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醫院小事
龔維則前腳剛出去,後腳周媽就進來了,問周秉昆晚上想吃點什麼,她做完飯就送過來,周秉昆也不想麻煩周媽,忙說醫院這邊有飯,他可以吃醫院的,但是周媽不同意,一定認為他要補充營養,周秉昆只能作罷,表示周媽做什麼他都喜歡吃。
周媽出門是一臉的開心,挺神奇的,記得剛進來的時候周媽的眼淚是止不住地往下掉,現在確實是樂樂呵呵的回家給周秉昆做飯去了。
至於鄰居家的春燕,本來周媽看着是知根知底兒的小姑娘,再加上自己家的秉昆性子軟,不愛說話,像春燕這樣的脾氣剛好互補,能不讓秉昆吃虧;現在自己家的秉昆也是很有主意的,也懂得了人情往來,這樣的話,反倒是像鄭娟這樣溫柔的女人更適合他了,更何況自己一看見鄭娟就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當媽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更好。
周母回到家裏開開心心的從籃子裏邊拿了兩個雞蛋給炒了,還把上午沒吃完的肉一口氣混着白菜粉條子全給燉了,等掀開鍋蓋的時候,那一屋子噴香的豬肉燉粉條味兒,別提有多饞人啦!
周媽給秉昆打飯的時候凈挑着白菜葉子和大肥肉往碗裏盛,直到飯盒裏面都冒尖尖了,這才停下,把雞蛋塞進下面的盒子裏,又拿了一個飯盒用來裝饃饃和大米湯,最後找了一小塊褥子小心的把兩個飯盒包起來,這才興沖沖的拎着往醫院去了,知道的是他兒子生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兒子是要結婚了呢!
另一邊的鄭娟一回到家裏,先是挨家挨戶的找紅綢子,最後硬是花了一塊錢從人家手裏買了一小塊結婚要用的床被套的布,就這人家還不願意呢。
然後在周圍又拉了幾個手巧的婆子,來一起做錦旗,要不然她一個人得做到啥時候,時間不等人,給她們每個人開了一份工錢之後,大家立馬就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當然,對外聲稱肯定是大家義務幫忙,絕對不是走資本家的路線,包括錢都是換成了他們需要的東西才給他們的。
這年頭要是被抓住,一旦被別人拿捏到,一頂帽子就直接扣下來了,那是要承擔風險的的,所以鄭娟只能小心謹慎的用這種方法來幫助周秉昆。
一群人圍在一個桌子面前做手工活的時候,鄭娟的腦海裏邊時不時地閃過周秉昆義無反顧的衝出來的畫面,每次想起來,那心啊,都是撲通撲通的亂跳。
另一邊的周炳坤正一手拿着老媽給的饃饃,一手筷子,吭哧吭哧的往嘴裏塞着,吃的那叫一個香。
其實吧在記憶之中周炳坤不是沒吃過好東西,但是吧只要一想想記憶中的滋味兒就餓的不行,那天早上只吃了一點點不只是因為心理原因,當時他剛一坐下腦海里閃過無數的畫面:包子、油條、豆漿、皮蛋瘦肉粥、蝦餃、蒸餃、叉燒...所以看到那清湯寡水的就...
後來是實在餓得不行了,給啥就吃啥,吃啥都說香。
不行了不行了,這玩意兒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周秉昆忙夾起一塊燉到酥爛的肉,放到嘴邊,都是直接吸進去的,呲溜一聲,然後咬一口饅頭,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雖然記憶中吃過那麼多的好東西,但是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沒有周媽做的粗茶淡飯香。
看着秉昆狼吞虎咽的吃着飯,周媽的眼神越發的柔和了,但是突然地又來了一陣兒心酸,周媽把臉背了過去,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這短時間可算是苦了秉昆這孩子了,以前家裏的肉票每個月都是按時買,時不時地給菜里加點葷腥。現在呢,為了給自己家的老頭子還有大兒子攢着,這老小兒啊,是好久沒有開過葷了,以前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看着秉昆,突然的就有些心疼。
“誒,對了,媽,你吃了沒呢?”
周秉昆一邊往嘴裏塞着,一邊問道。
周媽忙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伸出手就朝着周秉昆拍一巴掌,不過看那手掌輕飄飄的就知道,壓根兒沒用力氣。
“吃飯的時候不說話啊!媽吃過了,在家裏吃的,你吃的時候慢點兒!”
“誒嘿,媽,你也嘗嘗!”說著周秉昆便夾起了一筷子雞蛋遞到周媽面前,周媽說吃過了,但是按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捨得吃雞蛋的。
“媽不吃,媽不吃,都跟你說了媽吃過了,你這孩子...”
周媽忙把頭往後一仰,擺手拒絕道,最後實在拗不過周秉昆,才無奈的吃了下去,雖然只是一塊雞蛋,但是彷彿是比蜜糖還要甜,一直呀,甜進了周媽心裏面!
“對了,媽,你看我這都掛完水了,要不今兒個就出院吧。”周秉昆一臉期待的看着周媽,畢竟現在在這住院,沒有電視、沒有手機、連本書都沒有,只能看看報紙,什麼都做不了,簡直像是在坐牢。
“這可不行,醫生說了雖然沒有骨裂,但是還是希望你能住一晚再走,所以啊,今天晚上你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裏,聽見沒有!”
周秉昆還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的啊!
等周媽走了,他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獃獃地望着窗邊的月光。
周秉昆當然不是在傷春悲秋,他可沒那閑工夫,他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既然重來了,他總不能在木材廠守着一輩子吧?擁有着舉世無雙的歷史前瞻性的他可是清楚地很,現在這公家的飯看着還挺香,甚至到2022年,那公家的飯碗依舊很香。
但是,再過個十一二年,國營工廠將迎來一場轉型,尤其是作為老工業區的吉市,那將是一大批的工人下·崗啊!吉市還在爭着去掙那一個月三四十塊錢的工資的時候,南方沿海地區深市,那邊做銷售跑業務的一個月運氣好都能弄出來一個萬元戶!
周秉昆現在再怎麼說那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就算他有幸保住了工作,能一直那麼幹下去,但是見識過大海遼闊的魚,還能忍受積水窪的淺薄么?
明知道能夠把握住一個騰飛的年代,明明能夠插上一雙翅膀,難道還要做一隻井底的癩蛤蟆么?
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