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幾星期之前,我感厥自己很有自制能力,也還很滿足。也許內心深處並不快活,也許有些寂寞,但是至少是滿足的。現在這一切都改變了。現在很清楚,我向你走去,你向我走來已經很久很久了。

雖然在我們相會之前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在我們渾然不覺之中有一種無意識的註定的緣分在輕輕地吟唱,保證我們一定會走到一起。就像兩隻孤雁在神力的召喚下飛越一片又一片廣袤的草原,多少年來,整個一生的時間,我們一直都在互相朝對方走去。

那條路直是奇怪的地方。我正開車蹭來蹭去時,抬頭一看,就在那八月里的一天,你穿過草地向我走來。回想起來,好像這是必然——不可能是另一樣——這種情況我稱之為極少可能中的高概率。

於是我現在內心裏裝着另外一個人到處走。不過我覺得我們分手那一天我的說法更好:從我們兩個人身上創造出了第三個人。現在那個實體處處尾隨着我。

不論怎樣,我們必須再見面,不管是何時何地。你無論有何需要,或者只是想見見我時,就給我打電話。我將立時三刻到來。如果任何時候你能到這裏來,請告訴我,機票錢若有問題,我可以安排。我下星期到印度東南部去,不過十月份就回到這裏。

我愛你。

羅伯特

一九六五年九月十日

又及:在麥縣拍的那組照片效果很好。你可在明年的報上找。如果你要我寄給你刊登這組照片的那一期,請告訴我。

弗朗西絲卡·約翰遜把白蘭地杯子放在寬闊的橡木窗台上,凝視着一張自己的1818照片有時她很難回憶起自己二十二年前長得什麼樣。

她倚在一根籬笆樁上,穿着褪色的牛仔褲,涼鞋,白色圓領衫,頭髮在晨風中飄起。

她從坐的地方那窗望出去可以看到那根籬笆樁。牧場周圍還是原來的舊籬笆。理查德死後她把地租出去時,曾明文規定牧場必須保留原封不動,儘管現在已是蒿草高長的空地。

照片上的她臉上剛剛開始出現第一道皺紋。他的相機沒放過它們。不過她還是對照片上所見感到滿意。她頭髮是黑的,身材豐滿而有活力,套在牛仔褲里正合適。不過她現在凝視的是自己的臉。那是一個瘋狂地愛上了正在照相的男子的女人的臉。

沿着記憶的長河,她也能清晰地看見他。每年她都在腦海中把所有的影像過一遍細細地回味一切,刻骨銘心,永誌不忘,就像部落民族的口述歷史,代代相傳直至永久。他身子瘦、高、硬,行動就像草一樣自如而有風度,銀灰色的頭髮在耳後長出不少,幾乎總是亂蓬蓬的,好像他剛在大風中長途旅行,曾設法用手把它們攏整齊。

他狹長臉,高顴骨,頭髮從前額垂下,襯托出一對藍眼睛,好像永遠不停地在尋找下一幅拍照對象。他當時對她微笑着說她在晨曦中臉色真好,真滋潤,要她靠着籬笆樁,他圍着她繞了一大弧形,先蹲着照,然後站起來照,然後又躺下用相機對着她。

她對他用了這麼多膠捲有點於心不安,但是對他給予她這麼多關注感到高興。她希望沒有鄰居這麼早開拖拉機出來。不過在那個特定的早晨她並不在乎鄰居以及他們怎麼想。

他拍照,裝膠捲,換鏡頭,換相機,接着又拍,一邊工作一邊輕聲跟她談話,總是告訴她他覺得她多麼好看,他多麼愛她。“弗朗西絲卡,你太美了,簡直不可思議,”有時他停下來凝視着她,目光穿過她,繞着她,一直看到她身體裏面。

她的圓領衫繃緊處兩個奶頭輪廊鮮明。很奇怪,她竟然對自己隔着衣服這樣曲線畢露並不發窘。相反,知道他透過鏡頭能這樣清楚看到她的胸部,她感到高興。她在理查德面前決不會這樣穿法,他不會讚許的。說實在的,在遇到羅伯特·金凱之前她什麼時候也不會這樣穿法。

羅伯特要她背稍稍往後仰一點然後輕聲說,“好的,好的,就這麼獃著。”這時他照的就是她現在注視着的這張照片。光線最理想不過了,他說是“多麼透亮”——這是他給起的名稱,於是正在圍繞她轉時快門堅決地按了一下。

他很輕捷,當時她望着他時想到的是這個詞。他年已五十三歲,而渾身都是瘦肌肉,行動敏捷有力,只有艱苦勞動而又自愛的人才能這樣。他告訴她他曾是太平洋戰區的戰地攝影記者,弗朗西絲卡完全能想像那情景:他脖子上掛着幾架相機跟海軍陸戰隊的士兵們一起在硝煙瀰漫的海灘上跑來跑去,其中一架放在眼睛下面,不斷按動快門,其速度之快幾乎使相機着火。

她再看那照片,仔細端詳。我當時是挺好看的,她心裏想,為自己的自我欣賞不禁莞爾。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後我都從來沒有這麼好看過,都是因為他。她又啜一口白蘭地,此刻雨隨着十一月的風下得一陣緊似一陣。

羅伯特·金凱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魔術師,他活在自己的內部世界裏,那些地方希奇古怪,幾乎有點嚇人。

在一九六五年八月那個乾燥的而炎熱的星期一,當他走出卡車向她的車道走來的時候,弗朗西絲卡立刻就感覺到了這一點。理查德和兩個孩子到伊利諾依州博覽會上展出那匹獲獎的小牛去了,那小牛比她得到的關注還要多,現在她有一個星期完全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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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橋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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