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獨佔玫瑰(二)
周斯珩不是死追爛打的人,見喬夜思有意無意的躲着自己,便也就作罷了。
以至於這次乍然相見,真是分外的尷尬。
王權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暗流涌動,他閉着眼,面色是被酒氣蒸騰出的紅,微微睜開眼看向停滯不前的喬夜思,啞着聲音說:“思思,送我回去。”
喬夜思怔了怔,如同乍然回過神般,低垂下眉眼,“王總,我現在就送您回去。”
周斯珩看着女孩躲閃的目光,斯文蒼白的面容,眼底是暗沉沉的怒氣。只是囿於太過有欺騙性的皮相,叫人看不出來。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緩緩,“奚默不在,玉銜就沒人了嗎?”
魏廳堯這麼一聽,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接上了話茬:“我讓人送這位王總回去。”
話音落下,就有人扶過醉倒在喬夜思身上的王權。
王權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睜開眼,眼神帶着不解:“你們是誰?”
魏廳堯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回答,好笑的看着周斯珩。
後者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低着頭的女孩子。
魏廳堯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拍了拍王權的肩膀,道:“咱們玉銜的服務一貫是賓至如歸,我讓人送您回去,這麼晚了,小姑娘一個人送你不方便。”
王權一聽,酒醒了大半。
他的目光在喬夜思和周斯珩之間流轉了片刻,
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你們認識?”
“不算認識。”
“很熟。”
幾乎是同時開口,一時間,場面尷尬。
王權並不認識魏廳堯他們這個圈子的人,可是玉銜是什麼地方,眼前的這兩個男人氣質出眾,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玉銜的人來服務他,可想而知,是女非富即貴。
這般想清楚了,王權當即道:“思思送我一個男的回去確實不方便,那就麻煩你們了。”
魏廳堯皮笑肉不笑的說不麻煩,揮揮手,讓人攙扶着王權離開。
喬夜思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周斯珩已經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在這般深秋的時節,越發涼意入骨。
喬夜思感覺手腕很疼,臉上少了點血色,一雙眼睛看着周斯珩,水光瀲灧的。
一路無話,直到休息室的房門被關上。
周斯珩看着燈光下,喬夜思不安忐忑的臉色,笑笑,聲音又輕又冷:“不熟?”
喬夜思猝然抬頭,看着他,眼中幾分慌張和抗拒,“周先生,您放開我。”
周斯珩抿了抿唇,依言放開她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的冷淡:“要是今天沒有遇見,你打算躲我到什麼時候?”
“沒有躲你...”喬夜思的聲音很小,“周先生,喬家已經大不如前,我和您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你和那個醉鬼,就是一個世界的人?”周斯珩的聲音摻着薄冰,細細去聽,有咬牙切齒的味道:“喬夜思,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去找你。”
後者眼睛睜的大大的,一臉無辜和驚慌。
周斯珩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性格。
喬家的小女兒,最是嬌縱。
她分明一直都是被慣壞了一般,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
那樣的不講道理和傲慢。
緣何,竟然養成了這樣的一個性格?
周斯珩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頓:“因為我知道你在怪我。”
喬夜思的心臟,抽搐了一下。
她的指甲嵌進掌心細嫩的肉里,留下痕迹。
“周斯珩,”她喊他的全名,很沙啞的聲音:“我沒有怪你,當年的事情...是我姐姐的錯,我沒有怪你。可是...可是我害怕,我不喜歡你們那個圈子,現在喬家落敗了,我反而覺得很好,安安穩穩的日子,我很喜歡。”
她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到了冰冷的木門。
她仰起頭看周斯珩,突然,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聲音從胸腔里,悶悶的發出,她說:“周先生...你放過我吧。”
周斯珩安安靜靜地看着她,指骨因為用力,發出聲響。
他的表情在光影錯亂中,模糊不清,“你打定主意了,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
喬夜思維持着彎腰的姿勢,很堅定的說‘是’。
周斯珩無話可說。
他重重的閉上眼,緩緩開口:“趁我還沒有後悔,現在,出去!”
這話就像是一道特赦令,喬夜思的肩膀顫了顫。
下一刻,她站直,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魏廳堯正緩緩的朝着這邊走來,差點被飛跑出去的女孩撞到。
他耐人尋味的看着遠去的身影,半晌,舉步走進了房間。
周斯珩走在沙發上,正在把玩着一個打火機。
火光竄得很高,照在他蒼白的面容上。
魏廳堯難得產生了好奇,“這姑娘是誰啊?你不是一直挺能裝的嗎?今天怎麼沉不住氣了?”
周斯珩一貫是心平氣和,對什麼事情都款款溫和的男人。
早年周秉權還在,他為了避事,裝病不爭。
如今周京惟鋒芒盛,他便一直從容以待,待下和煦。
魏廳堯很少看見他大動肝火的樣子,倒是很稀罕。
周斯珩不說話,只是看着眼前攢動的火苗。
冗長的沉默,在房間裏不動聲色的蔓延。
魏廳堯坐在了周斯珩對面,頗有些耐心的等着。
很久,他聽見一直沒有開口的男人說:“她不喜歡周家。”
魏廳堯知道,周斯珩口中的她,是剛剛離開的女子。
“她是誰?”
“喬夜思。”
“喬夜思...”魏廳堯重複着這個名字,想起來了:“你前妻的妹妹?”
周斯珩沒說話,默認了。
又是壓抑的沉默。
“她不喜歡周家,你改變不了這點。”
周斯珩將打火機合上,彷彿是下定了決心:“她不喜歡,我離開就是了。”
魏廳堯驚詫不已,“你要離開周家?”
周斯珩卻是已經下定了決定,目光帶着篤定。
總歸這一生,也該豁出去一次。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清晨,周氏集團。
“你要辭職?”周京惟看向眼前的男人,語調散漫冷清,“想清楚了?”
周斯珩說:“想清楚了。”
“今天把手頭的工作和陳奕安交接一下,”周京惟沒有多說什麼,淡淡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周斯珩眸色深沉的看了眼周京惟,說了句‘多謝’。
程微月帶着程周周來找周京惟,看見周斯珩從辦公室里走了出去。
程周周小朋友五歲了,一雙眼睛像極了程微月,是很漂亮的杏眼。
他的面容精緻,長在男孩子身上,分外的秀氣了些,但是卻因為身上老成的氣質,而顯得沒那麼稚氣。
程周周看着周斯珩的背影,好奇的問:“媽咪,叔叔是不是要辭職了?”
程微月看着程周周一本正經的樣子,笑着反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今天沒穿西裝,”程周周認真的說:“爸爸上班都會穿西裝的。”
程微月覺得小朋友說的挺有道理了,於是進了辦公室,隨口多問了周京惟幾句。
得到了周斯珩辭職的消息,程微月有些詫異的看着程周周,“被你說中了啊。”
程周周小朋友開心的笑了,攤開雙手朝着周京惟撲過去,說:“爸爸抱抱。”
不同於周京惟從小冷淡的性格,程周周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一樣,乖巧可愛。
程微月沒有將精英教育那套放在程周周身上,小孩子嘛,比起學複雜的東西,偃苗助長,程微月覺得幸福快樂是最重要的。
周京惟將程周周抱在懷中,坐到了程微月身側,親親她的側臉,笑意深切:“難得你有心思過來找我。”
“周周想你了。”程微月好笑的看着周京惟,道:“我要是天天來找你,你該煩我了。”
“哪能呢?”周京惟將程周周放在一旁,在小朋友好奇的目光中,雙手捧着說程微月的臉,輕聲道:“每天都看不夠,哪裏會煩?”
程周周開心的拍拍手,還在起鬨:“爸爸親媽媽一口。”
周京惟悶笑,在程微月臉上親了一口,又揉了揉程周周的頭髮,道:“今天早上有沒有按時起床?”
程周周用力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起床了,還給媽媽做了早飯。”
“什麼早飯?”
“三明治,媽媽說好吃。”程周周可可愛愛的鼓着臉,重複着周京惟教他的話:“媽媽是全家的小公主,周周是男孩子,男孩子要照顧女孩子。”
周京惟滿意的點了點頭,肯定了程周周小朋友的學習成果。
而另一邊,秦賀一早讓孟聽絮做了身體檢查,就在和私人醫生溝通孟聽絮的身體狀況。
後者戰戰兢兢的坐在沙發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秦賀,字斟句酌地說:“少爺...您之前有讓少夫人做過身體檢查嗎?”
“沒有。”秦賀眉心褶皺加深,帶着沉鬱開口:“有什麼問題,你直說。”
“是這樣的...少夫人的身體很虛弱,有些...有些不怎麼理想。”醫生說到這裏,默默的講話檢查報告遞到了秦賀面前,小心翼翼地說:“經過初步檢查,我覺得...少夫人可能有些生育上的問題。”
厚厚的一沓報告,秦賀沉着臉翻閱,一言不發。
而醫生看着他這個樣子,更是不敢多說什麼。
“少夫人的子宮壁有些先天的薄弱,不容易胚胎着床,懷孕的話,風險比正常人要高很多...”醫生說到這裏,默默的不再多言。
“除了可能不能生育,還有別的問題嗎?”秦賀的聲音很輕很輕。
“就是身體柔弱,需要好好調理,沒有別的問題了。”醫生道。
秦賀將手中的報告,捏出了褶皺。
他不知道孟聽絮喜不喜歡孩子,只是覺得這個消息若是真的讓她知道了,她一定會哭吧。
秦賀聰骨子裏淡漠,除孟聽絮以外的一切,都不怎麼在乎。
這個消息於他而言,使他除了心疼,別無他想。
醫生畢竟是吃着秦家的飯,也知道秦賀是秦家的獨子,對於後代,一定是有要求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道:“您要是真的想要孩子,也可以人工授精,給少夫人做試管...”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察覺秦賀過分冷戾的目光。
醫生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聽見這樣的消息,少爺心中一定很難過吧。
而秦賀開口,冷淡漠然:“給我安排一個手術。”
醫生錯愕:“少爺,是少夫人的身體有...”
“我說,給我安排一個手術,”秦賀扯了扯唇角,桃花眼神色冷峻。
醫生有點領悟了秦賀的意思,但是不敢確定,小心翼翼地說:“您是想...”
“結紮。”秦賀看着醫生,緩緩補充道:“少夫人的身體如何,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兩人談得認真,沒有人注意到樓上孟聽絮已經醒了。
她站在欄杆處,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
就在醫生蒼白着臉不知道怎麼回答時,孟聽絮緩緩開口,打破了兩人僵硬的氛圍。
她說:“秦賀,你上來。”
醫生看見,一直在自己面前冷靜漠然的男人,在這一刻,竟是有些緊張。
他的瞳孔縮了縮,不敢置信的抬眸,對上了孟聽絮平靜的眸色。
房間裏,檢查報告散了一桌子。
孟聽絮認認真真的翻閱着,神態平和,反而是一旁的秦賀,臉色一刻比一刻難看。
“秦賀,”孟聽絮將最後一張診斷看完,抬眸看向男人,“我沒辦法生孩子。”
她的語調太冷靜了。
秦賀一瞬間不安,他彎下腰,雙手扶在孟聽絮的肩膀上,在發抖。
他的眼眶很紅,很低很低的聲音:“孟聽絮,我不要孩子。”
“你不要,秦家也不要嗎?”孟聽絮搖頭,緩緩笑了:“你看,你想方設法讓我嫁給你,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的,”秦賀親吻她潮濕的眉眼,語調偏執:“孟聽絮,我不需要你冒險,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不過就是一個孩子,沒有就沒有,我不在乎。”
孟聽絮的眼睫顫的不成樣子,有眼淚從緊閉的眼眶中滑落。
秦賀看着她失控難過的樣子,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你知道嗎?孟聽絮,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什麼人,是我在死前希望能見到最後一面的,那只有你。”
他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只要你。”
窗外,晨曦的光盛大。
孟聽絮睜開眼,看見秦賀近在咫尺的面容。
還是那樣的妖孽,那樣動人心魄。
她看見他的瞳孔,那裏面只有自己的倒影。
“孟聽絮,”秦賀笑着,語調近乎於蠱惑,他說:“親我一口好不好?”
孟聽絮沒忍住笑了,微微直起身,親了一口他的唇。
秦賀扣住她的後頸,讓這個吻加深,糾纏。
後來的時光,兩人坐在藤椅上曬了很久的太陽。
孟聽絮蜷縮在秦賀的懷中,終究還是輕輕的說:“你剛剛和醫生說,你要去結紮?秦賀...我很難懷孕,不是不能懷孕,你為什麼要...”
“你的身體不適合懷孕,絮絮,不適合的事情,我就不會讓它發生。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去用身體冒險,包括我。”
秦賀將她抱緊了些,親吻她的耳垂,疼惜的口吻:“你知道的,我對你沒什麼抵抗力,要是你真的懷孕了,我只會覺得愧疚,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這個可能。”
孟聽絮一直都不知道,秦賀有多愛自己。
此時此刻,她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竟然能這麼愛...
她出神着,突然聽見男人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在她的耳畔,用幾乎寵溺到極致的聲音說:“孟聽絮,這樣也很好,我這一輩子,就寵你一個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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