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韓家是在十月初五到郇都,比預計晚了快十天。
沒辦法,繼續走了兩天,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了。
近年的天時,實在怪異,北邊陳國大旱赤地千里,郇國卻深秋暴雨,入冬都未見停歇。
一開始雨還小,沒兩天突然轉大,越往北越大,郇水暴漲,本來他們預計在平陰登船,無奈水勢太過兇猛,不得已只能改走陸路。
一路泥濘難行,比原定足足多耗了三分之一時間才踏入郇都地界。
韓菀推開窗格,一陣夾水汽的冷風立即倒灌進來,刮骨沁寒,她往後縮了縮,外面穆寒立即驅馬上前一步,擋住寒風。
很冷,大雨還在下着,穆寒一身蓑衣皮褲,雨點打落蓑披噼里啪啦,她小聲問:“你冷不冷?”
時已入冬,雨水比大雪還要寒冷太多,連馬匹都披上厚厚的蓑蓋,怕人受不了,後面騰出十幾輛馬車,熱湯火爐,供府衛們輪流休息的。
穆寒距上次休息已一個多時辰了。
穆寒搖了搖頭,低聲:“卑職無礙。”他身形高健,把雨水和寒風擋得嚴嚴實實的。
邊上阿亞連忙說:“主子,等進城再歇不遲。”
這是個活潑的年輕人,一路上熟悉了,韓菀本待人溫和,因着穆寒關係還時常和他幾個交談笑語,他早不拘謹了,手前方一指:“快到郇都了!”
這兩人性情南轅北轍,一動一靜一嘮叨一沉默,居然處出很不錯的兄弟友誼,真神奇。
韓菀好笑看兩人,抬頭遠眺。
秋冬蕭瑟的原野上,透過瀝瀝雨幕,隱約可見遠遠前方一龐大黑影,巍峨磅礴,猶如巨獸蟄伏在廣袤灰濛的天地間。
是啊。
韓菀有點點感慨,是快到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進城之前,接着馬上就能見到她那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楊於淳了。
韓菀和他其實不熟,以前陌生,上輩子進郇都后也沒熟悉到哪去。
因他總是很忙碌,他早已出仕了,如今任郇國左徒,深得郇王倚重,位高權重並不亞於姨父襄平侯楊膺,公務繁重早出晚歸,很少碰面。
若問韓菀對他的印象。
嚴於律己,勤公正義,一個不欺暗室的端方君子。
只不過,這一輩子她打算不同,她是要靠自己努力守住韓氏祖業的。
卻與深居簡出的世子夫人是不相符了。
韓菀吐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說這個早了,回頭再算吧。
她收回視線,對穆寒和阿亞說:“那你們到後頭喝碗熱湯吧。”
路不遠了,但也不近,如果沒意外前面還得繞一段呢。
穆寒應了。
“主子?”他伸手按在窗格子上。
韓菀不禁一笑。
好吧,她往後退了一點。
穆寒就將窗格子推上。
弦窗擋住寒風,捧着黃銅手爐,韓菀微笑搖了搖頭。
……
望郇王都又行進一段,果然如韓菀記憶中一樣,前方山石滑塌堵塞道路,有甲兵大聲吆喝,指揮商隊人流往西。
西邊是郇河,在河堤不遠的曲道繞行過去。
曲道車馬不斷,河堤上人也很多。
連日鴻雨,郇河暴漲,河水在壩頂晃晃蕩盪多日,隨時有沖毀堤壩的危險。王畿水務楊於淳有涉管,他請命親上大堤監察,冒着冷雨指揮甲兵堆填土石加高並填補河堤薄弱處,已多日。
雨水淅瀝,楊於淳披蓑衣蹙眉看洶湧河水。
若河水沖毀河堤,對城中影響倒不大,郇都已隨時準備關閉四門,土石都準備好了。只王畿一帶的百里郊田和農戶必然毀於一旦。
值得慶幸的是,這兩日雨勢總算見小,再努力一番,應能平安渡過此險。
河堤蔽舊又經此劫,明年無論如何也得撥款大修了。
楊於淳正盯視甲兵民夫築土,心中忖度上書措辭,遠處近衛飛奔而來,“郎君,已見東陽的車馬了!”
天時不和,府里夫人久侯不見甥妹至,心內記掛,特地打發吩咐楊於淳留意。
楊於淳便遣了親衛守在路口,聞稟,頷首,分一人飛馬入城報訊,另外分出一半親衛護送韓家。
“替我稟明姨母,淳公務在身,不敢鬆懈,容我稍後再向姨母和韓家弟妹請罪。”
楊家親衛領命很快趕了過來,孫氏頷首欣慰:“無妨,公事為重。只雨天寒冷,大郎切記保重自身,……”
韓菀推開一點窗格,韓琮趴在她的肩膀上往外眺望,“楊表哥在哪呢?”
煙雨蒙蒙,河堤人頭攢動,清一色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哪能看見呢?”
韓菀把弟弟的貂毛帽檐往下拉了拉,她不敢讓弟弟多看,開點縫隙讓他瞄了瞄,趕緊關上,“好了,以後還怕見不到嗎?快進去吧。”
韓琮確實覺得很寒,一點點風都像刮骨刀似的,乖乖唔一聲回里格去了。
一番寒暄之後,在楊家府衛護送之下,很快繞至西門,進入郇都城。
四百載郇都,自大梁開國以來,郇都就一直是郇侯封國治所,水路陸路暢通,南靠群山北面平原,人煙稠密非常繁華。
巍峨城牆如黑龍傍地,兩邊延伸望不見盡頭,穿過長長的門洞,眼前豁然開朗,青石大街宏闊寬敞,兩旁商鋪民房鱗次櫛比,雖冷雨連連,卻人車不斷熙熙攘攘。
久居內府的韓琮一骨碌坐了起身,饒是聽聲,他便睜大了眼睛。
襄平侯府位於貴府林立的內城,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繞過昇平曲池二坊,進入內城,再往東繞行了大半時辰才到。
韓菀倚在憑几上,房鋪行人不斷往後,很熱鬧。她看見許多懸挂雙魚標記匾額的商鋪,那是韓氏商號旗下的鋪產,糧布貨食,色色俱有。
韓氏商號起於郇興於郇,作為郇國第一大城的郇王都自然是最重要的據點之一,郇都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韓氏商鋪密集,太正常了。
韓菀小的時候來過一次,是和爹爹一起來的,她還辦作小男孩,牽着父親的手蹦蹦跳跳把朱雀大街逛了一遍。
景色依舊,人事全非。
黯然一會,她很快打起精神,襄平侯府快到了。
遠遠望去,襄平侯府黑瓦高牆氣勢恢宏,門屋三間五架,黑漆的巨大門扇,兩側各卧一座張牙舞爪的大石獅,楹桷金線寶瓶底的藍綠精美彩畫,重檐飛脊深深,院牆井然開闊,果然不愧深得郇王器重的累世侯府。
堂嫂任氏嘖嘖,正要和韓菀說兩句,被韓仲丘不悅瞥了眼,這是怕她在侯府丟了韓家人顏面,任氏趕緊閉嘴收回視線。
楊家除了楊於淳,聞訊皆迎出中庭,姨母楊夫人更是快步趕出大門。
“阿姐!”
“二妹!”
孫氏一下車,就見了階上的楊夫人,姐妹出嫁多年難見一面,十分激動,楊夫人幾步衝下台階,孫氏迎上,姐妹二人執手凝噎。
久別重逢,哭了一場,直到楊膺緩聲勸:“好了,先進屋吧,往後自有相聚時日。”
這才止住了。
雙方互相廝見。
楊家人口興旺,子女一長串,不過楊夫人親生就楊於淳一個,她拉過韓菀和韓琮,細細端詳,見後者面露疼惜前者則滿意,對韓菀說:“大郎還在河堤,不知晚些能不能回。”
姨父襄平侯楊膺是個高瘦中年男人,三綹長須,兩鬢微白,形貌威嚴,五官和楊於淳有幾分相像,可見年輕時是個俊雋公子,不過氣質很嚴肅。
寒暄過後,男賓女賓分開,他便與韓仲丘父子往前廳去了。
姨母楊夫人膚色白皙眉目秀麗,身着靛藍緞面襖裙,手執一念珠。她篤信佛法,常年禮佛,長年累月身上淡淡檀香味經久不去,是個佛性端莊貴婦。
韓菀前世和她接觸頗多,知她最是莊重嚴正,很重規矩。
不過韓菀本身和她性情差異頗大,上輩子在她跟前多少有些拘束。
她微笑:“楊表哥公務為重。”
一行人邊說邊走,登車入了內宅正堂。
接下來,就沒韓菀太多事了,主要是楊夫人和孫氏姐妹團聚,說到韓父英年早逝,孫氏輕泣,楊夫人黯然半晌,低聲安慰。
大家一起勸下。
接着又說到韓菀韓琮,還有任氏,問明白任氏是二房媳婦后,楊夫人微詫,本來她見韓仲丘父子,以為是護送孫夫人娘仨上京,還甚感激和韓仲丘說了兩句。
她有些遲疑,看向孫氏:“二娘,我已命下仆洒掃了院舍,……”
“啊,怕是要拂阿姐美意了,”母女一路商量好了,面對胞姐熱情,孫氏歉疚:“他叔父在她爹臨終時,應承日後照應我娘仨,只怕是不好住進內宅的,……”
這說辭提前商量好的,合情合理。
“也是。”
楊夫人難掩失望,她想了想,又說:“這宅子也大,不妨我回頭和侯爺說了,把東路一塊劃出來,加院牆再另開一門?”
“二娘你說這般可好?”她握着孫氏手,面露不舍。
韓菀覺得不好,這違了她初衷,再加院牆這也是襄平侯府啊,她大急,因見孫氏面露猶豫。
孫氏:“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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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挪會有的嘿嘿,交給咱們阿菀,等阿菀追小穆同學的時候,強制那個啥,隱忍克制那個啥,想想就興奮啊啊啊蒼蠅搓手
哈哈哈哈筆芯筆芯!明天見啦寶寶們~~(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緋雪”扔的地雷,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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