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正文]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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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鵲走後不久,一天,趙簡子的兒女們照例的請安之後,趙簡子吩咐兒子們全都留下。“你們如今也都大了,有件事情,寡人想是時候告訴你們了。十幾年前,寡人偶然得了一張寶符,因為當時情況緊急,不得已只好將寶符埋藏於常山(即恆山)之上。這張寶符上標誌着一個寶藏,這麼多年,寡人一直忙於國事,無暇顧及此事。今天忽然想起來,就交給你們去辦吧。如果誰先找到寶符,回來寡人有重賞!”
眾兒臣面面相覷,趙伯魯就說:“常山之大,找一張小小的寶符,無異於大海撈針。父君可否說出大概的位置,兒臣們也好省些時間。”
“兄長說的是,請父君明示。”趙羅和趙恆子也附和着說。
“事隔多年,寡人也忘了。你們就多用用腦子!——去吧!”說完,趙簡子拂袖而去。兄弟幾個議論一番,毫無結果,只得各自回宮,去做出發前的準備去了。
趙無恤回到自己的宮裏,命人去請張夢談和樂湛。自那日在扁鵲處見過趙簡子后,張夢談和樂湛便搬進趙無恤的宮中居住,趙無恤把後院的房子給他們騰出來,並派了幾個侍從照顧他們的起居飲食。每日閑着無事,吃酒下棋,讀書閑聊,過得倒也逍遙自在。今日趙無恤派人來請,並說有事相商,二人不敢怠慢,趕忙整衣束冠,匆匆過來。趙無恤便把父君交代的事情講了一遍,張夢談聽完之後,思索良久,眨了眨眼睛說:“常山綿延千里,山高林密,就算真的有寶符,如何找得到?依我看,主君這麼做,必有其他道理,並不一定真的有什麼寶符。”
樂湛也說:“我雖文墨有限,是個粗人。但張先生的話,我覺得頗有道理。公子細想,若果然有寶符,主君為何不自己去取,豈不手到擒來?”
趙無恤一籌莫展的說:“父君說事隔多年,藏寶符的位置他也不記得了。”
“沒有這種道理。”張夢談說,“如此重要之物,怎能輕易忘記?便是具體的位置一時記不起來,但大概的位置卻總有印象吧?那座山峰?哪片樹林?總不至於忘得一乾二淨吧?我覺得主君另有所指。公子不必只在寶符上糾結,倘若如此,恐將一無所獲。”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沒必要去常山了?”
“常山當然要去,但是,不能把目光只放在寶符上。”張夢談眼神充滿自信。趙無恤想了想,覺得張夢談的話確實很有道理,於是吩咐下人準備車馬用度,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帶了兩名隨從,便上路了。
一路上風餐露宿,不止一日,來到了常山腳下。遠望常山,峰巒疊嶂,怪石橫出,雲煙霧靄,蒼翠其間。行在其中,更是滿山松柏綠,遍地野花香。一行人只顧着沉醉於這仙山美景,不覺天已黃昏。再往前走,山路越發的窄了,勉強能過得去馬車,旁邊,一側是刀劈斧削般的峭壁,一側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溝壑。趙無恤替下侍從,親自駕車,不時有濺起的石頭滾落懸崖,碰撞聲在山間回蕩,如同打雷相仿。所有人都提氣屏息,心裏捏着一把汗,萬一掉下去,可真就粉身碎骨了。趙無恤聚精會神,不敢有絲毫馬虎。拐過一道彎,終於,前面出現了一個破落的山村,懸崖也被甩在了後面。雖然路依舊很窄,但旁邊變成了涓涓的河水,讓人看起來放心了許多。行不多久,馬蹄踏進了村中的街道,趙無恤勒住馬,跳下車,就近敲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開門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她看着眼前這幾個衣冠不俗的年輕人,目光中露出奇怪而又驚訝的神情,自言自語地說:“又來了一夥,這兩天這是怎麼了?”
趙無恤彬彬有禮的拱手道:“老人家,你是說,有人來過?”
老人說:“昨天就來了兩伙人,你看,他們的車就在村子裏面。今天一早,他們把村裡能上的了山的人都雇去了,說是找什麼圖。這不,現在還沒回來呢。——你們也是來找那個什麼圖的吧?你們來晚了,村子裏就剩些跟我一樣的老傢伙了,就算你們有銀子,可沒有人了。”
趙無恤往村子裏頭看了看,果然有三輛馬車。原來,太子伯魯和趙羅、趙恆子他們,生怕趕在後面,昨天一回到宮裏就準備好車馬行囊,飯都沒顧上吃,便出發了。趙無恤微微一笑,說:“老人家,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是進山遊玩的。呃——,老人家,請問這村裡可有旅舍?我們今晚得住在這裏。”
老人搖着頭說:“這深山荒野的,開了旅舍指誰去?你們要不嫌臟,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我的兒子媳婦都被人家雇去找圖了,看樣子今晚是不回了,就只有我一個孤老婆子了。”
“多謝老人家,那就打擾了。”說完,無恤吩咐兩個侍從將車上的東西搬進去。侍從在外面搬東西,卸車,飲馬,割草不說。趙無恤和張夢談、樂湛隨老人進到屋裏,果然是髒亂不堪。老人用腳將地上的柴禾往一堆踢了踢,笑着說:“你們都是體面人,可別見笑。我們山裡人這樣過慣了,自己倒不覺得。平時除了種地,還得打柴,放羊,摘山貨,采蘑菇,他們年輕人忙的顧不上,我老了,也懶得收拾。——哎,你們別都在地上站着,上炕坐吧。你們走了一路,一定渴了餓了,我先燒點兒水,你們喝着,然後我再做飯。山裡沒什麼好東西,你們將就點兒。”
趙無恤往炕上看了看,只有一張破舊的蘆席,他猶豫了一下。樂湛小聲的說:“公子,要不我去把咱們車上的皮褥子拿來墊上。”
趙無恤搖了搖頭,“你去看看那兩個人忙完沒有,讓他們進來幫幫老人家,順便把咱們帶的食物拿進來。還有,那些金子來。”樂湛轉身去了,趙無恤上到炕上,坐了。“老人家,酒肉我們都帶着呢,一會兒只需熱一下就行。”正說著,樂湛拿着一個小皮袋子進來,無恤接過來,雙手遞給老人。“老人家,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你千萬不要推辭。”
老人打開皮袋,一下子傻眼了:黃澄澄金光耀眼,沉甸甸冷氣襲人。這麼多金子,足夠他們一家人過一輩子了。可是,老人的臉色很快就變得陰沉下來,他把袋子扎住,往趙無恤手裏一塞,“我收留你們可不是圖這些金子!你這麼做,是不拿我老婆子當人了!”
張夢談正欲勸說,被趙無恤攔住了。他把金子揣起來,問了老人些閑話。老人說:“你們只好把車馬留在這裏了,再往前走,就只有些羊腸小路。北面的那座山樑就是飛狐嶺,山頂上的景色美得很,我年輕的時候,常上去采蘑菇。從這裏上去往東,有一個地方,平坦寬闊,像一個大草原,那就是甸子梁,那裏的蘑菇最好了。不過,你們可千萬不要翻過梁去,那邊是代國的地界了。萬一讓他們巡山的軍隊發現,會把你們當成姦細抓走的。”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一行人整裝待發。老婦人因昨晚也吃了兩碗酒,忍酣睡未醒。趙無恤將那袋金子悄悄塞到被子底下,又命人留些酒肉於鍋內,這才走出茅屋,一行人踏上了羊腸小路。沿路看到山坡上到處都是被鋤頭刨過的痕迹,張夢談笑着說:“看來,他們還是真下功夫。”
“我們怎麼辦?”樂湛問道。
“難得來一趟,就好好的看看風景吧。”趙無恤笑着說。
不久,上到梁頂。此處松柏蒼翠,白樺如銀,滿眼奇花異草,遍地灌木叢生;怪石嶙峋點綴其間,奇珍異獸往來穿行;望遠處,雲山霧海無窮盡;看眼前,鳥語花香在畫中。眾人正自沉醉,忽見一道白光閃過,張夢談驚叫道:“白狐!”這白狐可是狐中珍品,非常稀罕難得。其毛色純白,絕無雜色,毛長絨厚,乃是做冬衣衣領之上上品。趙無恤哪肯放過,一面喊了聲:“樂湛,快!”,一面摘弓拔箭,追了上去。追出約四五里路程,終於將白狐斷至一峭壁之下。情急之下,白狐竟一躍而起,攀岩而上。此時,只見弓玄響處,兩支羽箭同時發出,“噗噗”兩聲,白狐應聲從仗余高的峭壁上滾落下來。兩個隨從急忙上去,只見兩支羽箭一左一右,不偏不倚,都正中白狐頸項要害。趙無恤和樂湛相視一笑,命隨從小心剝下狐皮,包裹好了,眾人重又上路。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前猛地豁然一亮,一片大草原竟不可思議的奇迹般的在山脊上呈現人們面前。真是:芳草凄凄沒腳面,蝴蝶翩翩繞頭飛,紅白黃粉相點綴,好似碧毯半空飛。好一個人間仙境,世上奇觀,眾人無不嗟嘆。趙無恤深吸一口氣,“啊!這一定就是老人家說的甸子梁了,好一片空中草原!”
“公子,我們去那邊看看!”張夢談話音未落,已先自跑了去。眾人跟在後面,如同撒歡的馬兒一樣。不一會兒,到了北部邊緣。張夢談用手一指,“公子,你看!”趙無恤放眼望去,只見群山疊翠,碧水環繞,遠處白茫茫一片大平原,因離得太遠,看不真切。張夢談指着那白茫茫的地方,說:“公子,那便是代國了。”
“哦——”趙無恤沉吟着應道,似有所思,“下面的那條峽谷叫什麼名字?”
張夢談把目光移到峽谷中,說:“那條峽谷叫飛狐口(今北口峪),也叫飛狐峪,是代國的一條咽喉要道!谷口有一座飛狐關,距離代國都城四十里,守關的大將軍名叫弘方,乃是代王手下最勇猛善戰的得力大將之一;往東二十里,還有一道九宮口峪,守關的大將軍名叫季天澤,此人在代國與弘方齊名,都是有萬夫莫敵之勇!代國大部地區處於群山環抱之中,每個出入的山口都有重兵把守,如銅牆鐵壁一般!我曾聽聞,當年齊桓公曾處心積慮想要取代,管仲給他出了不少主意,卻始終未能得逞。可見,代國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的!”
“張先生,若我趙氏從飛狐關進兵攻代,你認為能有幾成把握?”趙無恤手撫劍柄,目視代地。
“哈哈哈!”張夢談笑了,“除非他們不加防備!”
“哈哈哈!”趙無恤也笑了,“遲早,代國會成為趙氏的屬地!走,回宮!”
兩個隨從大惑不解,問道:“公子,那寶符還找不找?”
趙無恤神秘的一笑,說:“我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