來。”按照儀制,知縣拜見巡撫照例是要磕頭的,傅繩勛有意免了他的跪拜之禮,卻礙不過來人的道理大,終於還是讓下人準備了紅氈條,坐在太師椅上受了他的禮:“來坐,”他說:“來坐。”
奉上茶水——這杯茶水是拿來擺樣子的,當撫台大人端起茶杯,身後的戈什哈就會高聲呼喝:“送客!”便是很有名的端茶送客了。
三個人分賓主落座,管燮光左右看看上峰的臉色:“撫台大人,布政大人(藩司是通謂,實際上的職務名稱是布政使司,統管一省財務),職下這一次來,是為了漕糧起運一事,其時旱荒已成,入春以來蘇州大旱,這一節皇上也是知道的。此時起運,無論如何也趕不及通州交糧,而後按期回空(漕糧在通州交糧返回,名為回空),只怕明年的漕運也會受到影響。”
“貴縣的意思呢?”
管燮光一路上早已經打好了腹稿,聽到話已入榫,立刻接口道:“職下和僚屬商議了一下,與其更加耽誤到明年的天庾正供,不如今年就行以折價繳納之法……只是,這漕糧走與不走。還要聽撫台大人與布政大人一言而決。”
他說到一半,兩個人就明白了。折價繳納也未嘗不是一條可行之計,只是傅繩勛和椿壽身份貴重,這樣的話不能從他們兩個人口中說出來而已。
傅繩勛琢磨了一會兒:“那麼貴縣可有通盤計算?”
雖然是問向管燮光,回答的卻是椿壽:“回大人的話。蘇州一府定製是二十五萬三千五百四十二石,以現在的米價折算,總計是要折價繳納二十七萬八千八百九十六兩二錢銀子。”
管燮光咋了咋嘴唇:“這樣多的銀子,不會都要藩庫出吧?”
“不,貴縣,漕幫也有這筆公出銀子。”椿壽為他解釋了幾句。自來政府對於押運漕糧的漕幫有相應的補償措施,很簡單的一點就是在經濟上的一些刺激措施,例如贈銀(這是為貼補漕丁而發給的貼贍雜款),亶(音膽,正字是在上面加一個竹字頭)羨,這是亶夫銀兩和羨餘銀兩的合稱。兩江所屬(包括安徽),兩湖每運正米一石給運丁亶夫銀一分;山東河南不給;羨餘銀山東,河南每船給銀一輛,江蘇,安徽每船給二兩,其餘省份給四兩。這些錢都是由各省藩庫支出。
其餘的還有一些輕齎銀,漕截銀,潤耗銀,提江銀,燂洗銀(即洗刷船隻的費用)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按照漕幫的規定,這些銀子中的一部分都會拿出來作為屯田,和公費之用——就是為了遇到這種情形,可以從公眾的產業和收入中,提出款子來賠。
賠累的成數,並無定章,但以上壓下,首先要看幫的好壞,公產多的旺幫便賠得多,負債纍纍的疲幫便賠得少。說也奇怪,越是富庶的地區,漕幫越疲,這因為是越富庶的地區,剝削越多的緣故。
這賠累的差額,除了漕幫以外,主要的是得由藩司從徵收漕糧的各種陋規和浮收中,提成分賠。所以處理這件棘手的案子,實際上只是藩台衙門和湖屬八幫間的事。和管燮光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一樁大事了卻,三個人的心情也隨即放鬆下來,話題也開始轉向:“優人老弟,最近可有佳作?”
管燮光苦笑搖頭:“不瞞兩位大人,為漕運一事,卑職忙得焦頭爛額,詩詠之事,不着久矣。”
“老夫近日偶得一律,想借優人兄大才斧正。還望不吝賜教啊!”
“哪裏,哪裏!撫台大人偶得之句,正是詩者本色!”這樣的花花轎子不抬何待,管燮光滿臉帶笑,他說:“只憑撫台大人一句話,未見其詩,其中風貌亦可以想見了。”
傅繩勛為管燮光搔到癢處,得意的大笑起來。
他的詩是這樣做的:依稀廿載憶雍乾,猶是開元全盛年;海宇承平娛且暮,京華冠蓋粹英賢。
這首詩實在算不得什麼佳作,管燮光心中給了三個字的評語:“七字唱!”當然,這只是心裏的說話,表面上自然還是要很是誇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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