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倒反天罡
[Part①·六磅炮]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傑克·馬丁使勁搖晃帽子，回到河谷山崖，大衛立刻出去接應。
“為何如此慌張？傑克！你做了什麼？”
“維克托老師！”傑克興奮得難以自控，把韁繩送到維克托手上：“我幹掉了好多土匪！好多好多呢！”
維克托頗感意外：“你一個人？”
傑克渾身發抖，他也不敢相信，僅靠自己一個人就能完成這種壯舉——
“——是的！只用了十六分鐘！靠着勇氣和智慧！就可以粉碎邪惡！”
文不才默不作聲，拿走傑克·馬丁的韁繩，緊接着翻身上馬，試了試鞍具尺寸，撫摸着馬兒的脖頸，要搞清楚畜牲的脾氣。
維克托：“有槍嗎？”
傑克卻說不出話了，他只拿回來一把槍，還剩下三顆子彈。
基奧先生神神叨叨的，這個印第安人接走馬兒，為傑克辯解道：“已經足夠了，這正是預言所示現的東西——必要的物件都已經湊齊。”
“我不明白，這傢伙究竟在說什麼呀？”文不才埋怨道：“要不給他一筆錢？把這位救命恩人送走？我從來都不喜歡欠人情。”
“走吧。”維克托沒有搭理文不才。
傑克·馬丁把槍械交到文不才手上，信誓旦旦的說——
“——你能做到！文森特！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做到！我只有第一槍比較准”
“有人在聽我說話嗎？！”文不才滿臉無辜，接着聳肩無謂說：“天哪！我們又開始自說自話了。”
他轉動彈巢，矯正這支斯圖亞特軍官調教，雷明頓公司生產的騎兵手槍，看得出來——他的上一個主人有些散光，槍械的准心偏左，射擊習慣壞到骨頭裏去了。
酒狂輕輕去敲打戳刺這轉輪槍前准心，把軟銅釘敲回正位。
文不才想開槍試試彈道，要浪費一顆子彈來確定射擊一致性。
“咱們就剩下最後三顆子彈啦！”傑克連忙喊停。
“不這麼做，也是浪費子彈。”文不才耐心解釋道：“這是必要的犧牲。”
聽見這句話，維克托突然抬起了頭——
——煙霧神鏡之中，他也看見了這一幕，正是文森特據槍瞄準，打出第一顆無用子彈的一幕。
“砰！——”
槍聲驚得馬兒四處奔走，一下子四人隊伍就衝散了，河谷各處都是馬兒嘶鳴。
離雨林最近的傑克·馬丁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勉強扯住韁繩，要往文森特一側靠。
從神廟遺址的方向，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
香水瓶土匪營地的營火之中，依然有槍械殘骸的濃煙飄上天空。
更加劇烈，更加耀眼的火光從神廟四層的腳手架扑打出來！
那是鐵炮！一顆六磅炮！來自法國的拿破崙炮！
它飛過重重山林，飛到七百八十尺之外，飛進灘涂！
濺起來無數飛沙走石，岩石破片剮下維克托肩頭的一層皮肉！
於此同時，大首腦剛剛放下望遠鏡，佔據了高地視野，確信傑克·馬丁沒有受傷，他準備繼續點火開炮——
——他已經是一個孤家寡人，找不到幫手，愚蠢的奴隸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使用這種威力強大的武器。
他用魂威分開炮座炮膛，清理殘餘藥渣，重新將它填滿。
稍稍調轉炮口，大首腦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大衛·維克托。
“該死的奧地利賤種.”
“我把最寶貴的禮物送給了你！我把箭的神力賜給你！”
“你卻如此對待我！維克托！你背叛了我的心！”
炮彈飛過叢林，轟碎樹榦，以肉眼難以分辨的神速落在維克托的棕色小矮馬身側！
維克托根本沒反應過來，大首腦換彈填充火藥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有[喪鐘]來幫忙，他不需要開膛，只要掰開這炮管灌注彈藥，再草草合上，立刻就能點下一炮。
炮擊炸開的破片轟碎了馬兒的腦袋，維克托只覺得自己被攻城錘打中，倒飛跌進河灘里，泡在溫暖的溪流之中，他一時半會還感覺不到疼痛，直到一條斷臂緩緩的，跟着河水一起流走。
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彷彿腦袋瓜已經停工，痛覺也消失了。
有許多肉碎跟着這條斷臂一起飄向遠方，他分不清那是馬兒的，或是他自己的。
“維克托！維克托！維克托！！”
文不才將他抱起，他終於意識到痛苦，被這個東方人抓住頭髮，強行提到半空。
一掛糜爛的肉塊從他半個軀幹慢慢往下滑，他幾乎被飛沙岩片削成了人肉沙拉。
“呃”
從喉嗓中傳出嗚咽，維克托沒辦法開口講話。似乎決戰早就開始，只是兄弟幾個遲遲意識不到潛在的危險。
文不才摟着維克托的殘軀往峽谷飛奔！他只想躲過雨林深處神廟高點的炮擊射界，這種武器實在過於可怕！在這蠻荒西部，這種東西就好比天神的怒吼！
槍械抹除了巫師和凡人的差距，大炮也能把魂威邪靈給干碎！
他手裏的雷明頓最多只能射八十尺，而且還不保證能打中腦袋！哪怕能找到一支步槍，也絕不是這六磅炮的對手——他不可能和大炮玩中門對狙！
毫無疑問，在這種被動挨打的環境下，是大首腦比較強！
馬兒衝進峽谷，文不才懷裏的維克托一直在吐血，似乎命懸一線！
“維克托！傑克跟來了嗎？！”
東方人根本就搞不清情況，那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蟲汁藥粉，還在基奧帕普身上。如果傑克能跟來，那麼基奧也能跟來.
可是現在回頭的話，就得繼續面對大首腦的炮擊！
維克托垂下頭，只見自己的血順着谷地紅岩流了一路——
“——能跟上”
他拼盡全力從嗓子裏擠出這句話。
“順着血跡.能.一定能”
[Part②·原始社會]
越過亂石踩上坡道，再往峽谷雜亂的岔路走四百尺。
基奧先生和傑克小子策馬揚鞭後來趕上，彼此交錯換位，可靠的印第安叔叔丟來一瓶白夫人溶劑——文不才要伸手去接，卻叫一顆無情的步槍彈打得稀碎！
“他來了！來得如此快？！”文不才驚叫。
來自一百一十四尺之外，來自河谷上方的懸崖險地，白馬載着它的主人，載着大首腦瘋狂的追趕着這些困獸。
他擁有傑克·馬丁所有的優良品質，包括造槍世家勛爵子嗣的槍法武藝。狩獵技巧和巴頓棍術，以及遠超常人的意志力，卓越的馬術。
一次次越過河谷，一次次飛空遠跳，他始終像個揮之不去的陰影，舉起施耐德步槍，正如死神不斷的揮動鐮刀。
“文森特！我要你投降！否則維克托會死！”大首腦依然要做生意，他要講條件：“這個卑鄙無恥的化身殺死了我的幹部！我需要幫手！像以前一樣！像以前一樣！”
“你為我幹活！我給你賞金！”
施耐德步槍開始發威，正如傑克幻想的一幕幕。
來自百尺之外的精確射擊，這支活門步槍擁有遠超時代的射速，後來它的接替者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叫英七七。
子彈不斷敲打着文森特的魂威！以高打低，只在一分鐘內，大首腦射出了六十四顆步槍彈！或許在現代人眼裏這不算什麼，但是在兩百年前的無法之地，這幾乎是神跡！
打得酒狂頻頻低頭，打得文森特不敢還手！他要保護維克托，就必須忍氣吞聲，要在這個距離朝着頭頂的目標開槍？手裏的破銅爛鐵根本就做不到！
令人窒息的一分鐘，令人絕望的一分鐘。
子彈擦身而過發出尖利的嘯叫，傑克·馬丁幾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看着維克托老師越來越虛弱。
剛才藥劑瓶破碎的一瞬間，文不才還能抓到一些粘稠的蟲汁，他空不出手來，只能把手指頭塞去維克托的嘴裏——雖然這個時候說這個有點怪，但是維克托垂死掙扎時去舔舐指頭的藥液，氣氛也變得又緊張又曖昧
“手指！對！手指！”傑克·馬丁終於醒悟，他拔出鞍具的狩獵尖刀，對着右手食指狠狠揮去！
[喪鐘]的另一半靈體依然在阻撓！似乎這陰魂不散的惡靈不允許傑克自殘自戕！
柔韌也堅硬的鐘擺和鋼絲困住了傑克，刀刃撞上食指馬上崩口，這種貪生怕死的靈魂，幾乎要把傑克逼瘋了！
“我的魂威！你究竟在幹什麼呀！”
基奧帕普搭弓引箭，直指天際，可是透過一線峽谷的山岩，他難以瞄準那時隱時現的白馬魔王！大首腦非常聰明，他的槍術和馬術佔盡了高地優勢.
“傑克！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基奧先生乾脆收回弓箭，隨時準備遞下一瓶葯。
“[Kneller·喪鐘]！聽我的！聽我的！”
座鐘的懸絲和鐘擺頃刻間轉變方位，化為鋒利切刀，它啃開傑克·馬丁的皮肉，徹底切斷了食指！還帶走了一部分虎口的血肉！
幾乎在同一時間，大首腦探頭挺身精確瞄準的姿態受到了干擾。
面具之下露出驚愕恐慌的神情，留在扳機框裏的手指也變成了一堆碎肉！
“蠢貨.”
“可恥！可惡！不可原諒的賤種！”
“傑克·馬丁！”
他痛苦的叫嚷，食指斷裂帶來的劇烈痛感讓他瘋狂。
傑克·馬丁疼得渾身發抖，他幾乎夾不緊馬腹，施耐德步槍的索命強音終於消停了一會兒！
“維克托！維克托！維克托！”
白夫人製品從基奧先生的手心潑灑去維克托的身體——大作家破破爛爛的肉體也開始慢慢癒合，可是太慢了！實在太慢了！比起兩百年之後的萬靈藥，至少要十來分鐘才能治癒如此可怕的炮擊傷害，維克托沒了一條手臂，肚子和右邊胸肺被破片打出密密麻麻接近一百多個傷口，大腿一直在流血。
可是擁有這種蟲汁的人，不止是他們，不僅僅是他們。
傑克·馬丁只覺得手掌酥癢，從斷指傷處，逐漸蔓延出一節新的褐色指骨！
它來得那麼快！比起維克托的傷，它似乎一下子就要痊癒！
傑克·馬丁驚叫着：“他又要開槍了！文森特！當心！”
如此說著，小傑克不假思索，要自戳雙眼毀掉視力，可是[Kneller·喪鐘]卻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絕不讓本體做出危害性命的事。
或許失掉一兩根指頭不算什麼，但是弄瞎眼睛這種行為，在傑克的靈魂深處總有深刻的恐懼心，這是他無法戰勝的本能——就好比遇見強光，人們會不由自主的遮眼。
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到辦法！要繼續切手指嗎？或許一次兩次還能成功，可是品嘗過這種劇痛以後，[Kneller·喪鐘]也開始背叛他！這血淋淋的手掌說什麼也不肯聽話，沒有哪個傻瓜總是要斷指求生呀！
它太疼了，實在太痛苦！
“砰！——”
子彈原本朝着文森特飛去，酒狂也做足了準備！要應對下一輪槍擊！
可是當它飛來，卻在半途分成兩半！詭異的彈道變化使文森特猝不及防！
強而有力的步槍彈破片繞開這黑馬騎士，一半打進了基奧帕普的大腿，另一半擊碎了傑克·馬丁胯下良駒的腦袋！
這兩枚彈頭帶出一個完美的[V]字射線，在空氣中留下畜牲和人的血液軌跡，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傑克落馬摔倒，險些撞上亂石！
他渾身是傷，卻感覺傷處都傳來奇異的酥麻感。
大首腦叼着白夫人藥瓶，幾乎是一邊喝葯，一邊開火。他馬上要靠近水牛坡，在下一段路，文不才能到達同樣的射擊高度！他們會趨近於平行.
在此之前，這位戰鬥經驗豐富的，不過十八歲的魔頭，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咔擦！——”
他的左前臂突然下墜，遭受傑克·馬丁這個化身帶來的骨折暗傷，他感到異常痛苦，從面具里落下眼淚來，淚水也跟着汗水滑到下巴去。
他強行掰正了持槍前臂，重新校正槍線。卻發覺剛剛長出來的右手食指再次斷了！
“傑克！傑克·馬丁！貪生怕死之輩！你應該聽從靈魂的指引！你要認命！”
傑克癱在亂石之中，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他臉上全是血，卻咿咿呀呀的叫喚着。
發黃的指頭沒來得及蓋上皮膚，叫一塊鋒利的岩片齊根砸斷！
不光如此，他還要照着手腕去！要把這支開槍殺人的右手廢掉！要割開肉筋！徹底掐滅施耐德步槍的火藥！這支槍太厲害！太可怕了！
[喪鐘]的靈體絲線緊緊包裹着食指，它想去纏繞阻攔傑克·馬丁的手臂，想要切碎這鋒利的岩片石刀，可是它攔不住——並非是傑克的求生意志過於薄弱，而是戰鬥意志佔了上風。
“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但是我想保護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