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這幾天京中會很熱鬧
第1778章這幾天京中會很熱鬧
大家都有些餓了,因此吃得很開心,東來順的肉片以薄、勻、齊、美著稱,半公斤肉可切二十厘米,長八厘米寬的肉片八十到一百片,每片僅重四到五克,且片片對摺,紋理清晰,“薄如紙、勻如晶、齊如線、美如花”,投入海米口蘑湯中一涮即熟,蘸上韭菜花芝麻醬,吃起來又香又嫩,不膻不膩。
吃得開心了,聊得也就開心,周至是善於思考的人,琢磨了一下就道:“其實國畫說複雜體系非常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摘開其中於西方理論重合的透視,構圖,光影那一套體系之外,可以分作畫法和精神。”
“畫法就是線條和色塊,線條包括遊絲繁密線條,後來發展成了工筆;到了六朝發展到借用書法入畫,以更加豐富明確地表現畫家所想表達的內在精神。”
“借用書法的審美提升繪畫的審美,這其實屬於一種取巧,因為書法的審美是現成的,所以可以直接借用。”
“而沒骨法的運用,與西方文藝復興之後開始用光影取代線條來表達一樣,能夠讓人更加專註於繪畫所想要表達的精神內在,屬於殊途同歸的一種做法。”
“這些技巧都需要高深的文化修養和技藝水平,因此到了六朝之後,就成了知識分子的專屬。”周至說道:“而技巧其實是為精神服務的,士大夫畫家們也從一開始,就將之作為理所當然的責任來履行着。”
“他們同樣也可以借用,不過這一次,借用的是文學上的美學理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維的‘以詩入畫,以畫入詩’,還有傳說里關於國畫的兩個著名的命題故事——‘深山藏古寺’和‘踏春歸來馬蹄香’。”
“從此之後,國畫的基調就確立了下來了,即便是建國之後海派的興起,最多也是引入了西洋畫的更多技巧,作為國畫的底層要素卻是在六朝時期就確立下來而來的。”
“爺爺奶奶,我這樣理解對不對?”
“雖不中吧,但也偏不遠。”陳時中說道:“想要精進的話,不但要研究畫論畫史,還要多看名家真跡,熟稔理解畫論畫史中的那些東西,在名家真跡當中具體而微的表現,”陳時中點了點自己的腦子:“在這裏將一整套的體系建立得清楚明白,最好還練練書畫,從品鑒者變為創作者,在實際操作當真,更容易領會和體悟到六法的真諦。”
“肘子的書法是可以的,國學底子也豐厚,對絹紙筆墨的理解也深刻。”袁先生笑道:“要是樂意學習國畫,那是事半功倍。”
“別別別。”周至趕緊擺手,拒絕了先生想要拉自己入坑的企圖:“我的畫技停留在能夠看懂前人筆意筆法,知道如何添色修補就滿足了,剩下光書法一道就夠我終身進益,實在不敢在奢望繪畫了。”
“滑頭!”袁先生輕罵了周至一句,不過倒是也沒有勉強。
書畫一門是不能勉強的,要是人不樂意,就算逼他坐在桌子前天天臨習幾千字,不但得不到進步,反而會把心態給搞壞。需要的是甘之如飴,一天不動筆就覺得手癢心憋悶,不管去哪裏,每天的臨摹都會隨身帶着,不管多忙都要抽時間完成,這樣才有可能成家。
啟老爺子就是最反對所謂書法“童子功”的,他的觀點是童子功固然重要,但前提得是孩子樂於書寫,一般小學三四年級以前的孩子很難坐得住,許多家長強迫孩子端坐描紅,反而把孩子的書法興趣給打沒了。
因此他認為書法這東西隨時都能練,哪怕是四五十歲才開始動筆,只要天資好,態度好,老師好,練習勤,往往三四年就能超過他人幾十年的功夫。這在歷次書法大賽評選當中,是屢見不鮮的,獲獎者往往年紀不小,學習書法也才幾年時間,照樣脫穎而出。
藝術這東西基本都是這樣,不樂意學的,逼也沒用。
“皿方罍什麼時候出關?”周占麟很是熱切:“還有老高和和老熊,他們這回得了個大采,還不上趕着過來?”
“他們去滬上接馬老去了。”馬爺說道:“要說功臣,馬老能在新田的收藏里一眼把罍身給認出來,那是頭號功臣。”
“這幾天京中會很熱鬧。”王老爺子笑道:“滬上那邊還有老駱要過來,另外還有榮寶齋的老徐,也要從蜀都趕回來。”
“蜀都?”榮寶齋的老徐肯定就是徐邦達,周至與他之前在榮寶齋修復獐猿圖的時候有過交集,後來在韓國三星總部,又一起修復了老會長的書法作品,算是交情不淺了,周至當然要關心。
“對呀,肘子也在蜀都,詩婢家知道吧?他們那邊有一幅張大千的墨荷圖要修裱,請老徐過去把關去了。”王老爺子問道。
“詩婢家偶爾去買點紙墨跟毛筆,別的交道還真沒有,”周至說道:“早知道徐老在蜀都,我就不去渝州坐飛機了,跟他一道過來多好?”
“詩婢家當年可是和榮寶齋,朵雲軒,楊柳青一起,並稱四大文化老字號。”
“五老七賢嘛,這個我還是知道的。”周至點頭。
“詩婢家”這個名字來自《世說新語》中一個著名的典故,東漢大儒鄭玄家,有一次一名婢女做事不稱意,被鄭玄罰跪在泥土中。不久,另一名婢女路過看見,便取笑道:“胡為乎泥中?”
被罰跪的婢女便達到:“薄言往訴,逢彼之怒。”
兩人一問一答,都是引用《詩經》中的句子,前一句出自《邶風·式微》,后一句出自《詩經·邶風·柏舟》,借詩句對答,而且恰如其分。婢女皆精通詩書之典故,主人的淵博就可想而知。
一九二零年,“蜀中五老”之一的鄭次清創辦了一家經營書畫簡冊、文房四寶,順便裝裱字畫,買賣書畫的店面,因為鄭次清是鄭玄的後人,故而取名“詩婢家”,意思是祖上是出過“詩婢”典故的大儒之家,頗為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