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死不瞑目
承平侯沉默不語，好半晌，他才長長嘆了口氣，一隻手緊握成拳，在桌上又重重捶了幾下，哽咽道：“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可想，若玉容是個懂事的，她就該……就該……自行……了斷。”
李夫人整個人都懵了，怔怔看着丈夫，好半天才吶吶道：“老爺，您……您在說什麼？什麼……自行了斷？玉容怎麼可能自行了斷？她……”
“若她下不去手，你就讓周氏去幫她一把。”
承平侯面無表情，昏暗光線下，他挺直身子坐在椅上，彷彿是一具殭屍。
“這……這怎麼可能？老爺，我求求你，你不能……虎毒不食子啊，咱們去求梅妃娘娘……”
“沒有用的。”
承平侯看着髮妻，一雙眼睛佈滿紅絲，咬牙低吼道：“梅妃娘娘會不會受這件事牽連都不知道，你還想去害她嗎？事到如今，保咱們全家的性命，保住承平侯府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你明不明白？”
“可是……可是……也不能……不能……”
李夫人慌得沒了主意，只將一顆頭亂搖，喃喃道：“咱們……咱們大不了就不和魏王結親了，咱們支持榮親王，或是簡親王不行嗎？魏王他是從民間認回的皇子，他……他有什麼根基……”
“不要再婦人之見了。魏王沒有根基，可這件事關係到皇家，做主的是皇帝。即便魏王拿不下那個位子，可皇上如今春秋正盛，他不會容忍一個謀害皇子妃的女人活着，否則皇家尊嚴何在？你以為我想這麼做？如你說的，虎毒不食子啊！可是……皇上這會兒就冷冷看着吶，即便咱們不下手，皇上皇后也會下手。既如此，倒不如咱們下手，或許……還能保住侯氏一族的榮華富貴。”
承平侯說到這裏，又是狠狠一捶桌子，恨恨道：“更何況，這本就是她惹下的大禍，就該由她來承擔。若夫人下不去這個狠心，便由我親自吩咐周氏……”
“老爺，不要啊……”
李夫人哭嚎着一把抱住丈夫的腿，然而承平侯目光冷冽，顯然已經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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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緻繡房裏，此時漆黑一片，在侯府各處的燈火通明中，顯得格格不入。
侯玉容癱坐在榻上，自從知道蕊兒被春衣衛的人帶走後，她便是這個姿勢沒有動過。如今過了一個時辰，也沒人來探望她，這在從前，根本就是不敢想像的。
忽然屋外傳來腳步聲，接着燭火亮起，周氏和一個高壯婆子走過來：兩人手裏各端着一個托盤。
周氏溫言笑道：“姑娘，這是廚房慢火燉煮了兩個時辰的山參雞湯，還有一碗銀耳蓮子燕窩，都是您素日裏最喜歡吃的。”
侯玉容木然看了她們一眼，面上浮現出厭惡神色，揮手道：“拿走，這會兒誰還有心思吃東西？爹爹回來了嗎？他……他怎麼說？若我這會兒進宮去見姑姑，還來不來得及？”
“姑娘，宮門都快落鎖了，哪可能進得去？您還是好好兒把這兩碗湯喝了，再安安穩穩睡一覺，等再醒來，保管就是雨過天晴了。”
“哪有那麼簡單？”
侯玉容嘆了口氣，忽然覺着哪裏不對，不由皺眉看向周氏：“你今天說話有些奇怪，明知我不可能安穩睡着，還有，你來就來，帶着陳婆子做什麼？她是我娘屋裏洒掃的粗使婆子，也有資格來我這房間……”
說到此處，忽見那陳婆子上前兩步。燭光下，兩人面目似乎有些猙獰，配着牆上兩條被映照的巨大的影子，侯玉容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祥預感，豁然起身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來人……來人啊！”
“姑娘，別喊了，我已經知會過，沒有人會來的。”
周氏搖頭嘆息：“怪只怪你這次惹得禍太大，又被王府抓住把柄，侯府是怎麼也保不住您了。與其將來難逃一死，倒不如這會兒自行了斷，也算是你自己的錯兒自己擔承。”
陳婆子在旁邊木然點頭，幫腔道：“沒錯，姑娘也不用不甘心，不過是早走一步罷了，還省去受審挨打的過程。慎刑司，宗人府，無論哪一處，都不是您能熬得住的地方。”
“不……我不要，救命啊！爹……娘……”
侯玉容聲嘶力竭地叫，前面往門口的方向被周氏陳婆子堵死，她就只能拚命往後退，一直退到窗邊，不防被貴妃榻一絆，整個人都跌坐在上面。
“我不要死，來人啊！救命啊！娘！救我……”
巨大恐懼下，侯玉容完全失去了侯府千金的風姿儀態，面容扭曲，眼淚鼻涕橫流。她手腳並用爬上貴妃榻，接着轉身就要往窗台上爬，只要打開窗跳下去，她就還有生機，沒錯，爹娘一定會心軟的。
周氏陳婆子一看這情景，那是再不能耽擱下去了，不然真的打開窗子，讓全府上下都聽到這位姑奶奶的哭嚎聲，她們也別想落着好。
情急之下，也顧不上什麼尊卑，兩人上前，一人抓住侯玉容一隻胳膊，硬生生將她拖下來。接着周氏一隻手摁在她胸口上，另一隻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對陳婆子道：“快點兒。”
“知道了。”
陳婆子端着那碗蓮子羹，就在侯玉容驚恐崩潰的眼神中，捏開她的嘴，將蓮子羹全部灌了進去。
“唔……咳咳……唔唔唔……”
侯玉容拚命掙扎，但很快蓮子羹就順着喉嚨一路向下，不到片刻功夫，連嗆帶咳，她就將那碗蓮子羹喝了八成。
手腳軟下來，眼前這個身體終於不再掙扎，周氏嘆了口氣，輕聲道：“姑娘，我們也是沒辦法，老爺太太也捨不得您，可是……您若不死，沒辦法向皇上皇后交代啊。”
侯玉容兩眼放空，周氏的話沒有半個字進入她心裏，既然下了這樣狠手，還說這些屁話作甚？有什麼用？
眼前忽然走馬燈般浮現出三四張面孔，個個都是俏麗絕倫楚楚可憐，淚流滿面的絕望眼神彷彿惡鬼般盯着她，是那幾個被她害死的女孩。
“不……不要！”
侯玉容忽然又踢蹬起來，她不想去陰間，這些女孩子一定在那裏等着她，可能還有刀山火海油鍋甚至十八層地獄。她的心被巨大恐懼和絕望籠罩，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曼妙的身體終於再也不動了，毒藥造成的痛苦讓那張花容月貌變得扭曲猙獰，一雙眼睛彷彿睜裂了一般，還殘留着死前的驚恐絕望。曾經高高在上，隨意定人生死的侯府千金，就這樣香消玉殞，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