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沒年頭的江湖

第二章:沒年頭的江湖

十歲的清風相貌秀氣像個女娃娃,個頭還沒打鐵台高,便嚷嚷着要拜呂溫枝為師。

第一次拿鐵鎚時,鐵鎚太重差點砸了自己的腳。

第二次用雙手握鐵鎚,磨破了手指,忍痛沒叫出聲。

第三次,第四次………一錘接着一錘落下,錘錘都漲紅了小臉,直到呂溫枝答應收下他,才疼得齜牙咧嘴,哇哇大叫。

那柄咬過清風手的鐵鎚,呂溫枝騙清風說把它熔了,實際上被他藏在床下的木盒裏,離開滄州鐵匠鋪一切照舊,清風空閑了能回來看看,而呂溫枝只帶走裝有鐵鎚的木盒。

他不說,清風也不會知道。

呂溫枝堂堂七尺漢子,心裏五味陳雜,隱有一塊磚頭砸進了眼睛,哪有一個想仗劍江湖的少年郎拜一個打鐵匠為師的,天下唯獨清風這個傻小子了。

呂溫枝伸手拍了拍清風的頭,當初那個掄鐵鎚要用雙手的傻小子長大了。

以後不拿鐵鎚,改握劍咯。

呂溫枝轉身不着痕迹抹掉眼角淚光,然後坐直身體咧嘴笑道:“清風,你為何喜歡這個江湖?”

李清風努力眨眨眼,眼眶不再濕潤沒了窘態,正色道:“江湖沒有年頭,人卻有年頭,江山如畫,美人卧榻,不去看看可惜了。倚天萬里須長劍,再將萬里風沙捏作手中方寸,豈不快哉!”

呂溫枝哈哈大笑,在清風身上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拜別父母,走的決斷。

背着一柄自己削出來的粗糙木劍,揚言有它的地方,便是江湖。

腰間一壺酒,醉里挑燈看劍。

江湖不老,握劍之人永遠年少。

何其輕狂!

呂溫枝輕聲說了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話:赳赳武夫,快意恩仇,江湖不老,劍下只存浩然。

李清風眼珠子一轉,輕笑道:“師傅,你隱退江湖賣馬又當劍,再入江湖沒個趁手兵器可不行,要不徒兒把呂王借你使使,別辱沒了它的名頭喲。”

呂溫枝笑罵一聲臭小子,抬起手掌作勢要打,李清風笑着左右躲閃,玩鬧間傷感沖淡了不少,呂溫枝眼神柔和,坐下道:“出了鐵匠鋪,買馬贖劍,再走個來回。”

李清風附和道:“反正江湖沒年頭,多走幾個來回又何妨!”

是極!是極!

趁還能握劍,那便多走幾個來回。

呂溫枝撫掌大笑,連說三個“好”,面色紅潤,許久沒有這般暢快過了。

李清風起身,走到後門口,轉身道:“師傅要強,不花徒兒銀子,今日徒兒為師傅踐行喝個痛快。其實,陳老三家的雞腿味道一直沒變過,始終如一很好吃。”

說完,出門而去。

呂溫枝先是一愣,隨後搖頭苦笑,原來清風早就知道了,這傻小子不傻咧。

酒過三巡。

呂溫枝背着行囊轉身離開,李清風看着師傅背影大聲立了一個規矩:江湖不老,我們不散。

呂溫枝沒有說話,徑直走出滄州城門才點了點頭,答應了清風。

…………………

深夜。

李清風醉醺醺回府。

開門的老頭體態富貴,正是李府總管家許金武,隨祖父南來北往三十餘年,祖父死後又為李府兢兢業業二十年,連爹見了李府總管家也要尊稱一聲,“許老。”

喝下丫鬟呈上來的醒酒茶,搖搖頭清醒不少,放下茶杯,退下丫鬟,李清風邊走邊說:“許老,事情吩咐下人做就行,您別太操勞了,晚上早些睡,要是我爹知道大半夜是您給開的府門,不得罵死我。”

管家許金武看了眼少爺背後的木匣子,移開目光笑道:“人老了,瞌睡也變少了,出來走動走動。”

小時候爹娘忙,大姐淘氣每天都被先生罰抄四書五經很晚才回府,李清風便跟在許老身後吵着鬧着要糖葫蘆吃,而許老每次都會蹲下身,耐着性子變戲法般拿出一串糖葫蘆逗他開心,要說李清風在府里與誰最親,除了大姐外,當屬許老了。

李清風輕聲道:“明日我給您送些安心凝神的丹藥,過幾日我娘要去安陀寺燒香禱告,您也去散散心,多帶些下人丫鬟,不用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許金武笑容和藹,點頭應下,上石梯時伸手去扶少爺,卻被李清風反手把住手臂,扶他走上五層石梯,囑咐道:“夜裏燈光昏暗,不小心摔着便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府里沒您看着,下人豈不亂作一團。”

許金武拍了拍少爺有些褶皺的衣裳,樂呵呵道:“摔不了,摔不了。”

拜東城鐵匠為師沒有瞞着許老,反而讓許老出謀劃策如何瞞着爹娘和大姐,否則李府上下早就炸開鍋了。伸手取了一盞燈,來到涼亭內坐下,李清風偏頭望着一個方向,嘆息道:“師傅走了。”

許金武叫來丫鬟去泡一壺熱茶,慢條斯理道:“人各有志,呂溫枝志不在此,打鐵二十年,也享了二十年的清歡,對他來說,夠了。”

李清風雙眸有些恍惚,不舍道:“天下萬萬里河山,再相見時,不知是多久了。”

許金武接過丫鬟送來的熱茶,給少爺倒好茶水,和藹笑道:“少爺,今日午時秦仙兒小姐曾派人送來請帖,請少爺明日泛舟湖上。”

李清風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望着一個方向怔怔出神,一柱香後起身道:“太晚了,許老早些歇息。”

叫來丫鬟扶總管家回去,李清風則是慢悠悠回到居住的左院閣樓。

院子裏燈火通明。

貼身丫鬟可兒見少爺回來了,快步迎上去,打開房門,進屋后熟練脫去少爺的蠶絲薄外衫。

可兒小臉紅撲撲的,笑起來有兩個好看的小酒窩。

李清風放好木匣子,想逗逗模樣清秀的丫頭,轉身洋裝怒道:“可兒,每日送來我房間的糕點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突如其來的問責,把可兒嚇得俏臉蒼白,眼中霧氣蒙蒙,頓時如同斷了線的珠兒滾落,搖頭驚慌道:“可兒沒吃少爺糕點,少爺沒吃的糕點,可兒都如數拿去了廚房。”

李清風往前一步,伸出手掌輕輕拍一下可兒胸前的柔軟,惹來一陣晃晃悠悠,很是活潑好動,故作威嚴道:“沒吃?那這裏怎麼又長肉了,比婉素的都壯闊。”

可兒“啊”的驚呼一聲,臉頰酡紅似醉酒般惹人垂涎,捂着臉頰後退幾步,透過指縫偷偷看着少爺壞笑的俊俏臉龐才知自己被捉弄了,羞答答的跺了跺腳。

三個月前問婉素姐姐要來長肉的秘訣,果然有奇效,見少爺如此,可兒心裏竊喜,然後鼓起勇氣,挺了挺胸脯,雙手不敢放下,只是悄悄打開了些指縫距離。

見少爺捏着下巴緩緩走來,可兒雙肩微微顫抖,耳邊隱約能聽見快速跳動的心跳聲,未曾退縮,胸脯又往前挺了挺。

稍一用力,便晃了少爺眼。

這丫頭,真是日益壯大啊,不光是膽子。

李清風抬手拍了一下可兒翹_臀,“啪”的一聲脆響,彈力十足,今日無心淺逗即可,轉身抬起雙手道:“乏了,可兒寬衣,少爺要睡覺了。”

可兒眼神迷離,下意識輕輕嚶了一聲,細弱蚊蠅,等回過神來,臉頰紅的發燙,耳朵亦是如此,簡直羞死人了!

跺跺腳走上前。

可兒不敢看少爺便一直低着頭,給少爺寬衣解帶時心不在焉,小手一滑摸錯了地方,驚呼一聲趕緊跑了出去,不忘關上房門。

“這丫頭,衣服解一半就跑了。”李清風笑着搖搖頭,脫掉外衣扔在架子上。

酒館老王頭拍案說江湖,亦有搖頭唏噓時:那些背井離鄉的人最怕見到遠處的燈火璀璨,無一盞是為他。

李清風在房間東邊的窗戶旁擺了張圓凳,點燃燭火,蓋上燈罩徹夜通明,如此一來,遠在他鄉的師傅回頭望向身後萬家燈火,便能看見其中有一盞燭火是為他而亮。

心有所念,才能做之所及。

呂溫枝酒後仗言: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拿最利的劍,爬最高的山,殺最狠的人!

那是師傅的江湖。

李清風倚靠窗邊,緩緩抬頭,望向遠方,輕輕呢喃:“不負薪火,不負相傳,無愧自我,無愧時代。”

轉頭看了眼裝着呂王的木匣子,嘴角彎曲,“祝師傅一路順風,江湖相見。”

與此同時。

呂溫枝拿手作刀削好了一柄木劍,拿粗布條綁好背在身後,轉身遙望了一眼滄州方向,哈哈大笑,“祝清風一飛衝天,頂峰相見。”

師徒二人,距離很遠,這段話幾乎同時說出口。

李府西邊總管家居住的院子,許金武慢悠悠點亮一盞油燈,“少爺心善,是呂溫枝賣了墨眉才有的福氣。呂溫枝自下兩境道行,逆天倒灌給少爺,也是少爺的福氣嘞。”

隔日一早。

李清風穿戴整齊不忘出言逗弄可兒一番,可兒一大早羞紅了臉頰,這可比日出好看太多了,狠狠剜了一眼可兒胸前的幾兩肉,今日要去找秦仙兒練練手,回來再訴說給這丫頭聽聽,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了。

李少爺講究的是一碗水端平。

心情大好,負手出門去。

總管家許金武叫來一個看着鬼頭鬼腦的下人四德,去賬房取了些銀子屁顛屁顛跟在少爺後頭。

滄州地處北部,春夏季冰雪融化后,各家膏粱子弟小姐學了南方才子佳人泛舟湖上,眸水點春意盎然,胸中溝壑有萬千氣象,莫不是逗笑佳人,取悅公子的說頭。

李清風走在湖邊,看着輕舟上的小姐落水,公子捨身相救的景象,不禁莞爾。

湖面上慢慢划來一艘烏篷船,船頭擺放着一張茶台,茶台上紅火爐煮茶熱氣滾滾,面若敷粉的白衣公子坐在台前,彎眉柳眼,薄唇瓊鼻,臉若刀削竟比女子都要美上幾分。

泛舟湖上的膏粱子弟小姐們紛紛側目:這是誰家公子如此美艷?

膏粱子弟看呆了眼,砸舌暗嘆:收如此絕色的粉面郎君進圍幕也不是不可以,有時候龍陽也不是毛病。

大家小姐只是看了一眼那絕色公子的側臉,便自慚形穢的低下頭,不敢比較。

對此,白衣公子一笑置之,安靜煮茶。

烏篷船靠岸,李清風吩咐四德去有鳳來儀樓等候便縱身跳上船,船尾的老漢吆喝一聲,烏篷船離岸,划至湖中央停下。

划船老漢坐在船尾,吧唧抽着旱煙。

李清風抬手指了指後面投來殺人目光的膏粱子弟,笑道:“仙兒女扮男裝,也能讓男人心生歡喜,八分佩服,剩下兩分佩服我扔了,怕仙兒驕傲。”

平日裏出閨房都要戴着面紗的秦仙兒掩嘴輕笑,聲如百靈,俏皮道:“別人要去喜歡,風哥哥可不能怪罪仙兒喲。”

李清風墊布拿起滾開的茶壺,倒上兩杯茶,放下茶壺道:“若是仙兒不出門,那些膏粱子弟上哪看去,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好人。”

秦仙兒眨眨眼,動動鼻子,淺淺笑道:“風哥哥吃醋啦,仙兒聞到了一股酸味兒。”

李清風眼神飄向別處,哈哈道:“難得仙兒今日好雅緻,泛舟湖上熬煮茶,找我有事?不許讓我寫字了,前幾日寫了八個字,被你笑話成鬼畫符。”

秦仙兒抬起眸子,幽幽道:“家鄉的英雄花盛開,仙兒想回去看看了。”

李清風手一抖,脫口道:“你要離開?”

秦仙兒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玉手托着臉頰,怔怔道:“滄州月亮再美,始終不及家鄉星辰好看,幸好有風哥哥陪伴,否則仙兒難熬十年。”

李清風目不轉睛道:“多久走。”

秦仙兒輕聲道:“明日一早便啟程,風哥哥放心,有船夫在,路上會平平安安。”

李清風望了眼抽旱煙的船夫,喝了口茶,嘆息道:“可以不走嗎?”

秦仙兒嘴角彎曲,問道:“風哥哥捨不得仙兒?”

李清風輕輕拉着秦仙兒的手,笑道:“仙兒膚若凝脂,十指剝青蔥,不作畫寫字,與我抓床沿多好。”

秦仙兒臉頰悄悄爬上兩朵紅雲逐漸沒過耳根,低眉垂眼盡顯媚態萬千,手任由風哥哥抓住,聲音糯糯道:“水上遊人沙上女,風哥哥可敢笑指仙兒在你心房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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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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