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韓菀直入後堂。

這個郇都總號,她還是第一次來,但她很了解父親的習慣,非常準確找到了父親曾用過的外書房,絲毫沒露怯。

諸衛先行一步,十六扇菱花隔扇門悉數大開,韓菀直入上首,拂袖斂衽,在紫檀大案后的憑几前端正跽坐。

穆寒取出小匣,端正置於檀案右上角,打開,隨即他按劍肅立,無聲護持案側。

韓仲丘父子站在另一側,而堂下,管事們魚貫而入,按職位高低站了五六排,最前頭一個即是曹邑宰。

烏木小匣匣蓋打開,兩排共七枚印鑒,諸管事看得分明,韓菀這是在宣佈,她接掌韓氏。

“諸位。”

稍候片刻,韓菀發聲,她環視眾人:“父親遭遇不幸,驟不及防,這幾個月來,辛苦各位了。”

很年輕少女聲線,一字一句卻十分嚴肅,她語氣中端持鄭重不知不覺消弭了年紀帶來的影響。

堂下諸管事齊齊抱拳:“不敢當主子褒讚!”

“諸位當得起。”

“還記得當年,父親也很讚賞諸位。不辭辛勞,為他分憂。韓氏有今日之盛,多賴諸位盡心輔助。”

“如今父親驟逝,我年紀尚輕,還要諸位繼續鼎力襄助!”

懷念了父親,肯定了諸管事的功勞,褒讚表忠自我介紹一番,一應場面話說完以後,韓菀順勢引出韓仲丘:“這位想必大家認識,父親臨終前託付叔父照應我,日後商號諸事要叔父多費心了。”

很含蓄,但也足夠明白,這個介紹確定了韓仲丘的位置比曹邑宰高。

曹邑宰眼神閃了閃,果然來者不善。

當然,韓菀一開始也沒大動作,待韓仲丘和眾管事廝見過後,她笑笑,看向階下韓曄穆寒二人,用有點沉重的語氣道:“父親意外,龐管事等人亦一同彌難,致總號人事見短,近來諸位不易我都知道。”

“從兄韓曄家學淵源,穆寒在父親身邊學習多時,他二人日後就與諸位一同共事。”

韓菀目光在曹邑宰身上掃過,笑道:“以後,諸位也輕省些。”

曹邑宰笑了笑。

他上前一步,抬頭露出些許遲疑,拱手:“這……主子,只怕有些不妥?”

韓菀就知道他不會輕易妥協,目光一銳,“有何不妥?”

曹邑宰絲毫不懼,依舊甚恭謙稟道:“主子不知,龐管事等人的位置,俱已由其副手替上,這幾個月來,並無紕漏,有功無過。”

已轉正,即使新家主,也不能無故卸職寒人心,“這總號管事位置,已是滿了。”

曹邑宰笑了笑,沒再說話,卻立即有另一人出列,“主子有所不知!商號有規矩,但凡管事者俱要歷練至少三年方可提拔,此乃先主君舊年所定。”

這人方才自我介紹,姓胡,胡榮,總號分管事之一,他斜睨了韓曄一眼,“總號管事責任重大,也不是什麼初來乍到就能勝任的,郎君不妨先學幾年?”

個把黃毛小子,還想空降奪權?

至於穆寒。

胡榮直接嗤笑一聲,十分鄙夷,主子怕不是在開玩笑?

曹邑宰輕斥一聲,皺眉道:“老胡,豈可在主子跟前放肆?還不請罪?”

不過他看穆寒一眼,拱手對韓菀說:“主子,在下以為,確實有些不妥。”

“是不妥。”

“曹大管事說的是!”

七八個人附和曹邑宰,人群中,不知誰罵了聲:“一個羯奴,也配和我等同堂理事?!”

雅雀無聲。

韓菀三人臉色立即沉了。

曹邑宰恍然未覺,“請主子三思!”

韓仲丘怒指,喝道:“曹憑,你乃韓氏家臣,世受韓氏恩典,不思為少主分憂,竟還敢再三巧言欺主?”

“不敢!”

“曹憑不敢欺主!”

曹邑宰不亢不卑,“曹某正是為了商號,以防少主受人蒙蔽!”

他視線掃過韓仲丘父子,最後落到穆寒身上。韓仲丘父子也就罷了,穆寒絕不可。

他是萬萬沒想到韓菀竟會直接將奴隸出身的穆寒放進商號。他極忌憚穆寒,穆寒可是韓父千挑百選出來的人。

氣氛僵了片刻,韓菀掃過其他人,“那你們呢?”

“……”

“請主子三思!!”

沉默一會,齊聲一句,聲音很大,有過一半的人開口,其餘的或對視低頭,或垂目不語。

曹邑宰的能耐和動作比預料中還有厲害多了。

總號竟鐵板一塊。

……

穆寒吩咐當值親衛后,掩上書房門,“龐大管事等都彌難了,且主君近兩年,多不在郇國。”

隨行在韓父身邊的管事幾乎折在那場意外里,韓父近年常出外,郇國事務由曹邑宰和一位姓陳的大管事共同處理,但很湊巧,年老的陳管事路上操勞太過生了病,很重,現在還昏迷着。

韓菀瞥一眼案上剛送來的文牘,翻翻,不出所料都是些表面賬冊,和前世一開始送來侯府的一樣。

韓菀扔下賬冊,灌了一盞茶,臉色陰沉,良久,長呼一口氣,才緩和些。

她安慰穆寒:“不過是些小人話語,他們故意的。”

方才堂上,胡管事等人對穆寒可謂極盡侮辱,她氣得兩肋生疼,韓菀認真對穆寒說:“你別理它。”

“你是最好的。”

在韓菀心裏,他是最好的。

她說得很認真,一雙翦水明眸帶着安慰和擔心看着他,一瞬不瞬,穆寒距離很近,他看見點漆般瞳仁映着燭火似落星子,裏頭清晰倒映着一個他。

他頓了頓,半晌,“……卑職並沒有主子說這般好。”有些啞。

穆寒收斂心神,跪坐在腳踏上。

偌大的書房,長明燭火微微搖晃,室內靜謐,如同穆寒的眼眸一樣。

韓菀發現穆寒是真沒生氣,他沉穩一如平日,即便遭受鄙夷,他一雙沉靜眼眸都沒變過。

在她記憶里,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哪怕上輩子他從滾滾濁浪將她救起那刻,她回頭望見的也是這樣沉靜堅韌的眼神。

只除了,她死後他百里追殺陰翳男那會。

韓菀不禁問:“穆寒,你怨過嗎?”

出身如此艱難,際遇這般坎坷,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又遇上曹邑宰這麼一個小人,差點就落到那彭陵夫人手上去了,不,上輩子已落到了。

穆寒一愣,“……我沒想這些,”他想了想,如實回答:“就覺得多想無益,得做,去做才行。”

埋怨無用,唯有全力以赴,才有機會掙脫困境。

所以無數次奮力掙扎鑄就基礎,才有他最終被幸運所眷顧。

“好!”

說得好。

看穆寒這雙沉靜眼眸,透出的堅韌,韓菀火氣一下子全消了。

其實今日也沒太出乎意料,只是曹邑宰比想像中要更厲害些罷了。

對方這個下馬威,她必須打回去,並一舉震懾曹邑宰,否則誰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日後送來的,恐怕就只案上這些了。

那麼現在,該怎麼接招?

韓菀垂眸思索。

久久,外面傳來腳步聲,是叔父回來了。

韓仲丘眉心皺得緊,他和韓曄在總號轉了一圈,情況並不好,曹邑宰的人不少,剩下的都不吭聲,明顯觀望狀態。

“那我們就挑兩個人出來擊破吧。”

以點破面,既曹邑宰說底下人有功無過,那就挑他的人出來,找出過錯,大過錯,重重打臉,問題迎刃而解。

大挫曹邑宰鋒芒,順勢把穆寒二人放進去補上位置,韓菀即成功立威打開局面。

韓仲丘聞言一詫,隨即面露欣慰,他這侄女可以,他兄長也算後繼有人。

“這法子不錯。”

韓仲丘原先也是這麼想着,要麼策反,要麼是尋到錯處重重懲處。

一個從內,一個從外。

但明顯前者不及後者,操作瑣碎容易走漏風聲,最重要韓菀是上位者,這法子有些落了下乘,遠不及後者利於立威。

一致通過,很快定了下來。

那麼,該選哪兩個人呢?

韓菀方才一直在翻總號的人事名冊,人選她已看好了,“胡榮,杜義,叔父覺得這二人如何?”

這兩個人,上輩子是曹邑宰的心腹,但最後卻是曹邑宰親手處理了他們。

原因,太貪了,貪到最後連曹邑宰都沒法容忍了。

想拿錯處,有什麼比大額貪瀆更合適的嗎?

韓菀就不信了,這麼貪的兩個人,在主君突然逝世的混亂期間,會不伸手?

不過韓仲丘沒有馬上贊同,他不知前世,他得先觀察一下。

經過幾天時間的謹慎觀察后,韓仲丘最後贊同。

“這二人風評一般。”

穆寒也說了句:“舊日主君也曾說過胡榮杜義性貪,不可單獨委以重任。”

能力足夠但瑕疵也大,不過水至清則無魚,舊時有韓父震懾,又安排了陳大管事鉗制,能駕馭各色人物。

“那好!”就定下這兩個人了。

如今胡榮杜義掌的是丹砂和絲絹兩項。上月,有大批丹砂自欒邑運至郇都,足七千石,胡杜二人特地從東陽趕至盧鄉交接。

這裏七千石,是總號賬冊上寫的,是盧鄉大庫出庫至郇都的數目。

至於盧鄉庫房進庫多少,那就不知了。

這一進一出最好動手腳。

想知道胡杜有沒有趁機貪吞,貪吞了多少,必須去盧鄉庫房一趟。

這件事交給誰,韓仲丘看向穆寒。

穆寒出身是硬傷,想要更順利取而代之,他也很需要立威。

穆寒猶豫了一下,但沒有遲疑太久,他答應韓菀要進入商號當她左臂右膀那一刻,就註定會有偶爾委任暫離的時候,沒法一直貼身不分的。

很快他就答應下來。

事不宜遲,越快出發越好。但穆寒臨行前,先要做的是安排好韓菀身邊的防衛,務必毫無紕漏。

排好班值,又訓懈過。

他安排阿亞暫代他的位置,正當他在偏廳仔細囑咐阿亞的時候,忽聽見熟悉的輕盈腳步聲沿着廊道行來。

檐角絹燈微晃,投下一圈暈黃的光。

韓菀一身深紫色的扎袖胡服,腳踏鹿皮靴,她執烏紋馬鞭輕拍兩下手心,對穆寒說:“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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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呀寶寶們!筆芯~明天見啦!!(*^▽^*)

愛你們!!

還要感謝“魚”扔的地雷,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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