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弄臣國士
“報陛下，蒙恬押解到了咸陽大牢。”陳炳在望夷宮外沉聲道。他望着宮門，胡亥自從進入望夷宮第二天就彷彿變了個人，每日批閱奏摺無數。如此勤政的皇帝，古往今來都不曾有過。
吱吱扭扭，寢殿的宮門打開。胡亥伸了個懶腰走了出來，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未睡。他衝著初生的太陽深呼吸了一下，頭也不回的吩咐陳炳道：“今日回甘泉宮。”
“諾。”陳炳躬身回答。
說來這望夷宮還是趙高讓胡亥來住的，說是遠離皇宮，風水大好。想到這裏，二世心中冷冷一笑，無非就是讓我遠離權力中心罷了。
沉思了一下，胡亥吩咐道：“望夷宮靠近獵場，麋鹿較多。陳炳，你抓一隻麋鹿，朕有大用。”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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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宮，咸陽的權力中心。
一隊車架緩緩走來，大旗在秋風中飄揚。一隊隊威武的黑衣甲士散發出陣陣殺氣，使得整條繁華的街道在這晴日下似乎都陰鬱了幾分。
“陛下歸來。”一個閹人尖銳的聲音直穿雲霄。
甘泉宮內胡亥留守的親衛隊肅然而立，他們知道這個主子愚蠢幼稚不好伺候。一聽說他回來，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二世的車架緩緩的停在甘泉宮的中門前，在侍衛環繞中，胡亥拾階而上。就在眾人都嚴肅認真的迎接二世回宮的檔口，一個如孩童般矮小但卻稍顯肥胖的身影飛快的從甘泉宮大門跑了出來，直奔胡亥。
“陛下，優旃想死你了。”這個“小孩兒”卻是一口成年人的聲音。仔細看去，他哪裏是什麼小孩兒，明明就是一個長着一臉大鬍子，小鼻子小眼睛大嘴都向心力很強的集中在中心地帶，顯得臉四周特別的空闊。
胡亥見了這個小人兒不怒反喜，拉着他的手道：“優旃，這幾日不見倒是清減了些許啊！”
小矮人優旃漂亮的做了一個旋身道：“是嗎？我說怎麼覺得身輕如燕呢。”他故作姿態，引得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着。
胡亥哈哈一笑，在優旃和侍衛的陪同下走進了甘泉宮。
和優旃這個弄臣嬉戲了一會兒，胡亥命人把未處理的奏章拿來，就在甘泉宮的大殿辦起工來。優旃則知趣的躲在殿外休息，只有胡亥的親衛甲士還在秋老虎般的日光下筆挺的侍立。大秦崇尚黑色，皇帝親衛甲士一律黑色甲胄，在太陽下更是吸熱，剛過巳時就已經烤的眾侍衛額角見汗。
優旃看着那些甲士，誇張的大笑道：“你們這些做親衛的，看起來倒是威風，實際上還不如我這個弄臣。你看我現在可以休息，你們卻只能挨曬。哈哈，筆挺的好像大獃子。”
侍立的親衛訓練有素，雖然心中憤恨優旃，卻不敢言語。優旃也不在乎他們憤怒的目光，依舊嬉笑怒罵。
外面優旃放肆的笑聲驚動了胡亥，他推開大殿的門走了出來，一股熱氣立刻撲面而來。秋老虎可不是蓋的！
“你們的隊長是誰？”胡亥不理會優旃，而是向著一邊侍立的親衛甲士問道。
“回陛下，臣涉間現居隊長一職。”一個長相平凡，但臉上線條分明的甲士立刻向前一步，躬身行禮。隨着他一動，甲胄嘩啦啦一陣響動，一滴汗水從他額頭滴下，在地上摔成無數瓣。
胡亥讚許的看了涉間一眼，道：“涉間，每日侍衛甲士分成幾班輪值，不用都守在這裏。”說著看了一眼優旃，轉身回了大殿。
“諾。”涉間愣了好久才回答，他已經忘記了施禮謝恩。
自從作為親衛隊，每日裏眾甲士都是這樣侍立。無論三九嚴寒還是三伏酷暑，皇上何時體恤過他們？可是今天這個秦二世似乎變了個人一般，竟然開了如此大恩。
涉間不是笨人，立刻向著邊上一臉嬉笑的優旃深施一禮。優旃看都不看他，跟着胡亥走進大殿，回身關上殿門。
大殿中，胡亥再次坐在堆的如小山般的竹簡前，卻沒有看奏章，而是眼神灼灼的盯着優旃良久才微笑着說道：“優旃，你很好，是個可以入史的弄臣。”
優旃矮小的身子微微一躬，笑道：“陛下過獎了。陛下愛民如子，與優旃何干？”
胡亥微笑仰首，道：“優旃啊優旃，這深宮中，你倒是朕最貼心的人。說吧，除了替侍衛求情，你還有什麼事兒？”
優旃小眼睛一眯，大嘴一咧，諂笑着道：“陛下，臣聽說大澤鄉那起了流寇，好多地方聞風響應。臣以為那些人不願意服兵役和各種雜役而為流寇，不若給他們家鄉的父老施加更多的雜役，讓他們累死。這樣不用動我大秦刀兵，又可剿滅流寇，釜底抽薪，何樂不為？”
胡亥看了優旃半晌，恨不得一腳把這個矮小又聰明的傢伙踹出甘泉宮。這優旃明顯要他減除各項雜役，還草民以自由，進而讓流寇自行解散安心生產，可他偏要反着說。
“優旃，你的心思朕明白。”胡亥沉思了一下，道：“可你知道么？現在的大秦已經不是靠減輕百姓負擔就能風平浪靜的了。”
優旃五官因為笑擠得更緊，低聲道：“陛下，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看着眼前這個弄臣，胡亥心中暗嘆，這人除了身材矮小，才智甚至比那些所謂骨鯁之臣更上一層。他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律的敲打着，最後重重落下，道：“好，優旃。朕便下旨免去大秦屬民的一切徭役，沒有戰亂的地方，朕免他們十年賦稅。”
“陛下聖明。”優旃矮小的身材跪在地上顯得更加矮小，幾乎成了一個圓球。
胡亥看着他滑稽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你快起來吧。朕可不想總看着一個肉球。朕還要批閱這些奏章，六國的後代都豎起了反秦的大旗。朕要再次掃平六國，讓這些雜碎們知道大秦鐵騎如日中天的威勢。”
優旃當真如皮球般來了一個后滾翻，就那麼站了起來拱手道：“陛下今時不同往日，定能馬到成功，幹了這些***。不過陛下記得，下次去哪裏都要帶着優旃，因為優旃挂念陛下。”說著砰砰跳跳的走了出去。
胡亥深沉的看着這個敢於在自己面前爆粗口的優旃在外關上了大門，暗嘆這弄臣倒是有國士風度。如此人物，做個弄臣似乎可惜了點兒。他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不如讓他進入軍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