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世故，和天真
“今天早會，主要是通報一下這個月的業績情況，這裏我點名批評老張，你們三組這次的業績又是墊底。”
正端着保溫杯，喝着枸杞茶的老張聞言喝水的動作一滯。
會議室內幾十號人齊齊將目光看向三組。
目光中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我這裏要再重申一下，作為團隊的組長，除了開發維護好自己的客戶以外，還要多把心思放在團隊的建設上來。
對於那些整天就知道混日子的人，該放棄就放棄，儘早把精力放在更有潛力的新人身上。
咱們公司要的是狼性，而不是溫和的綿羊，跟不上隊伍的人，只會拖整個團隊的後腿！
如果連自己的團隊都帶不好，我們今年還怎麼爭區部的業績第一……”
老張抬眼看向板着一張死人臉，在上面滔滔不絕的王志平，眉頭皺了皺。
一大早的就在這夾槍帶棒，指桑罵槐，自己最近沒得罪這傢伙吧？
他扭頭看了看身後。
果然，孟浪那小子正對着他無奈的聳肩呢。
得！看來又是這小子……
……
半個小時后，會議結束。
王志平卻是將老張叫進辦公室，然後又是一頓輸出，隔着玻璃窗都能看見對方的唾沫星子不斷朝着老張噴去。
“喂！我說是不是你這小子又得罪人了？”
孟浪正皺眉看着裏面的戰鬥呢，身邊一個身材健碩，足有一米八的寸頭男湊過來戲謔道。
“剛剛我可聽出來了，‘南波王’明着是說咱們三組，話里話外可都是朝着你吧……”
這人叫馬喬，和孟浪一樣都是三組的業務員。
至於“南波王”，則是他們私底下給王志平取得外號，因為他領導架子大，而且開會時總是滿嘴的爭第一（No.1）。
“誰知道呢，就在電梯裏嗆了他一句，誰知道心理素質這麼脆弱，還搞株連，老張這回算是替我背鍋了。
也不知道那傢伙今天是不是沒吃藥就出了門，見誰懟誰……”孟浪無奈道。
“嘿！不稀奇，你來的晚，不知道南波王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大概率是在家裏受了氣，所以跑這裏找出氣筒來咯。”
“哦？你又知道了？”孟浪挑了挑眉。
看外表，誰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一米八，有着健身教練身材的陽光型男居然是個超愛碎嘴的八卦男。
公司裏面上至人際關係，下至小道消息，就沒有他不感興趣的。
“嘿嘿，你不知道吧，南波王的老丈人可是省公司總部的核心高層，要不你以為他能在這個年紀坐上這個位置，手底下管着上百號人？
不過這選擇少奮鬥二十年，那也是有代價滴……”馬喬露出一個你懂的眼神。
“怎麼？他老婆家暴他？”孟浪一臉興奮。
“那倒沒有，不過他老婆精神上家暴他應該是真的，據說體重不下這個數！”馬喬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
“嘶~”孟浪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稍微想像了一下畫面，孟浪頓時覺得人家每個月有那麼幾天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自己今天早上給人家懟回去，似乎是有些不太人道了。
“所以啊，你這是撞人家槍口上了懂吧？我勸你最近還是低調一點，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得走人。”
“我走了你不是應該開心嗎？”
“開心啊，怎麼不開心，我可不得開瓶香檳慶祝嘛？自從老張要我負責帶帶你，你說你小子都攪黃我幾個單子了。”
想起前段時間的事兒，馬喬就忍不住嘴角一抽。
“就上次，我在那口乾舌燥說了半天，人家好不容易就要買一份分紅險了，你上來就一句‘扣除管理費，那利息比銀行定存還低’。
上上次，我推銷那個百萬醫療險，好傢夥，你差點就當場給人家分析出家族病史來。
我說有你這麼干銷售的嗎？
不知道什麼叫專挑好聽的講啊？
有病保病，沒病返錢，人家愛聽的是這個！”
“可那客戶都五十多了，還沒子女，這要是把錢都存裏面了，分紅低不說，以後萬一中途要是遇見什麼急事想取出來可就難了。
中途退保，那能拿回來的錢恐怕連一半都不到，人家後半輩子怎麼辦？
還有那個百萬醫療，那好幾十頁的合約條款有多坑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後有病了能不能理賠還兩說，總得把情況跟人說清楚吧？”
馬喬有些無語的看着孟浪。
“我說你到底是華夏平安派來的間諜啊，還是太平洋幸福派來的卧底？
究竟是哪路神仙培養出來的如此猛將，你們這是準備從敵人內部瓦解對手吧？”
孟浪一梗脖子，“老孟家的祖訓，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這好像是孔子說的吧，孟子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子孫居然用這個當祖訓，怕是得氣的從棺材裏蹦出來。”
“咦？看不出來，腦子裏除了肌肉，還有點文化啊！不過你不知道了吧，孔孟兩家世代交好，我們那是世交，祖訓那都是不分家的。”
“別欺負我沒文化啊，孔孟雖然都是春秋戰國的人，不過根本就不在同一個時期，兩人壓根沒見過面！
孟子頂多只能算是孔子的徒孫，如果論輩分，孟子要叫他一聲師公！”
“嘶~”孟浪有種被這傢伙肚子裏的墨水嗆了一口的感覺。
“知道21世紀最大的跨界案嗎？是一個保險銷售員，他不讀卡耐基成功學，改讀‘春秋’了！”
“嘿嘿！別以為干銷售的就都沒文化，銷售的核心就是與人打交道，而天底下任何與掙錢扯上關係的事其實都是在與人打交道。
別看現在什麼金融、IT人才多麼受人追捧，但是最容易賺到人生第一個100萬的工作，還是銷售！
國內絕大多數的中小企業老闆是干銷售起家的，500強企業老總里更是有超過50%的人曾是銷售出身。
李嘉誠、宗慶后、董明珠，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大浪淘沙，方顯英雄本色。”
孟浪神情震驚的看着眼前這個寶藏男孩。
“我說，你該不會是某個家族富二代下基層歷練來了吧？”
“唷！被你看出來了？”馬喬露齒一笑，“好吧不裝了，要不是看兄弟你還挺順眼，一般人我可不會和他說這麼多。
怎麼樣，有空坐我的蘭博基尼去喝一杯。”
“得了吧，你以為蘭博穿上比基尼就是蘭博基尼了？咱還是現實點簽筆大單子買輛愛豆mini吧。”
兩人正扯皮呢，“咔！”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老張黑着臉從裏面走了出來。
“孟浪，跟我過來。”老張撇下一句，就進了三組專用的會議室。
在馬喬戲謔的目光注視下，孟浪無奈的走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
本以為即將迎來的是一頓臭罵，沒想到老張坐下后居然立刻變了臉，換回了那副退休老幹部的風輕雲淡，神態輕鬆的喝起了枸杞茶。
“呃……對不起啊張叔，給您和三組惹麻煩了，要不我去和王經理道個歉？”孟浪說道。
“得了吧，你那德行我還不知道，進去沒三分鐘估計就又要和他掐起來了。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當什麼事沒有，安安靜靜的做個美男子！”老張翻了個白眼，繼續喝茶。
“那您就不訓我兩句？”
“我這不是在訓呢？”老張砰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動靜嚇了孟浪一跳，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做給王志平那傢伙看呢。
“謝謝張叔。”
“嘿！誰讓你爸讓我照顧你呢，不過說實話，就你這性格，實在是不適合干銷售。
反正就你這墊底的業績，過不了多久也就干不下去了。
聽叔一句，回老家去，好好繼承你爸的養豬場吧。”
“不要！我才不想窩在小縣城，好不容易出來了，我怎麼可能回去！”孟浪倔強到。
“好吧，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叔也不攔着，等你被毒打的差不多了，回去時記得替我給你爸帶個好。”
“哐哐哐！”老張又拿着保溫杯在桌上狠狠敲了幾下。
孟浪無語，“你們就這麼不看好我啊？”
“呵呵！干我們這行的，要麼你就得心黑手狠，要麼就得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前者你做不到，後者嘛……你現在就會了一半。”
“是嗎？我就說我還是有進步的嘛！張叔，那您說我是會了哪一半？”孟浪眼睛一亮。
老張看了眼孟浪，慢條斯理的嘬了一口茶。
“嘶溜~”
“不世故，和天真。”
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