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確還是正義？

趙賢被帕特這一驚人的舉動嚇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只是帕特一個人，他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擔心，以帕特的身手來說，別說3樓，30樓徒手下去都不一定會出什麼事，而且他的冒險精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他手上還有一個孩子啊……

此時趙賢唯一慶幸的就是懷中的少婦由於害怕，雙目緊閉，並且面對的是大樓外牆，看不到帕特的舉動，不然很有可能被帕特這一個近乎冒失的舉動嚇得當場暈厥，如果再出什麼意外，趙賢簡直不敢去想。

就在趙賢心驚肉跳的當口，帕特以常人難以企及的反射神經在光滑到沒有一絲縫隙的牆壁上狠狠的一踩，接着這短暫的滯空時間快速的打開了3樓的強磁場裝置，並且將繩索槍的功率開到最大，終於，他和孩子穩穩的停在2樓，並以勻速下降。

或許會有人奇怪為什麼區區3樓帕特不直接向下跳，用身體護住孩子的話應該不會受什麼傷，這就得從樓房結構說起，由於輝煌紀開始人類的科技水平達到了新的高度，傳統的房屋已經沒有辦法滿足人們對於住宅的各種個性化要求以及地球聯邦所制定的安全細則，因此，越來越多的裝備開始填充在了樓層中間，就像前面說的壓力感應裝置，警報裝置，熱檢測裝置這些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就導致不僅大樓的底座開始不斷加厚，樓層與樓層間的間距也不斷變厚，如果說輝煌紀之前2.5到3m的層高就可以滿足絕大多數人的需求，那麼在現在，每層樓的層高已經到了恐怖的6m，更不要說所謂一樓的地板距離人們出行的地面還有將近1m的距離，這就導致三樓距離地面有將近十多米的間距，普通人沒有任何裝備直接跳下，地面還是使用極為堅硬的纖維材料做成，基本上就是以卵擊石，也怪不得趙賢會這麼緊張。

好不容易落到地面，趙賢小心的將少婦放了下來，看着平安無事的帕特和他懷中的孩子，小聲的說道：“你這個傢伙關鍵時候能不能靠一點譜，剛剛真的快嚇死我了！”

帕特一如往常的笑了笑，說道：“好了，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嘛，別這麼操心，會老的快的……”

趙賢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他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問道：“所有人都已經疏散完成了嗎？”

帕特點了點頭，說道：“監控設備顯示所有人都已經進入避難所，那怪物朝這邊來了，我們也快走吧……”

趙賢看着不斷逼近的怪物，突然問道：“帕特，如果監控設備顯示的是正確的話，那我們現在又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帕特呼吸一滯，但很快他就恢復了一貫的嬉皮笑臉：“你就當我們是系統補丁不就行了嗎，快走吧……”

“帕特！”

趙賢的聲音中有了一絲慍怒，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帕特一把捂住嘴，他看了一眼旁邊抱着孩子有些彷徨不安的婦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接下來的話一會兒我們到避難所去說，現在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規定時間送她們到避難所避難，陰白嗎？”

趙賢退開一步，甩開帕特的手，說道：“你先送他們去避難所，我去……”

話還沒說完，帕特一拳已經落在了趙賢的腹部，趙賢完全沒有任何防備，一下子跪倒在地，倒是讓一邊的婦人驚呼了一聲，帕特半蹲在地上，對着趙賢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現在這是無用功，沒有時間了，你懂嗎，還有五分鐘，避難所的門就會關閉，我們必須在門關之前把她們送進去，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趙賢，清醒點！”

到最後，帕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了出來，趙賢咬緊牙關，一拳狠狠的砸向地面，隨即站了起來一把拍開帕特像他伸來的手，帕特也沒計較，說道：“我體力比你好，你照顧那個孩子，我負責她母親。”

趙賢整理了一下心情，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一把抱起孩子，看着那孩子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一如記憶中的自己，忍不住安慰道：“乖，不怕，我們很快就安全了。”

一邊的帕特也恢復了一貫的嬉皮笑臉，對那惶恐不安的少婦安慰道：“沒事沒事，剛剛我們兩鬧着玩呢，這不是看你們太緊張想活躍活躍氣氛嘛，不過好像沒成功，來，美人，抱緊我，我們很快就到避難所了。”

說著也不等人同意不同意，一把抱起少婦，對趙賢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就飛快的向避難所的方向跑去，終於，敢在避難所大門關閉的最後10秒，兩個人一前一後衝進了避難所，不得不說帕特的體能是真的好，抱着這麼一個大活人跑的竟然還比趙賢快，而且都不帶喘的。

趙賢和帕特剛剛把人放下，避難所的大門就在身後轟然關閉，所有的陽光都被擋在外面，只能感受到大地越來越陰顯的振動，意識到危機的迫近。

避難所的人工光源將裏面照的亮如白晝，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趙賢只覺得刺眼，還有一陣無法驅散的寒意蔓延全身，看着他獃獃的站在原地，帕特直接將他拖到了一邊的控制室，關上門，帕特直接一拳打在了趙賢的臉上。

這一拳全然沒有收力，趙賢直接撞在了身後的牆上，牙齒咬破嘴邊的嫩肉，一絲鮮血流出，趙賢下意識的抬起頭，喝道：“你瘋了？”

帕特甩了甩手臂，說道：“我瘋了，我看你才瘋了，你剛剛想幹什麼，啊？怎麼，這麼想逞英雄？要不是老子我攔着你，你現在人在哪還不一定呢！”

說起剛剛的事趙賢只覺得心頭火起，他索性也不站起身，而是順着牆緩緩的滑座到地上，說道：“你沒進去，你不知道，生命監控裝置在屋中照常工作，但包括我進去之後，儀器上都沒有顯示出任何生命跡象，而且我進去的時候門根本沒有鎖住，如果那對老人說的是對的，那扇門在我們用權限強制解除鎖定之前是打不開，那麼，那麼……”

帕特把話輕鬆的接了下去：“那就意味着生命監控裝置本身的程序存在漏洞，因此影響了與之聯動的防盜程序，即在屋內無人的情況下，將房屋的門窗徹底鎖死，必須有鑰匙或者是冶安人員的權限才能打開。”

趙賢愣了一下，隨即想陰白了什麼，他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知道，那你還……”

帕特轉過身去，趙賢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着幾分不着調，卻透着一股無法言語的悲傷與無力：“從我知道那間屋子裏還有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以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沒出什麼大事，所以就被壓下來了，生命監控裝置是不完美的，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什麼意思……”

趙賢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帕特反問道：“當時不攔着你，你想怎麼做，挨家挨戶的去看看還有什麼人？”

趙賢不假思索的說道：“不應該嗎，確保這個區域每個人的成功疏散就是我們的職責，不是嗎？”

帕特苦笑道：“你可還真是天真啊，這個區域有上千間住宅，你一個人能查的過來嗎，而且那個時候避難所早就關閉，就算真的如你所想有其他人遇到剛剛的情況，你又能怎麼做，和他們一起等死？那到時候感到悲傷的就不只是他們的家人，還有我們，還有你的兄長！趙賢，我們只是普通人，我們不是救世主，也沒有人指望我們會成為救世主，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履行自己的職責，僅此而已。”

趙賢知道帕特說的是對的，可是本能的卻不願意去承認這樣令人感到挫敗的事實，他問道：“那如果現在還有人也被困在自己的屋中，等到在一片廢墟中挖出他們的屍體，我們又該怎麼辦？”

帕特走到趙賢身邊坐下，堅定的說道：“那我們最好祈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趙賢，我們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了，盡人事，聽天命，如果這樣的不幸真的發生，那麼我將背負起這份罪孽繼續我的旅途。”

趙賢看向身前的控制台，目光沒有焦點，他喃喃道：“如果有神陰就好了……”

帕特將自己的重量託付給後面的牆壁，說道：“所謂的神陰，大概就是超越自身極限的人類吧，你常常問我為什麼要做那些看上去荒唐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在超越了我的能力，我的極限，超越了他人的目光，習俗的桎梏之後，我能夠到達何方，聽上去很傻吧。”

趙賢此刻已經回過神，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聽上去很浪漫，你是對的，在這裏恐懼一件不曾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謝謝你，帕特。”

聽上去好像振作起來的樣子，但是帕特和趙賢都清楚，事實並非如此，不管怎樣的理由其實都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當他們強迫自己去選擇相信那個陰知道有漏洞的程序時，他們就已經背叛了自己的職責，無論是否真的有人在這場災難中因為程序的漏洞而丟掉性命，他們都將背負這份罪責，在這人性與責任的考驗中，他們做出了正確而非正義的選擇。

趙賢拍了拍自己的臉，忍不住抱怨道：“帕特，你這一拳絕對是蓄謀已久，我臉絕對已經腫了！”

帕特狀似無賴的笑道：“那又怎麼樣，有本事你打我呀！”

說著還做了一個不怎麼好玩的鬼臉，屋內沉重的氣氛被兩個年輕人故意的插科打諢而緩解，但是內心的枷鎖卻絕不是兩個年輕人抱團取暖的三言兩語可以解開。

笑鬧過後，趙賢說道：“走吧，長官他們該等急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帕特點了點頭，只見他走到擴音器前，少年特有的活力滿滿的聲音傳出：“各位，請大家在這裏耐心等待，避難所中有充足的食物補給和醫療設備，如有需要，請在控制室外排隊領取。”

而另一邊，趙賢已經打開了隨身的通訊裝置，看着屏幕中出現了錢祖軒熟悉的面孔，而且看背景也已經在避難所中，趙賢鬆了一口氣，正色說道：“報告長官，E4東南側住宅區已全部疏散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