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弗朗西絲卡的信
弗朗西絲卡一九八九年一月去世,終年六十九歲,那年羅伯特·金凱如活着,應是七十六歲。登記的死因是“自然死亡”。醫生對邁可和卡洛琳說:“她就這麼死了。事實上我們有點不明白。我們找不出死亡的具體原因。一個鄰居發現她趴倒在廚房的餐桌上。”
她在一九八二年的一封給律師的信中要求死後把遺體火化,骨灰撒在羅斯曼橋。火葬在麥迪遜縣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多少被看作是激進行為——因此她這一遺願引起了咖啡館和加油站還有執行人的不少議論。撒骨灰一事沒有公開進行。
追掉會過後,邁可和卡洛琳緩緩驅車到羅斯曼橋,執行弗朗西絲卡的遺囑。雖然這座橋離家很近,但與約翰遜一家從來沒有什麼特殊關聯。他們兩人一再感到奇怪,為什麼他們平時很通情達理的母親會出此莫名其妙的行動,為什麼她為依慣例要求葬在他們父親的墓旁。
在這以後,邁可和卡洛琳開始了清理房子的漫長過程,並且在律師從財產角度審查放行后從銀行把保險箱取出來。
他們把保險箱內的東西分門別類,開始一一過目。那牛皮紙信封是在卡洛琳的一摞東西中,不過壓在下面大約三分之一處。她迷惑不解地打開拿出裏面的東西。她讀了羅伯特·金凱一九六五年給弗朗西絲卡的信,之後又讀了他一九七八年的信,然後是西雅圖的律師一九八二年的信。最後她仔細看了雜誌剪報。
邁可。
他聽出她聲音中驚奇夾着沉思,立即抬起頭來,“怎麼會事?”
卡洛琳眼裏含着淚,聲音有點發抖。“母親愛上了一個叫羅伯特·金凱的人,他是一名攝影師。你還記得我們都看過的那期嗎?就是上面有關於那幾座橋的報導的那一期。這個人就是到這兒拍攝那些橋的。還有,你記得當時所有的孩子都在議論那個背着相機,怪裏怪氣的陌生人?那是就他。”
邁可坐在她對面,領帶解開,敞開領子。“再說一遍,說慢一點兒,我沒法相信我聽對了。”
讀完信之後,邁可搜尋了樓下的壁櫃,然後上樓到弗朗西絲卡的卧室里。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那個胡桃木匣子,把它打開來拿到樓下放在廚房桌上。“卡洛琳,這是他的相機。”匣子裏一頭塞着一個封好的信封,上面寫着“卡洛琳或邁可”,是弗朗西絲卡的筆跡。在相機之間是三本皮面筆記本。
這信的內容我敢肯定我能讀得下去。
卡洛琳條開信封,出聲念着:
一九七八年一月七日
親愛的卡洛琳和邁可:
雖然我現在還感覺良好,但是我覺得這是我安排後事的時候了(如人們常說的那樣)。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應該知道。因此我才寫這封信。
我可以肯定,你們翻看了保險匣,發現了那個一九六五年寄給我的牛皮紙信封后最終一定會找到這封信。如果可能的話,請坐在廚房的餐桌旁讀這封信你們不久就會理解這一請求。
要給我的孩子們寫信講這件事對我極為艱難,但是我必須這樣做。這裏面有着這麼強烈、這麼美的東西,我不能讓它們隨我逝去。而且,如果你們應該全面了解你們的母親,包括一切好的壞的方面,那麼你們就必須知道這件事。現在,打起精神來。
正如你們已經發現的,他名叫羅伯特·金凱。他中間隆名的縮寫是“l”,但是我從來不知道那“l”代表什麼字。他是一名攝影師,一九六五年曾來這裏拍攝廊橋。
你們應當記得,當那些圖片出現在上時,這裏如何的滿城爭道。你也可能還記得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定期收到這雜誌。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對它感興趣了。順便說一句,他在拍杉樹橋時我和他在一起(替他拿一外相機背包)。
請你們理解,我一直平靜地愛着你們的父親。我過去知道,現在仍然知道是如此。他對我很好,給了我你們倆,這是我所珍愛的。不要忘記這一點。
但是羅伯特·金凱是完全不同的,我畢生從來沒有見到,聽到或讀到過像他這樣的人。要你們完全了解他是不可能的。首先,你們不是我;其次你們非得跟他在一起呆過,看他動作,聽他談關於物種演變的一個分支的盡頭那些話才行。也許那些筆記本和雜誌剪報能有所幫助,不過連這也不夠。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不屬於這個地球。我能說的最清楚的就是這樣了。我常常把他想成一個騎着彗星尾巴到來的豹子一般的生物。他的行動,他的身體都給人這個感覺。他能集極度激烈與溫和善良於一身。他身上有一種模糊的悲劇意識。他覺得他在一個充滿電腦、機械人和普遍組織化的世界上是不合適宜的。他把自己看作是最後的牛仔,稱自己為“老古董”。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他停在門口問去羅斯曼橋的方向。那時你們三人去參加伊利諾伊博覽會了。相信我,我決不是閑在那裏沒事找刺激,這種想法離我遠了。但是我看了他不到五秒鐘就知道我要他,不過沒有我後來真的達到的那個程度。
羅伯特·金凱通過旅客座位那邊的窗戶向她招招手。她看見他手上的銀鐲子在陽光下閃爍。他襯衫的頭兩個扣子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