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公主(三)
任是胡秀敏怎麼想都想不到,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己原本只是想要藉著靳忽的手去讓季錫感受一下自己其實還是有人喜歡的,要是他不想要,自己顯然可以選擇別人。
順帶暗示一下,自己是多麼多麼地喜歡他。
雖然系統說了,季錫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但這也不代表他就忘記了和自己的事情。
他們在軍隊裏的默契,可是根本沒有人能比得上的啊!
但是現在——
前廳內的所有人都看向她,像是她才是那個將這裏鬧成這個樣子的人。
她的手指握緊又鬆開,連續幾次之後,才顫抖着唇瓣開口:“將軍,秀敏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將軍要相信我啊......”
胡秀敏原本只是清秀,又是在農家長大,只是在軍營里大傢伙都是漢子,這麼一個厲害的女人家自然還是有優待的,在這裏有什麼好的也會有人讓着她。
現在已經養得面容白凈不少。
此刻眼眶紅紅,一副要哭又不哭的模樣。
將士們即使是粗人,也是頭一回見到胡秀敏這麼可憐的樣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好受。
看到她還站在靳忽王子的身邊,不由得開口。
“胡姑娘還是站到我們將軍身邊來吧,我們大伙兒當然是相信姑娘的,只不過是不相信靳忽王子而已!”
“是啊,胡姑娘都說不是你的問題,那當然是靳忽王子想讓我們的和談一事泡湯嘍!”
“我們大明雖然希望和談避免戰亂,但是要打仗我們是絕對不怕的!”
“就是不知道這天寒地凍的,他們蠻子吃什麼啊!這裏有我們守着,就是向來搶也搶不到啊!”
說完,便是一陣哄堂大笑。
胡秀敏心中各種情緒翻滾,咬着唇看了靳忽一眼,見靳忽也在看着她睫毛顫了顫。
心念一轉,緩慢地向季錫那邊挪去。
將士們原本也是好意,自信胡秀敏肯定會過來,臉上的笑意明顯了不少。
卻見胡秀敏磨磨蹭蹭慢慢吞吞,行動之前居然還要看靳忽臉色,心裏湧起淡淡的不滿。
再看自家將軍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胡秀敏行動,面色淡定,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一直到胡秀敏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才開口道:“胡姑娘,我和你有沒有關係想必你心裏清楚得很,剛剛為何不解釋?”
“秀敏,秀敏不知道將軍要我解釋什麼?”
她目光含淚,泫然欲滴的模樣讓季錫身後的那幫將士心裏湧起一股怪異。
再想想剛剛將軍說什麼?
他和胡姑娘是什麼關係,胡姑娘清楚得很,問胡姑娘為什麼不解釋!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將軍和胡姑娘根本就是清白的啊!
雖然還是不明白鬍姑娘和將軍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讓事情變得這麼複雜,但是這並不影響將士們相信季錫的話。
在朔北,季錫就是眾將士們心中的永遠的戰神!
——戰神怎麼會說謊呢?
——不存在的。
季錫身上穿着便服,即使如此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凜然肅穆的氣勢,此刻面對着胡秀敏更是冷然不像一個有溫度的人。
他嗓音微啞,含着無盡的漠然,“胡姑娘雖然是此次戰事的功臣,也應該做該做的事情,不要讓這軍功都抵消不了你的錯失。”
胡秀敏面色發白,緊緊的咬着唇,微微點了點頭,一隻手抬起遮住自己的上半張臉,站到了邊上,和白瓊公主只有一臂的距離。
“呵!還當你是個什麼人物呢!原來也只會威脅女人而已!”
將士們相信季錫和胡秀敏是清白的,靳忽可是一百個不相信,不說胡秀敏自己的說法,就是他去找胡秀敏時候胡秀敏身上的那股味道他就知道不會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白瓊公主站在他身邊噘嘴不服,“哥!季將軍都說他和胡姑娘沒有關係了,你怎麼還揪着不放啊!”
齊副將:“......”
他倒是真的對這個公主有點看法了。
嗯,蠢得都讓人不忍心說她了。
胡秀敏原本還嫌鬧得不夠,看白瓊公主這副嬌蠻的模樣心中惱恨靳忽王子怎麼有這麼一個蠢貨妹妹。
就是靳忽身旁的使節都無語凝噎。
身後的將士們哈哈大笑。
“你們公主都相信我們將軍清白呢!你們以後可能會當可汗的王子居然還這麼執着,這麼為美人出頭可惜美人也不領情啊!”
“怎麼能說是為美人出頭呢?靳忽王子分明是仰慕我們將軍的風姿,就是挑釁都要找個別樣的借口,不然怎麼讓我們將軍印象深刻呢!”
“嘿!之前還沒覺得,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很有道理啊!靳忽王子怕是被我們將軍的風姿迷住了,這麼揪着我們將軍不放哈哈哈!”
“......”
季錫倒是沒想到白瓊公主居然會在這種場合派上這樣的用場,一時間也覺得好笑不已。
靳忽王子面容發黑,惡狠狠的看着白瓊公主,而她渾然不覺,還自得於自己剛剛說的話。
白瓊公主頭昂得高高的,像一隻被讚美的孔雀,扭頭看到站在一邊輕蔑地瞥了自己一眼的胡秀敏,見她看自己的目光含着輕視,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她有什麼資格輕視自己!
白瓊公主噘着嘴,伸手推了她一下。
胡秀敏立刻順着她的力道倒在了地上,柔柔弱弱的淚水已經落了下來。
白瓊公主立刻退後一步,咬着牙伸手指向胡秀敏,表情憤怒,“喂!我剛剛根本沒有用力好不好!”
胡秀敏目含淚光,抿着唇卻不讓眼淚掉下來,“是,是秀敏不對,不怪公主......”
靳忽王子走到胡秀敏身邊,伸手將胡秀敏扶起來,訓斥白瓊公主:“出發之前父親還讓你聽我的話,你居然還是一貫的驕縱行事!”
白瓊公主有點委屈,聽了他斥責自己的話更難受,憤恨的看向他,“這個女人都說和我沒有關係了,你居然還要怪我!”
靳忽王子冷哼,“你在北戎就一直這個樣子,現在也還是沒有半點改進!胡姑娘那麼柔弱的人,是能承受住你力道的人?”
白瓊公主咬唇狠狠地瞪了胡秀敏一眼,轉身走向季錫。
“將軍,我相信你說的話。”
靳忽王子面色陰沉,陰寒地看着白瓊公主,對使節說道:“把阿秀珠帶回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讓她出來。”
阿秀珠是白瓊公主的名字。
白瓊公主氣得跺腳,“你居然為了這個狐狸精欺負我!”
還要說什麼,就被使節強硬的帶走了。
靳忽王子等白瓊公主被帶走,這才開口:“你也不過是靠女人上位,現在威風,到了京城就是皇上都要敬着我們!”
季錫輕嗤,看了一眼齊副將,齊副將立刻會意,上前一步說道:“之前我們將軍的解釋你不聽,現在還說我們將軍是靠女人上位,我們可不服。”
齊副將語調微微揚高一些,眉梢含着笑意,“論起靠女人上位怎麼能比得上靳忽王子的父汗呢!”
將士們應景的大笑,一個站在後面的將士對着對面的使節吼道:“聽說你們可汗是娶了嫂子才上位的是不是啊?”
剩下的那個使節面色十分不自然,再看靳忽王子,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見靳忽王子就要上前再次和季錫打起來,心裏已經下了決斷,他立刻小聲勸道:“王子,兩國番交還是以和為貴的好。”
不打總比打了再輸要好吧。
靳忽冷哼一聲,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自然的收起自己的斷刀。
轉頭對胡秀敏說:“胡姑娘,是我無能,不能為姑娘討一個公道。”
說完,他就要轉身往外走。
卻被一個機靈的將士擋住。
“靳忽王子這麼侮辱我們主將,還想這麼輕易的走?”
將士看向胡秀敏,“我們將軍從來不說虛話,君子有信而立,和你這種蠻人可不一樣,你今天要是不想留下來,還是先給我們將軍道歉的好。”
靳忽雙拳緊握,抬手的前一刻被使節扯住,“王子,以和為貴。”
他憤而轉身,對季錫低頭,“今天的事情,是我個人行為,同兩國無關,還望季將軍海涵。”
說完,也不等季錫說話,立刻推開那個將士落荒而逃。
像是身後的轟然大笑都是厲鬼追逐一般。
鬧劇到此結束,季錫看向胡秀敏,“胡姑娘是我大明此次的功臣,還望日後謹言慎行,同北戎王子保持距離的好。”
胡秀敏抿唇,眼睛紅腫,黯然的點頭。
面容一片凄然,心中卻不由得有些暗恨。
明明一開始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走的,怎麼到了今晚卻好像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一樣。
她想不通,也不甘心。
她抬頭對上季錫風平浪靜的視線,似乎內里洶湧着更讓人難以捉摸的海浪,繼而慘然地低下頭。
看到她點頭,季錫吩咐白軍師:“將這裏收拾了,我和齊恆一道回京,軍中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白軍師頗有諸葛之風,手裏拿着一把羽扇,頷首應聲:“遵命。”
後面倒是有將士開口問道:“將軍怎麼突然要連夜回京?”
季錫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也染上些笑意,“同公主分離得久了,現在已經打了勝仗,想早點回去安她的心。”
將士們大多是成了家的,紛紛表示理解。
“哈哈哈,沒想到將軍居然也會有這麼特漢柔情的一面,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就是啊,將軍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這些事情,公主寄信過來也不見將軍有什麼反應,我們還真以為將軍忘了公主呢!現在打了勝仗就着急回京的樣子......唉,說起來我和我家婆娘也一年沒見了,不知道她和虎子現在怎麼樣。”
“鐵子哥,馬上我們也要回京了,到時候嫂子肯定高興,你這次怎麼說也立了二等軍功,回去賞賜肯定不少,只怕嫂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
胡秀敏聽着將士們的話,心中冷意更濃了。
手指不斷攥緊,胸口好像被堵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季錫雖然在失憶之前會認真給謝淳音寫信,但大多是避開將士們的,確實是第一次在將士們面前說這樣的話。
他笑了笑,看向身旁的齊副將,“走吧。”
齊副將緊跟在他身後。
......
...
京城。
謝淳音在皇帝接到戰勝的捷報就一直等着季錫能給她寫一封信。
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等到。
身旁的庄嬤嬤看着她憂慮滿布的面容忍不住在心裏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看了看謝淳音裹在狐裘里的白凈的小臉。
她之前還豐潤的臉蛋已經可以看得見額骨,眉梢間流露出些讓人心疼的哀戚,單薄到形銷骨立,髮絲在燭光的恍惚下,有些狼狽地分裂開。
原本惹人喜愛的模樣,如今雖然依舊美麗,卻只讓人感到憐愛。
永安公主什麼都好,當今聖上同她差了十七歲,她生下來不過五歲,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就已經坐上了那個位子,將永安公主當女兒養。
當時皇上還說她這麼嬌慣,日後若是嫁了人要怎麼辦。
好在之後嫁了將軍,將軍也是個會疼人的。
雖是大婚第二日就被派去邊疆,卻還記得每隔幾日便給公主送信過來。
沒想到將軍會掉落懸崖,還忘記了公主的存在,自此別說給公主寄信,便是給皇上的捷報都沒有提起過公主一次。
而自家公主卻為了將軍失去了孩子和做母親的能力。
女人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還能叫女人嗎?
庄嬤嬤雖然心裏還是心疼公主的,卻還是覺得將軍還是會納妾。
尤其是聽說將軍是被一個姑娘所救,這次大軍得勝也是那位姑娘的功勞。
而將軍似乎也對那位姑娘頗為欣賞。
庄嬤嬤心裏千迴百轉,面上卻還是淡淡的,溫言好生勸道:“公主不如早些歇息,將軍便是回來也需要些時日,若是將軍見到公主這般柔弱模樣,定然是要心疼的。”
謝淳音黯然地看着自己手裏季錫剛去邊疆給自己寄過來的信,聲音帶着天生的嬌糯,輕柔道:“那便聽嬤嬤的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