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有一碑,人間最妙,可登仙
丁馬夫訛了三千兩銀子從頭美到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樂的合不攏嘴,聽那個手腕上有鈴鐺的小姑娘說此段路山賊多,避免突生事端,便把懷裏銀票拿一塊布包好塞進鞋裏,原地跳了跳,無異樣了,跑前頭帶路。
李清風看的直搖頭。
穿過一條竹林小道,春筍破土拱起一個個小土包,換作之前,丁馬夫有多少刨多少,來者不拒。
今時不同往日了,腰間鼓囊,有銀子吃肉喝酒都嫌不夠,還去抱着竹筍啃,又不是食鐵獸?
沒作停留。
主僕二人在天黑之前走進一個不大的村子,接連趕路早已餓得頭暈眼花,口齒髮干,見着客棧,各種珍饈美味湧上心頭,吞了口唾沫。主僕二人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往裏衝去,這架勢倒是把客棧小二嚇的一愣,忘記了阻攔。
在客棧跑堂差不離每天都會遇見路過乞丐來求施捨,客棧小二都會不耐煩的將其打發走,今天卻遇見兩個膽大的乞丐。客棧小二怒氣沖沖拿起掃帚想把他們趕走,剛轉身卻看見邋裏邋遢的老乞丐甩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白花花的亂人眼。
客棧小二扔下掃帚,立即換上笑臉接過銀子。
丁馬夫拍了拍桌子,“小二,好酒好菜端上來,再開兩間上房,手腳麻利點兒,剩下的銀子俺家少爺賞你了。”
銀子挺沉,畢竟是一個乞丐給的,客棧小二有些不放心,背過身用牙咬了咬,是真的!有錢進門就是客,能大方甩出十兩銀子再賞銀子的更是貴客,客棧小二滿臉堆笑,快步迎了上去,點頭哈腰道:“兩位客官請稍等,好酒好菜馬上來。”
客棧小二躬身離開,不忘帶走地上的掃帚。
丁馬夫嫌棄茶杯太小,大口喝下一碗茶水,輕聲道:“少爺,俺要是不先給銀子,客棧小二不會多說一句就把俺們掃地出門。以前俺落魄時,就連隔壁半夜三更偷偷爬上老村長床的寡婦都會對俺指指點點。從那之後,俺心裏就想着有朝一日發財了,把銀子全都換成銅錢,砸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臉上。”
李清風放下茶杯,洒然笑道:“當今世道,笑貧不笑娼,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的去攀附權貴,寧作王謝堂前燕,不要肩頭一縷風,殊不知在烏衣巷築巢的可都是主子不要的舊燕。”
沒讀過啥書的丁馬夫撓了撓頭,憨厚笑道:“少爺,那個啥……你說的太快,俺沒聽清。”
李清風解開身後木匣子,放在一旁的長木凳子上,不禁莞爾道:“一字一頓,你也聽不懂,你想識字,少爺我可以教你。”
丁馬夫咧嘴直笑,被少爺點破心裏那點小心思,也不臉紅,“俺不學,以前李大人教俺寫了三個字,俺左看右看躺着看,它認識俺,俺不認識它。”
李清風問道:“哪三個字?”
丁馬夫有些羞澀道:“丁乾坤,俺的名字。”
李清風嘆道:“名字,挺好,人也………挺好。”
客棧規模不大,搭建簡易,大堂里擺放的七八張桌子上皆有刀劍留下的痕迹,應該是來往的江湖武夫留下的。
此時正值飯點,卻只有他們一桌客人,頗顯得蕭條。
客棧基本都開在繁華街道,或者南來北往人多的地方,做的是流水營生,有客棧的村子極為少見,李清風慶幸運氣不錯。
客棧掌柜收好銀子,撥動算盤入賬,然後從櫃枱端了兩壺酒放在桌上,瞧了眼凳子上的木匣子,笑道:“兩位客官想必是去土木堡比武揭榜的江湖武夫吧。”
李清風正襟端坐,拿起木匣子放在膝上,示意客棧掌柜坐下,輕聲問道:“掌柜的,土木堡比武可有什麼講究?”
見客棧沒什麼生意,掌柜的坐下仔細說道:“半月前,土木堡來了個身後背着一塊足有一人高石碑的怪人,聽說是個少年郎,雙臂纏繞的兩條漆黑鎖鏈勾魂索命,把王大善人府上一百多口人全殺了,手段殘忍,前去收屍的仵作連吐了三天三夜。此事讓土木堡知州大人震怒,立即派人捉拿,死活不論,哪知那怪人輕功了得,飛檐走壁,一步躍三丈,殺了追殺他的官兵不見了蹤影。土木堡知州大人懸賞一千兩白銀,再設比武擂台,挑選前三去捉拿那怪人歸案。”
丁馬夫不解的問道:“捉拿官府要犯,直接懸賞金就行,還繞彎子擺擂台是幹啥?”
客棧掌柜笑道:“聽說是土木堡知州大人的千金要出閣了,擺擂台澤一良婿。”
丁馬夫哦了一聲,不再說話,靜候酒菜端上桌。
背着石碑的人?
難道是………馱碑人!
李清風瞪大眼,內心震撼,很快回過神,指尖敲打桌面,緊皺眉頭。
客棧掌柜見狀,識趣的起身離開。
李清風曾在呂溫枝口中得知整個江湖的門派分佈,一閣二樓三庄四殿……躍不過九峰頂。當中有一個鶴立雞群的門派,沒有名字,一人一派,不開山立府卻傳承了六百年。八十年裏,江湖上不見馱碑人,都以為這個怪異的門派斷了香火,從此銷聲匿跡,如今卻突然出現在土木堡。
前六百年的六塊石碑飲盡了蒼生血,最後直上天闕,消失不見。
這是第七百年。
北斗七星同宮,命宮三方四正會照時,縱橫山河之將,天下將會易主。
一塊新碑出世。
名,七殺!
江湖上盛傳,駝碑人乃上蒼眷顧而生,亦是真武大帝或者泰山府君轉世守護人間………眾說紛紜,最後越說越神乎,差點把駝碑人給說成了當世仙人!
有一碑,人間最妙,得之,可登仙!
山雨欲來風滿樓了喲。
不過有一點眾所皆知,馱碑人殺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枉死,土木堡的王大善人想必徒有其表,背地裏做了什麼遭天譴的勾當,惹來馱碑人拿碑鎮殺!
咚咚咚………
丁馬夫敲了敲桌面,“少爺………你不吃,俺先吃了,餓的不行了。”
李清風回過神,搖了搖頭,駝碑人特立獨行充滿神秘色彩,暫時拋在腦後,看着滿桌酒菜,拿筷子太慢,直接上手扯下個雞腿,囫圇吞下,嘿,人間美味!雙手齊動,胡亂往嘴裏塞,塞不進了,喝口酒順下肚,接着塞。
客棧掌柜和小二看的驚奇,逃難的難民也不過如此了吧。
看着少爺風捲殘雲,丁馬夫面色一苦,早知道先吃飽再叫少爺了,他挽起袖子,腳踩木凳,開吃。
少爺,雞屁股不能吃,給俺吃吧。
放屁,雞屁股是最香的。
少爺,雞爪子不能吃,丟財,讓俺拿去扔了。
把你丟了最好。
少爺,醬牛肉好像壞了,吃了鬧肚子,給俺吃,俺身體好。
你別吃了,吃壞一個人總比吃壞兩個人要好。
少爺,你看外面有個沒穿衣服的娘們兒,走起路來,一抖一抖的。
沒空,你幫我多看兩眼。
少爺,你看,天上有神仙。
吹吧你。
少爺~~~
丁老頭,你咋不說你會飛?
少爺,俺會飛,你把野豬肉給俺留一塊。
出息。
嘿嘿………少爺,這野豬肉真香…………
———丁馬夫話還沒說完,一道人影突然從天而降,把房頂砸了個窟窿掉了下來,丁馬夫來不及出言讓少爺躲避,下意識拉着桌子就往後退。
一桌子酒菜可不能浪費了,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
嘭!
李清風抬頭一看,未等他有所動作,從天而降的人影連同碎瓦斷木一起把他壓在了下面,“丁老頭,你真是烏鴉嘴啊。”
“俺的少爺喲。”丁馬夫跑過去,見到瓦礫人影下的少爺,狼狽不堪,死死握着啃了一半的雞爪不放手。
挪開從天而降的人,丁馬夫把李清風扶了起來,伸手拍掉李清風身上的灰塵,說道:“少爺,你沒事吧。”
李清風沒好氣道:“還死不了。”
丁馬夫端着一杯酒,嘿嘿道:“少爺,喝杯酒,壓壓驚。”
李清風喝下酒,“一杯不夠,再來一杯。”
丁馬夫屁顛屁顛跑去倒酒。
也不去看從天而降的人,李清風說了聲晦氣,吩咐小二把酒菜端到樓上廂房,便和丁老頭上了二樓。
客棧掌柜抬頭看着房頂的大窟窿,欲哭無淚,他小本經營,無權無勢,再看那砸壞房頂的人,背着一桿長槍,雖然灰塵滿身也能看清他衣着光鮮,腰間玉佩更是雕刻精美,非富即貴。能得到銀子賠償是最好,若是沒有,只能打碎牙往肚裏咽。
其實客棧掌柜早該司空見慣了,不過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半個銅板都捨不得浪費。
客棧小二拿着掃帚把掌柜的護在身後,緊緊盯着躺在地下的人,手一直顫抖。
上了二樓,偏頭看了眼大堂的李清風恨鐵不成鋼道:“丁老頭,你看看客棧小二,在看看你。”
丁馬夫眨眨眼,撓頭道:“俺也衷心護少爺啊,也沒見少爺誇誇俺。”
李清風沒好氣道:“誇你吃的多,誇你跑的快,誇你睡覺前要摳腳?”
丁馬夫嘿嘿道:“能吃是福,吃飽了不想家。”
“是啊,吃飽了不想家。該寫兩封家書回去了,不對,是三封。”
主僕二人不再關注客棧大堂,轉身走進廂房。
“呸呸呸………”
背着長槍的人醒了過來,吐掉嘴裏灰塵,緩緩起身,客棧小二嚇得趕緊護着掌柜的往櫃枱退去,那人身高七尺,體型魁梧,小二腿肚子顫抖,有點兒不利索。
“他娘的,胸小的女子脾氣如此暴躁?”
與此同時,客棧門口緩緩走進一位青衣長裙女子,拍了拍手掌,似笑非笑,“魏子騰,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再敢說老娘是“小太子奶”,老娘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媳婦兒,我不敢了。”魏子騰下意識後退一步,嘴角一抽,眼皮一跳,背對女子坐下。
青衣長裙女子拿出十兩銀子,擺手退下客棧掌柜的和小二,坐下道:“問問你,如果老娘被山賊綁了,需要你拿十萬兩銀子去贖,你會咋辦?”
魏子騰想了想,給媳婦兒倒了杯茶,笑道:“放心,媳婦兒,我會風光大辦。”
啪!
青衣長裙女子反手一巴掌,怒道:“去,滾,晚上上外邊睡去。”
魏子騰捂着臉,叫道:“這大半夜的,你讓我上哪睡去。”
“愛上哪上哪,別家公子能說會道哄媳婦兒芳心,你呢,白長一張嘴。”
青衣長裙女子一抬手,魏子騰嚇得一激靈,跑出了客棧,神色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