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四百零四章 同行
相逢的日子雖然開心,但總是短暫的,當天晚上周至和麥小苗沒有再回歲華軒,周至送麥小苗回到院士樓后,自己又回到了紅旗村,住到自己的工作室里。
雖然有時間不住了,但是馮雪珊定期會來打掃,工作室里的東西也是乾乾淨淨,井井有條。
真要說起書畫修復的工作,周至手上就還有很多,現在他的收藏已經可以用汗牛充棟來形容,不過以前都是先搶救狀態很糟,價值極高的那些,宋明兩朝是他的長項。
其實他手裏的明清古畫也有許多,分別來自早期和張誠套宅子,從工美採購,後來在榮寶齋購入一大批,王老爺子轉讓一大批,歲華軒密室發現一大批,海外得到了一批,港島盧立榮信寶齋那裏買斷一批。
這裏面其實也有不少狀態需要修復的,不過周至實在是太忙了,一直沒能夠騰得出手來。
現在周至的書畫分作了好幾個地方存儲,最貴重的那些存在首都德綿堂,次一檔的存在歲華軒,海外渠道的存在信寶齋,價值相對較低的則存放在紅旗村。
但是價值低的作品並非沒有欣賞的意義,比如晚晴聞人的楹聯信牘,就頗有可觀;又比如揚州畫派的畫軸,楊法、李葂、閔貞等人,雖然名聲不如鄭板橋,黃慎,邊壽民,卻並不意味着他們的畫工不精到。
周至的畫工就停留在懂得欣賞,足以修補畫卷缺失這個水平層次,欣賞前人畫作遺意,對自己技術的進階無疑是非常有好處的。
這種直接近距離賞畫的效果是高清畫冊無法替代的,相片再清晰,也拍不出宣紙和絹帛的質感來。
賞畫如讀詩,需要有陌生感方才能夠好好體味,周至的記憶力太好,對古典詩詞的領悟力也太強,因此一首詩讀過兩三遍基本就能夠不再忘記。
這樣就會導致周至讀詩的樂趣往往只能有一兩次,等到會背了,這種“初見的驚喜”也就消失了。
看畫也是如此,現在周至打開一幅熟悉的畫作,首先感悟的不再是畫意,而是瑕疵,哪裏修補得有問題,哪裏裝裱得不到位,用的哪裏的紙,哪裏的絹,說實話有點本末倒置了。
只有觀摩一幅自己不夠熟悉的畫作,才能重新撿回賞畫的樂趣。
閔貞的畫他就不算太熟悉,這位也是揚州八怪之一,但是一般如果不是專業的人士,往往並不知道他的大名。
他的山水效法明代吳偉,雄渾奔放,連帶着人物、花鳥,無不筆墨奇縱,形神畢肖。
不但大寫意令人稱道,工筆的功夫也是一絕,書法也很可觀,其實是一位全才。
周至面前攤開的是一幅《癯鶴圖》,畫的是一隻年邁神頹,禿羽蓬鬆,站在松樹上的老鶴。
但是這人畫的動物和八大山人一樣,自帶眼神和表情,頗有些漫畫的色彩,這隻老鶴,現在就對着畫外的周至翻着白眼,似乎在怨怪他打擾了自己的寧靜。
周至也倔,偏要打擾,還打擾了好久,一看就陷進去了,等到醒悟過來該睡覺了,又到了凌晨一點過。
次日還得早起,就給來時那位聊得不錯的的士大哥打了傳呼,讓他過來接自己去機場,免得打擾馮雪珊和楊和了。
到了機場過來安檢換了登機牌,離登機還有老長一段時間,周至乾脆坐在候機廳打起盹來。
這幾天的勞動強度其實挺高的,他也是真累着了。
其實在九五年的時候,在候車大廳,侯船大廳打盹還真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因為小偷實在太多。
但是機場要好得多,周至覺得可能是過來偷東西的成本太高還不好逃跑的關係。
等到候機大廳里響起了自己航班登機的提醒,周至才睜開眼來,結果就發現自己身邊靠着個女生,可把他嚇了一大跳:“小苗?你怎麼會在這裏?”
麥小苗身前是一個挺大的粉色行李箱:“啊,我跟你一起去自治州呀。”
“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去自治州?”周至莫名其妙:“你的實驗室是在蜀都啊?”
“實驗室的工作不是可以通過衛星網絡來完成嗎?”麥小苗不以為意:“你之前在自治州不就是這樣乾的?”
“可是你也沒有必要沒有苦硬吃啊,我是去鄉下,條件很不好呢。”
“沒有關係,我就想跟着你去玩玩兒。”麥小苗可憐巴巴地看着周至:“我一個人在蜀都誰都不認識,以前都是除了蜀大辦公室就是歲華軒,都快無聊死了,這幾天是我來到中國后最開心的幾天……”
說著說著眼睛好像都有點濕了:“你……不想帶我去?”
“不是不是。”周至一看局面要糟,只好趕緊先把女孩穩住:“你這幾天籌備實驗室也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沒啥大不了的,咱們先去玩玩兒,要是不喜歡了再回來就是。”
“嗯!肘子你最好了!我們快點排隊登機去吧!”
“不過你也別開心得太早。”周至現在腦殼都大了,還是友好的提醒麥小苗:“這次過去我們是坐小飛機,可能會有點顛簸,不過你也不用太害怕,只需要忍耐半個多小時。”
但是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飛機在爬升的過程中就開始晃動,還不時地給大家來一下失重感,每到這樣的時候,整個機艙里都充斥着低沉和壓抑的驚呼聲。
登機之後為了能照顧到麥小苗,周至只能與邊上的乘客溝通,雙方交換了位置。
周至的票是頭等艙的,相當於給他升艙了,乘客當然願意。
從飛機第一次抖動開始,麥小苗就緊緊摟住了周至的胳膊,要不是座位實在不方便,那架勢都恨不得躲到周至的懷裏。
周至只好任其抓住自己,不時的給與安慰,跟她說小飛機和越洋大飛機不一樣,但其實也挺安全,就當在公園裏坐過山車得了。
這次飛行經歷了一個小時,比平常晚了十來分鐘,的確也是顛簸得比較厲害的一次,好在降落過程比較平穩,而且從蜀都的霧霾天氣里穿出來,天空是蔚藍的,整個機場陽光明媚。
蜀犬吠日這個成語在自治州這裏是肯定不存在的。
麥小苗依舊挽着周至的胳膊不鬆手,但是剛剛還蒼白的小臉現在卻恢復了紅潤:“哇!這裏的陽光好強烈,空氣也真好!”
“大小姐你先讓我騰出手來拖箱子好不?你這箱子怎麼這麼重?”
“重嗎?因為裏邊有一套書。”
“書?實驗室的資料嗎?”
“不是,是你的《川味雜談》英文版,雪珊姐給我找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