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周末小馬給元澤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個老鄉,來武市打工,沒租着房,錢也花完了,想在303湊合住幾天。
元澤有點輕微潔癖,對和不熟的人共處一室心裏膈應。這個小馬知道,所以也沒強行要住進來,事先跟他打個商量。
元澤剛買了小單車,深刻體會到沒錢寸步難行的艱辛,聽說別人錢花完了,忽然感同身受起來,心一軟就答應了。
這邊答應了之後,小馬老鄉卻一直沒來,元澤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就沒放在心上。
昨天在圖書館呆晚了。
上樓的時候,宿舍樓道里的感應燈閃閃爍爍,元澤掏鑰匙開門,跟今天一模一樣,鑰匙只轉了一圈,宿舍門就開了。
宿舍窗帘拉得嚴實,小馬的書桌上亮着一盞小枱燈,小枱燈頂上的木板床吱吱呀呀,兩個人形纏繞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在宿舍牆壁上撞來撞去。
元澤還沉浸在圖書館海洋般的專業知識里,腦子裏那根弦沒搭上,隨手摁開了門邊的頂燈開關。
白亮的燈光一秒內把宿舍照得通亮。
床上的人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扯過薄被蓋在身上。女人尖叫一聲,又迅速壓低聲音,惱羞成怒,“這TM誰啊?你不說宿舍沒人住?腦子進水了?看個吊看,老娘恭喜你長針眼。”
一語成讖。
元澤呆了兩秒,手掌往牆上使勁一拍,頂燈熄了,就剩下小枱燈黃蒙蒙的亮。
元澤張開手指摁了下太陽穴,拎着自己的小單車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來用鑰匙打開宿舍門,冷着聲音問,“套兒夠嗎?不夠叫個外賣,學校門口藥店可以送貨上門。”再次轉身把宿舍門“哐”地一聲關緊。
兜里只剩了2000塊,放在以前就是一夜五星級酒店的錢,可現在,元澤連200一夜的如家都捨不得住。
最終在學校後門逍遙一條街的網咖里呆了一夜,只花了20。元澤一肚子氣沒處發,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已經在鑽石停了半年的段位,一夜之間上了王者。
今天一早,元澤從壓得酸痛的胳膊上抬起頭,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左眼角一陣刺痛,“嘶”了一聲,打開手機鏡子。
眼角腫起一個紅色的小包,像是在嘲笑主人的倒霉。
元澤想了又想,還是得回宿舍洗漱,不洗漱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站在303門口,元澤先輕輕敲了門,門內毫無反應,於是掏出鑰匙開門。
推門進了宿舍,迎着門的藍色窗帘拉到窗戶兩邊,被晨風吹得撲棱起來,“啪啪”打牆壁上…
元澤皺着眉頭,房間裏似乎瀰漫著一股腥味。伸出手指捏了下鼻翼,去陽台上扯了衣服進到衛生間,反鎖了門。
在衛生間裏洗漱的時候,元澤全程不想睜眼,總覺得這裏被人弄髒了,有點犯噁心,得出去租個房了。
即使兜里只剩1980塊了,也得租。
早上在去丹霞巷的路上,元澤找到一家房產中介留了需求和信息,要中介儘快找到房子。
......
今天回宿舍的時候還是傍晚,天邊掛了几絲金色的夕陽,魚鱗形狀的粉紅色雲彩一層又一層地堆在灰藍的天空上,像一場喜慶的歡宴。
元澤掏出手機對着天空“咔嚓咔嚓”摁了兩下,選了張清晰點的發到朋友圈,敲了兩個字“希望”。
希望什麼?希望晚上能睡個好覺。
昨天晚上元澤在網咖趴着睡得腰酸背疼,今天頭一直隱隱地疼,再加上眼睛上的小紅包......總之必須好好補個瞌睡才行。
能睡好嗎?元澤無奈地看着小馬床邊新圍上的黑白格帘子,把床遮得嚴嚴實實,這是打算持久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該拉帘子。
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再去網咖了,元澤心想。三兩口把麵包牛奶塞進肚子裏,用最快的速度洗澡刷牙,換了乾淨衣服、手機調成震動,上床平躺。
中途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敲門聲,下床收了洗衣店送來的衣服,把換下來的臟衣服抓在手裏遞過去。
關門的時候說了聲”謝謝”,元澤忽然發現自己嗓子啞得不像話,喉嚨里像含着一團火似的疼,渾身沒勁。
應該是感冒了。
元澤趕緊開燈,彎腰在自己書桌抽屜里翻了下,什麼葯都沒有,連瓶礦泉水都忘了買。乾脆關了空調,希望能捂點汗出來,爬上床繼續蒙頭睡。
睡到半夜,元澤又被對面床上吱吱呀呀的聲音、還有喘息呻/吟聲弄醒。
頭很重,壓得眼皮都抬不起來,身子卻輕,輕飄飄地像一團棉絮。
他想咳嗽一聲,喉嚨像□□枯的樹枝塞滿,刺痛地發不出聲音,呼吸滾燙,撐着勁把手掌覆蓋在額頭上,卻感受不到溫度,掌心和額頭一樣燙。
整整一夜,元澤都半夢半醒,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一朵碩大的蓮花把他包裹,黃色柔軟的花蕊伸到他的嘴裏,一點一點地糾纏,嫩紅的花瓣尖上落下一滴淚,滾燙晶瑩的淚珠掉在他的眼皮上,慢慢滑進嘴裏,喉結上下滾動,品嘗這顆甜絲絲的淚滴。
元澤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指去碰那團柔軟的花瓣,指尖剛輕輕觸碰,花瓣就害羞似的一下縮得很小,自己跑進了他的手心裏,像小孩子一樣地笑起來,蹦躂兩下,變成了一顆胖胖的金色的星星......
這個莫名其妙的夢讓元澤的頭徹底地炸疼起來,像是有個大木鎚子悶悶地在腦袋裏面敲,一個激靈驚醒。
整個夢做得濕漉漉,身上其他地方卻又燙又干。
窗帘被人拉上,空調被人重新打開,23度的室溫卻讓元澤覺得全身都在冒煙。
清晨的薄光從窗帘縫隙間穿進來,元澤從枕頭邊抓過手機,7點12,還是想撐着起床去社區,把剩下的活幹完。
元澤頭重腳輕地爬下床,盯着小馬床邊的兩雙涼鞋,一雙黑色男士,一雙紫色女士。黑白格帘子裏傳出肆無忌憚的呼嚕聲,一個聲音粗一個聲音細。
元澤心裏煩得不行,身體卻軟綿綿沒勁,嘴炮拳頭都使不出來。低頭進了衛生間,洗漱后換上社區工作服,新買的皮帶隨手丟進垃圾桶,換上老媽送的全手工限量款。
黑色,整根皮帶只在靠近皮帶扣的地方刻了個低調的很小的灰色字母L。
燒了一晚上,元澤的嘴唇乾燥地像裂開的樹皮,伸出舌頭舔了下,刺拉着舌尖疼。
唯一的一個好消息是眼角的小紅包消了,墨鏡不用戴,放進書桌抽屜里。
元澤蹬着小單車出了學校北門,先買瓶礦泉水,仰頭灌進去大半瓶。
路過昨天那家房產中介的時候,留了他信息的矮胖中介正好舉着手機在店門口撥號,看到元澤立馬揮手跑過來,攔住了他。
“帥哥,你昨天要租房子的,我給你找到一間,”矮胖中介抓着他的單車扶手,“一室一廳一衛,離你們學校不遠,那個房東我們合作很多次了,人也爽快。”
元澤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要不先去看看房?”矮胖中介劃開手機屏,“要看房我現在就給房東打電話,要租就得趕緊租,等開了學租房的人多,就沒得挑了,他的價格實惠。”矮胖中介在通訊錄里找到一個名字,抬起頭問,“怎麼樣?現在去看?”
元澤目光斜過去,剛好看到中介手機聯繫人里林千星三個字,還很細心地在名字後面打了個括號,括號裏面備註五個字“房東可談價”。
他偏着頭很客氣地笑着擺擺手,發出幾乎只有氣息的聲音,“房子我已經租好了。”
“啊?”矮胖中介往他身前湊了過去,眉頭像被人捏在一塊兒揪了起來,“帥哥你說什麼?沒聽見。”
元澤習慣性地往後仰,離中介遠一點,從背包里拿出手機,指尖劃開屏幕,在記事本上敲了幾個字,舉到中介眼睛前面。
“租好了?這麼快。”矮胖中介嘴角耷拉下來,“那以後有需要再找我。”
元澤沒急着走,往前趴在單車扶手上,垂頭感受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身體的高溫讓他已經感受不到炎夏的燥熱,頭疼,骨頭縫酸軟,嗓子發不出聲音,狀態奇差,全身上下每一個零件都不適合去工作。
元澤打定主意,給社區主任發了條信息請假。
然後調轉單車龍頭回宿舍,換完衣服就去租房,那個宿舍他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再次敲響丹霞巷46號門的時候,元澤穿着墨藍色圓領T,同色系寬鬆短褲,灰白椰子鞋,腿和胳膊都長,支撐起流暢細膩的肌肉線條。
因為發著燒,元澤清晰的鎖骨往上,包括秀長的脖頸、尖突的喉結、輪廓分明的下頜、臉頰甚至水潤的眼角,都是一抹一抹的紅,像前一天的晚霞被印在了身上。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林千星正蹲在花台邊給花草修枝。他把花剪放到花台邊,摘了手套,蹦上兩層小台階,拉開了門。
門外橫着一輛精緻的香檳色小單車,車主人一手撐在車座里、一手撐在車把上,頭低垂,肩胛骨微微凸起,像驕傲的雛鷹忽然收斂了張狂的翅膀。
“找誰?”林千星濃眉蹙起,長長的睫毛閃了兩下,眼睛微眯,眼前的人好像在哪裏見過可又想不起來,於是語氣裏帶了明顯的警惕,“什麼事?”
元澤強忍着頭痛掀起眼皮,脖頸側面青筋爆出,使勁發出聲音,“找你,林千星…”話沒說完,忽然向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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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猜猜,小星星會不會收留元哥?
感謝看文的小寶貝們,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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