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
明噹噹沒有坐過這輛車。
一開始明江遠倒邀請過,但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敷衍,直接拒絕了。
明江遠果然歡喜,沒哄一句直接將她丟在奶奶那,自行和石夏年出去甜蜜。
聽說他們的騎行路線會從本市穿越臨市,再繞一個圈回來,沿途都是風景,美不勝收。
不過和明噹噹無關。
夏季高溫,燙着她的腿。
時郁騎得很快,中途問她怕不怕。
她不吱聲。
時郁就笑了,“膽子挺大。”
然後速度超快得帶她穿越過滾燙如油的馬路,三兩分鐘到了萬達。
萬達離A大教職工樓非常近,也是明噹噹常“逛”得老地方。
“你不像對這裏不熟。”明噹噹斥責的眼神看着他,她覺得自己上當了,但又想不通他騙她的目的是什麼。
時郁擼了擼她後腦勺的毛,笑開的桃花眼,“幹什麼?吃個飯,這麼難請。”又說,“知道排隊約哥吃飯的人有多少么?”
明噹噹賞他一個白眼,氣得小臉頰都鼓起來。
時郁沖她笑了,“左邊KFC,右邊麥當勞,自己選。”
明噹噹氣呼呼地走進右邊那間小一點的門面,找了張大長桌坐下,她本來想找單人座,但店裏竟然沒有這種座位,只好委曲求全選了大通桌,對那個自戀的人盡量做到滄海之米,視而不見。
可是再怎麼視而不見,他都過於熱情,讓她煩不勝煩。
“噹噹喜歡什麼,麥樂雞?椒鹽?”
希望他像那邊那對父母,直接給孩子點全,吃不吃她自會分辨!
“你不說,哥就不知道嘍。”他挺遺憾口吻。
明噹噹只覺得要瘋:“……”
“小孩子得說話,奶聲奶氣,多可愛。”時郁手指在桌面上輕點,嘴上不依不饒着,手裏卻也已經把菜單點完,估計得撐死這胖丫頭……
他這麼想着,自行笑了起來。
將手機收回褲兜里,就這麼坐在椅子裏頭笑個沒完。
明噹噹覺得他有病:“……”
“你真可愛。”等食物來時,他不吃飯,手上就着沒用的塑料手套時不時捏她臉。
明噹噹覺得他不但沒禮貌還真的有點精神方面問題。
對着美食不下手,莫名其妙總漾着一邊酒窩,對她無限誇讚,並且一副慈愛的樣子,比明江遠這個爹都過!
……看來他真的如石夏年所說,喜歡小孩。
飯畢,明噹噹打了飽嗝,很沒骨氣的被塞得幾乎捧腹離去。
“下次不能這麼吃。”時郁皺眉,覺着有些喂高了,孩子打了半路嗝到車上才勉強止住。
“有些分量啊。”他蹬了一下,然後回眸打趣她。
明噹噹繃著臉,並不笑。
時郁自己又笑了半晌,然後說,“坐好了。”嗖地一下,蹬車離去。
……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明噹噹壞心起,悄悄摘了一截樹枝,握在手裏,等他騎行到一條無人小路,迅速將樹枝插進車輪里,抱着同歸於盡態度,與他和車子一起翻倒進綠化帶中。
明噹噹知道自己壞,她從小就是這模樣,只有自己壞了才能保護自己。
當她倒進鋪着草皮的綠化帶中發現自己並未受傷,有些遺憾,因為這意味着事故不大,恐怕嚇不走時郁。
他果然就安靜坐在草皮上,雙手似乎是遮臉的動作,大概是在表示對她的無語……
明噹噹惱火地說:“請離開我的家!”和你母親!
後半句沒說,因為石夏年是有結婚證保護的,得費些心思才能趕得走。
不像眼前這個,別人罵她是軟飯男的女兒,那時郁也好不到哪兒去,女人帶的拖油瓶罷了!
她先趕走這個拖油瓶再說!
“你不可愛了。”他聲音透着失望,還帶一點點怎麼也哄不好她的沮喪。
明噹噹瞬時眼光發亮,覺得自己這一計很成功,正當她洋洋得意之時,那個眼看着就要自行打包滾蛋的時郁倏地轉過臉來看她……
“啊!!”明噹噹一聲大叫,小臉兒當即嚇得煞白。
時郁忍着笑,舔了一口自己嘴角的殷紅色,“這家的番茄醬……很不錯。”
明噹噹的白眼真的快翻出天際:“……”
明噹噹老實了幾天。
這幾天讓她很難受,因為一旦安靜下來,她腦子裏就一直回放時郁那天躺在綠化帶里大笑的情景。
她覺得受屈辱,但是別無他法,她得從長計議。
她面對的對手是一個無聊透頂,且慣會演戲的聰明小子。在此之前,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兩手在臉前動作是因為在塗番茄醬!
……這還是一個大人嗎!
比她大六歲啊!
幼稚!
另一個讓明噹噹痛定思痛的是,她不該這麼好心,一看到人家嘴角有紅色,就覺得天塌下來,事實證明,對別人憐惜一分自己就會難受十分。
於是,她深深反思。
幾天後她再出擊前,會先好好的觀察對手。
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不好好運用枉費她小時候獨自抱書啃得時光。
明噹噹裝作在餐廳里吃飯,實則銳利的目光緊緊盯着次卧的門縫。
裏頭有人在哼歌,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但那個人偏偏繞到那道縫裏來,霸佔明噹噹的視線!
她眼睛不可思議睜大,剛才一瞬間好像看到那個人沒有穿上衣,光着膀子,穿一條褲衩,那兩條腿直稜稜的好長,白又瘦!
……真把這裏當自己家啊!
明噹噹七竅生煙,接着,那道門縫開了,掛着耳機的少年漫不經心走出,並且問她,“噹噹有空嗎?”
他這會兒穿好了白色上衣,耳朵上掛下兩根線,手上拿着一隻手機,淺褐的瞳仁乾淨清澈,柔和笑着望她。
明噹噹是吃過虧的人,對他防備心已經比城牆厚,沒好氣哼,“幹嘛!”
時郁走到桌邊真誠打聽,“你們這裏有音響店嗎?就播放音樂的。”
他指指客廳邊柜上擺着的那隻黑膠唱片機。
這是明江遠的寶貝,做為文人,骨子裏多少受點兒音樂熏陶。
明噹噹眸光轉了又轉,不住盯着時郁。
時郁笑着解釋:“你爹這種不行。要新潮的。”
所謂新潮就是獨自擁有,新的機器而已。反正就是要花錢。
明噹噹想了想,決定帶他去。
臨出門,保姆不放心,“時郁你一定帶好她,別給丟了。”
“知道。”時郁應地好好的,結果回來的時候,兩人去時成雙,回來成單個了。
保姆嚇到:“噹噹你怎麼一個人……”
話未完,明噹噹就紅着被暑氣蒸熟的臉說,“我和哥哥走散了,不記得他號碼。”
豈止不記得他號碼,還故意帶他繞去很遠的地方買那種死貴花光他所有錢的機器,再回來連公交車硬幣都掏不出,得抱着東西走,大概率會直接迷失的犄角旮旯地方。
明噹噹回了房,臨關上門前,偷瞄了一眼保姆焦急打時郁電話的情景。
她躺回到床上睡覺,對此置之不理。
卻又做夢,夢見一個大舞台,一個漂亮的女人在上面旋轉,一直轉一直轉,沒有一個觀眾,場景出奇暗沉,黑黝黝的像一個洞,她夢裏一腳踏空,身子抖了一下,然後抖回到了現實中。
窗外晚霞絢爛,她眨了眨被汗浸濕的眼,一時分不清身在何處。
外頭有細微的動靜,莫名悅耳。
竟是個女聲在歌唱。
只不過不是她夢裏的戲腔,而是熱烈奔放的英文曲,唱的她模模糊糊坐起身,差點也跟着哼了兩句。
不過當她走出去就沒這麼好心情了,她怒目瞪着房裏的人。
那個人不但沒走丟,還仰靠在椅子中,閉目陶醉的傾聽音樂。
他的臉在晚霞光中連那一層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英挺的眉骨,窩陷下去的眼眶,線條流暢的高鼻,和緩緩隨音樂哼動的薄唇,都在向她展示,這個人活生生出現在她家裏。
明噹噹眼眶泛紅,這個人越好,她越生氣。
“噹噹?”時郁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女孩怒目而視的眼睛,他皺眉,顯然有些錯愕。
明噹噹衝進來,徒手抱住那隻音響,往地上猛地一掃,英文女聲戛然而止,瞬間狼藉,她氣沖沖的瞪着時郁的眼睛。
時郁輕掃地上一眼狼藉,並不作聲。
門口卻忽地傳來明江遠不可置信的聲音,“噹噹你幹什麼!”
接着不由分說拎起她就是一頓暴揍。
石夏年和他是剛下班,到了玄關就聽到次卧里的巨大動靜,魂都嚇沒了,還以為時郁怎麼著了,結果時郁沒怎麼著,只是壞了一隻音響,石夏年正覺着沒什麼大不了,向來溫文和善的男人便變了身,石夏年可不就慌了嗎,“你別,你別行嗎……”
明江遠邊打邊罵,“你越來越不像話!”
明噹噹習慣了,也並不疼,但她覺得很丟臉,尤其時郁上前阻止的時候,她受不了他裝好人的樣子,於是叫他走開,“你們都是壞蛋——”
她這麼對他咆哮,並且哭泣。
“放下她。”時郁擰開明江遠的手腕,雖是少年力量已不遜色。
明江遠瞬時一鬆手,這間隙,明噹噹就跟一條泥鰍一樣逃跑了。
時郁領教了小姑娘的威力,因為幾乎是眨眼,那道紅色的影子就竄出了樓道,好像是世界田徑冠軍選手,秒秒鐘消失在他的視線。
明江遠的臉色很差勁,先跟時郁道歉,然後安撫石夏年,“我出去找找,找回來再繼續打。”
“你別……”石夏年不贊同。
明江遠說,”對不起,讓你們嚇着了。這女兒,我真的束手無策。”說完,嘆氣的換鞋離去。
背影好像有萬般無奈似的。
時郁回了自己房間。
石夏年跟進來,安撫他,“別擔心。這是他們父女間的矛盾,和我們無關。”並提起明噹噹母親病亡在舞台的事,“小小年紀心理叛逆,挺難管。”
“什麼叫和我們無關?”時郁冷眼諷她,“先把自己摘出去,不該是找孩子?”
石夏年一愣,繼而笑開來,撫摸着他肩膀說,“怎麼了呀兒子,這事兒媽管不了,做繼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她不會走遠,每次都這樣。”
“每次?”時郁克制抿了抿唇,“看來阿姨說得沒錯,你們每周末騎行一次,就沒想過陪孩子。果然愉快。”
石夏年養尊處優,別說沒陪過旁人就連生下自己的獨子,也僅是在腹中十月懷胎了一程,時郁此時這麼說她,似乎意有所指,石夏年登時尷尬,無奈道,“那你讓媽怎麼辦……”
時郁卻沒回她。拿起手機錢包,迅速擦過她肩,頭也不回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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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Arbres,慎獨的營養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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