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赤緋(2)
“誰!”黑袍人大喝一聲撤回手退到窗邊。
屋內一片寂靜,除了兩個女孩的呼吸聲。
他看了一眼屋內,確實沒有發現第三人的存在,稍作猶豫后便鑽窗離去。
黑袍人離開后絳緋才鬆開緊繃的神經,他回頭看向榻上坐起來的池夜擔憂起來:“最近需要小心一些了,若是不出意外那人應該就是這幾日青山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斷頭魔了。”
“斷頭魔?”池夜摩挲下巴表情嚴肅,她下了榻走到窗邊,望着窗外銀白的月光疑惑不已,“他是尾隨我們回來的,我和茶茶是被斷頭魔盯上了嗎?”
斷頭魔來無影去無蹤,城主府的侍衛都拿他沒辦法,這是青山城從未遇到過的。
絳緋到池夜身邊,他順着池夜的視線看向遠處的樹林,隨即被余光中一個紅色符號吸引注意力。
那是一個血紅的圓形標記,外面畫著太陽的鋸齒,裏面是一個骷髏頭,被映在窗戶的木欄上,冒着些微黑氣。
“這是斷頭留下的記號。”絳緋伸手摸一把標記,被輕輕一碰標記就消失不見,“看來他把阿夜你和白茶茶視為獵物了。”
被盯上了啊。池夜垂在身側的手顫了一下,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靜關上木窗轉身對絳緋道:“好絳緋,現在可以和我一起查一查斷頭魔了嗎?”
“嗯。”絳緋微不可察的點了一下頭,盯着被合上的木窗心中的擔憂更甚。
池夜房間的小木窗連四五歲大的孩子都容納不了下,那斷頭魔膀大腰圓卻很輕易就進來,難道斷頭魔不是人?妖怪嗎?
月上三更,月光從窗戶退了出去,池夜放下腦中亂起八遭的思緒,躺回榻上閉上眼休息。
晨曦似劍,劈開夜色,陽光爭先恐後從口子湧進,灌滿一片天地。
池夜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躺在身邊的白茶茶已經不在,只有絳緋在榻邊翻着前幾日從書攤便宜買回來的話本子。
聽到響動絳緋合上書,看着池夜道:“阿夜,你是甲子年丙寅月甲子日什麼時辰出生的?”
“丙寅時,怎麼了?”
“丙寅?”男人伸手摸向眼角下的淚痣,眼中瞭然,“難怪,果真是這樣。”
“什麼難怪果真?神神叨叨的。”池夜不明所以,她放下挽發的手捧起絳緋臉湊近,“快老實交代。”
眨了一下眼,絳緋面對靠近的池夜略顯茫然,緩過後道,“昨晚我去了一趟城主府的停屍處和書房,我查到死去那些女子都是陰年陰月所生,又想到阿池也是,所以問一下。”
“我是陰年陰月所生嗎?什麼叫陰年陰月?”
“嗯,不僅如此,現在來看你還是陰日陰時出生,四柱純陽。”
“太極八卦運轉,陰陽運行,一盛一衰,單為陽雙為陰。”
“純陰之人難得一見,所以那晚斷頭魔才會跟到這裏,原來都是為了阿池。”
“阿池,我想那斷頭魔殺害陰年陰月的女子,一定是為了修鍊邪術或者療傷。多是後者,肯定是從其他地方逃到青山城的。”
“如今斷頭魔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純陰之人,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取你性命。昨晚我阻止了他動手,下次他定會有備而來。這些天你萬不可離開我的視線。”
“緋這麼粘人,自然不會讓我離開視線。”池夜感到有點好笑,“要不我如廁也讓緋跟着。”
“那倒不必!”男人立馬羞怒的眼睛微瞪,臉色漲紅拍開池夜的手,“阿夜說話都是這樣……這樣大方的嗎?和我說說也就罷了,萬萬不可和別人如此!”
“好的,我知曉了。”抬手扶額,池夜甚是無奈。
池父每日都外出狩獵,天未亮便出發。池母在家繡花做絹,每個月賣一百來文給池遲花。
池遲已經十四卻沒有上學,不識字,整日遊手好閒,喜歡小偷小摸。池夜更是沒有去過書院,卻因為有絳緋手把手教,寫了一手好字,也會寫詩作詞。
簡單的紮好頭髮,池夜推開房間,便看到池母一個人坐在門口正綉着她那張《花合月圓》的月下牡丹刺繡。
見池夜從裏間出來,池母翻着白眼冷哼一聲,也不說話。
桌上的飯菜所剩無幾,已經起了一層白色,瞥了一眼池夜就從池母身邊走過走出門。
白茶茶在門外已等候許久,看到池夜出現小跑上前:“阿夜,我聽說祥雲客棧還要人手,我們今天去看看?”
客棧一般招工都是男子,池夜只覺得白茶茶是昏了頭當即反對:“不成,客棧不找女子。”
“收的。”白茶茶篤定,“我之前看到過祥雲客棧招女工。浣衣坊關門,這幾日找工的人多,咱們早點去看看,去看看再說吧。”
不管是什麼地方,哪位城主在位,女人向來比男人難找工。
聽到白茶茶這樣說,池夜沒有反對的理由,她抬腳要走,發現白茶茶背上背着包袱:“茶茶,你這是?”
“啊,這個啊,我就是住外邊不太習慣,我還是回家去吧。”事實上,最主要的還是池父池母不友好的態度,白茶茶待着總覺得坐卧不安,彆扭難受。
“嗯。”池夜不置可否應了一下。她知道白茶茶在意些什麼。
祥雲客棧是青山城最大的客棧,聽聞背後的東家是城主府。祥雲客棧雖然每日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但卻在青山城屹立不倒二三十來年之久。
紅漆綠瓦,祥雲客棧比周圍房屋華貴大氣,坐落在一排排商鋪中間突兀怪異。
今日的祥雲客棧出乎意料的熱鬧,整個一樓大堂中坐滿了身穿淡紫色裝束的年輕男女,他們個個氣度不凡。
青山城第一次出現這樣穿着統一服飾腰間配劍的人,不出意外的引起不少人駐足觀望。
“哎,兩位姑娘住店還是打尖兒?”小二細長的聲線吆喝着,給走神的白茶茶和池夜喚回神。
客棧正直繁忙之時,白茶茶對上小二眼睛不好意思的揪着袖口:“都不是的,我們聽說祥雲客棧招工,男女皆可,您看還招嗎?”
“啊,這樣啊,招的。”小二態度親切,並沒有因為被攪到做生意不滿,“兩位姑娘這邊請,我家掌柜在裏邊。”
祥雲客棧的紫衣人們頭戴嫩白雲圖玉簪,腰間繫着綉青色回紋的束帶,袖口白邊,風姿綽綽,好似仙人。
坐在正中間不急不緩飲着客棧特供清茶的男子忽然抬頭看向白茶茶兩人站過的地方,他視線凌厲充滿探究。
身邊的人見到他突然眼神那麼凌厲心中一緊,右手放到腰間的劍柄上:“怎麼了大師兄?”
大師兄放下手中的茶杯收回視線搖頭:“沒事。”
祥雲客棧的老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着棕色的錦袍坐在長案前彈着一把七弦長琴。
琴聲緩緩,像山間流淌的小溪,冰涼入心。
“他彈的是《暮蟄》。”絳緋道。
池夜還是第一次知道絳緋懂音律,用小指勾了勾絳緋的手心。
掌柜等到兩人走進撥了一個平音,雙手按住發顫的琴弦抬頭看過來:“還缺兩個打掃的丫頭,你們要幹嗎?一個月二兩銀子。”
一兩銀子銀子相當於一千五百個銅板,一個月二兩銀子,一天就是一百文。
白茶茶如此一聽想也沒想連忙點頭答應:“願意!”浣衣坊一天才三十文,這樣的好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小姑娘,你呢?”管家看池夜不表態主動詢問。
“我隨她。”池夜微微偏頭看向眼睛發亮的白茶茶。祥雲客棧平日裏並沒有什麼生意,掌柜卻還給他們開這麼高的工資,她可不相信會這麼簡單。茶茶又答應的這麼快,她總不能放着茶茶在這裏不管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即刻上工吧,正好今日二樓的房間需要全部收拾出來給清風門的弟子們,你們二人一人從左邊一人從右邊開始收拾吧。”
“是。”
等到白茶茶二人從掌柜的書房出來,一樓清風門的弟子已經不見。按照掌柜的吩咐,池夜與白茶茶一左一右開始收拾屋子。
祥雲客棧木門雕花,所用的木頭都是上等的紅木。
推開門,因為平時沒有什麼人屋子裏積了一層灰。清風門弟子的行李放在屋子裏的小榻上,房間沒人,估摸着是暫時離開了客棧。
池夜從梳妝枱開始,用清水和乾淨的毛巾擦拭,絳緋隨意打量起屋裏,順手關上了房門。
絳緋在屋子轉悠,不自覺就走到了清風門弟子的行李前。他盯着行李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打了開。
包袱四角被解開,包袱中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還有亮晶晶的石頭。絳緋拿着石頭感覺到有一股氣息湧進體內,令他很舒適,那些瓶瓶罐罐裏面傳來的味道更是令他渴望。
池夜察覺絳緋有異常連忙丟下抹布走過來,他一把握住絳緋的手關心的問:“怎麼了?你沒事吧?”
“沒事。”從那股舒適感中抽身,絳緋放下手中的漂亮石頭反手握住池夜的手,“阿夜,這個東西好像能夠填補我的力量。我感覺今天掌柜說的那清風門的人,我可能和他有點淵源。”
“嗯,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絳緋搖搖頭,語氣溫柔,“就算有淵源也沒什麼,我並不想知道過去的任何事。”
“嗯,我找機會給你弄點這樣的石頭。”池夜不自覺笑了,她晃動絳緋的手,“還有好多房間要收拾,你幫我。”
“好,榮幸之至。”
池夜微微一笑。她感覺絳緋以前一定是個風流的少爺,不然怎麼這麼會哄人。
城主府。
仵作房,在屋子中央擺放着十幾具屍體,都用白布蓋着,揭開白布這些屍體都是人首分離。
清風門大弟子陸晨圍着屍體轉悠了幾圈,左手成劍訣將靈氣運行到指尖,他將指尖對準一具屍體的額頭,不一會兒便有黑氣從屍體鼻孔溢出。
陸晨眼底閃過訝異,眼中升起一股不安:“是魔氣,看來有魔族跑到了青山城,事態嚴重,還請城主一定要加強青山城的巡視,我們得抓緊時間早日抓住這魔族,否則以這魔族殺人的速度,我們到時候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魔族?”青山城主一聽到這兩個字就眼前發昏,“魔族不是都在九天魔域嗎?怎麼會出現在我一個小小青山城?”
“九天魔域只不過是魔族苟且之地,偶爾幾個雜碎跑出來也是常事。”陸晨鎮定的回答,說著轉頭望向站在旁邊的仵作,“你查看這些屍體有發現什麼共同特徵嗎?”
“有。”那仵作回憶起屍體每一個細節,“草民發現這些屍體的血都被吸幹了,但是他們並沒有和平時的屍體一樣變成乾屍,另外它們明明是脖子被割斷,可每具屍體的心臟都不翼而飛,它們除了腦袋被斬下,身上沒有其他任何外傷。”
為了驗證仵作的話,陸晨手指從一具新鮮的屍體大動脈處劃過,割開一條指甲深的傷口,果不其然沒有鮮血流出,就連血管中凝固的血漬都看不到。
挖心、喝血——那麼這些人的靈魂魔族一定也不會放過,先前他以為這些人的靈魂是還在生前的地方,現在來看恐怕是被魔族吞了。
“我知道了。”收回手,為屍體重新將白布蓋上,“城主放心,這幾日我會和各位師弟在青山鎮布下伏魔陣,只要魔族一出現勢必取他性命。”
“好好好!勞煩仙長了。”
“應該的,那陸晨就不打擾了,這就帶着師弟師妹們去為伏魔做準備。”
“好,仙長我送送您。”
清風門是離青山鎮最近的一個修仙小門派,因為最近城中發生的命案完全超出城主府處理的能力範圍,所以青山城城主才將清風門的人給請了過來。
離開城主府後陸晨安排師弟師妹在青山城巡視,自己則是回客棧取靈石那些必要法器設陣。
在城主府待的時間不短,回到祥雲客棧天已經黑透。
走上二樓,剛推開房門陸晨就察覺到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不是妖,不是鬼,也不是魔,說不上來,但是絕對不是屬於人的氣息。
“小二。”
“哎,來了客官。”一樓的男子急忙上樓,看着陸晨臉色不好心裏咯噔一下,“客官,房間今日已經有下人打掃了,您可以放心住。客官……你這是丟了什麼東西嗎?”
早上兩個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小偷啊?小二暗自琢磨,這是丟了什麼,對方臉色這麼冷。
“不是。”見嚇到小二陸晨收斂了氣勢,放緩語氣,“是何人進來打掃的房間。”
“是一個叫池夜的姑娘,不是丟了東西就好。”
“嗯,好,你下去吧。”
“唉,是客官。”
看着小二下樓陸晨走進門,心裏重複了一遍小二口裏的名字:池夜?是他今早看到的那個女孩吧?可那個女孩身上有活人的氣息,明顯就是一個人,為何她身邊總是環繞着一股特殊的氣場?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那女孩被什麼東西纏着。
是什麼?如此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