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習慣了獨自一個人

姬緒來到房間中，先開放黑光的清潔功能，將傷口附近的血跡清理掉。

然後靠着牆壁緩緩坐下，伸手按在臂甲上，從中取出一支水，平靜的喝了幾口。

其實她中槍的時候，就已經疼的有些站不住了。

大量的血液流失，若不是戰甲暗中運作將血跡隱去，恐怕返程的路面上都會留下痕迹。

此前她就已經發現，武裝者所用的寬幅短槍威力很大，再加上子彈工藝、材質特殊，尖頭設計，彈頭密度高、質量大，初速高，侵徹力極為恐怖，就算是大型的獸類，中槍也會當場斃命。

姬緒操控黑光的輕械醫療台，機械臂分解成相連的模塊，與她的胳膊貼合。

舒展握拳，重複兩次，確認控制沒有問題后，右手前側的覆蓋機械，聚合成為一個三頭伸縮手術爪，並且還在不斷細化延長。

當口徑縮小至彈孔那麼大時，她才將三頭爪探入肩膀處的傷口中，利落的將子彈給鉗了出來。隨後，又用同樣的方法，快速的取出了腹部的子彈。

儘管感到有些脫力，但身體中沒有了異物，動作相對來說還是流暢了一些。

姬緒有條不紊的為自己上了葯，緊接着完成了包紮。

又是一瓶水灌下，她這才算是感覺好受了些。

稍微恢復了點體力后，將注意力轉移至腿部。

大腿外側的傷口比較大，幾乎是被子彈切開的一般。

穩了穩心神，姬緒緩慢而從容的開始進行傷口縫合。

外翻的血肉絲毫不能挑動她的情緒，哪怕這條腿已經幾乎動不了了，她仍然保持着臨危不亂的鎮定。

或許是因為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是一個人。

一個人活着，一個人戰鬥，一個人處理各種各樣的傷口。

如果不是因為得到了黑光，還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才與其完美融合，從而修復體內無數的暗傷，或許這具身體，早已佈滿了粗淺醜陋的疤痕，然後徹底報廢了吧。

明明是個人類，卻活的像台精密不容出錯的機器。

為什麼呢？

她曾經也常常這樣問自己。

或許是因為父親作為家族高層的一份子，在她還處於幼年期時便突然失蹤。

或許是因為母親叛離加立斯星盟，成為了懸賞榜上臭名昭著的無顏者。

失去了父母的庇護，她自然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淪為了家族的戰爭機器。

為了活下去，她斬殺過無數敵人。

為了活下去，她扮演過太多非她所喜的角色。

為了活下去，她嘗試過終結自己的生命。

七歲，這個明明應該什麼都不太懂的年紀，她就能夠獨自一人，獵殺令人聞風喪膽的星際巡遊獸。

十五歲，還未成年，她就獲得了戰場指揮官的身份，被家族強制推出去，參加了一場幾乎是毫無翻盤可能的特大戰役。

結果，卻出人意料的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原本必會隕落的十萬星辰，則成為了星盟最大的敵人——七響號組織的禁忌之地，從此再不敢踏足半步。

然而。

沒有鮮花和掌聲。

迎接她的，是一場熱烈又荒唐的送別葬禮。

只因為一個可笑的原因——派遣她的人也沒能想到，姬緒還能活着回來。

冰冷幽暗的黑火。

屠滅了十萬星的噩夢。

卻沒能讓自己的主人安睡一晚。

而對外界來說。

這場戰役，足以成為加立斯文明中，輝煌絢麗的一筆。

后將其命名為——不落隕星戰役。

同時，還收錄成為了最高軍事戰爭學院的必修課程當中。

憑藉此役，姬緒成功蛻變為頂級星靈體星際戰士，還榮幸入了神聖公約教會的眼。

原本一枚微不足道、可有可無的棄子，終是“脫穎而出”，成為一個上得了檯面、供多方斡旋的玩物，以及相對珍貴且少有的犧牲品。

後來，她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若是習慣了獨自一人，便是天黑，也不會再害怕了。

滿目澄澈，卻早已見到了沉重的黑暗。

就算是夜晚，也顯得輕盈的沒有真實感。

姬緒靠牆坐着，睡了一覺。

萬幸。

無夢。

......

一夜過去，當晨曦再次降臨時，姬緒和太陽同時回歸了這片大地。

站起身，清晰的疼痛感襲來，可心情是極好的，她露出了點笑容。

沒關係，至少此時此刻，她是自由的。

一陣飯香味飄來，竟散去了窗外的腥氣。

姬緒下樓，發現大家已經做好了熱乎乎的早餐。

吳軒宇正努力的按住江閬準備偷走食物的手，陌生的女孩和滿臉嫌棄的看着江閬的白荷薇坐在一塊，笑的很是開心。

顧驚海，秦政燃，殷辭，時鶴，楚懷修幾人正在交談，似乎是在商量今日的安排和計劃。

見到她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打鬧和談話，看了過來。

姬緒微微錯愕，恍然有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切感。

隨即想到，自己好像從未做過好夢，那麼眼前所見必然是真實的，是正在發生着的。

有些怔愣的看着眾人，而這群人也在看着她。

他們的表情很豐富，有驚喜的笑容，有放心下來的輕鬆，也有隱藏極深的心疼和愛憐。

人類，原來是這樣溫暖多情的生物嗎？

姬緒垂下眼，有些不解。

“休息的好嗎？姬緒。”秦政燃試着用輕快溫和的語氣喚她。

儘管心中滿是擔心，可他清楚，姬緒大概不會願意被人用那種目光打量，所以努力的收斂着眼中快要藏不住的關切，顯得隨意而平常的詢問。

每次他都會產生一種，姬緒將要離開的錯覺。

只要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胸口就陣陣酸澀泛疼。

大家沒有等來她的回答，氣氛似乎開始有轉變的傾向。

顧驚海抬眸看了眼白荷薇，恰逢其時的柔聲道：“姬緒，你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有胃口嗎，來吃點粥吧？我問了秦政燃，他說你應該是偏愛帶甜味的白粥，所以你這一份我們特意放了些糖，來嘗嘗合不合口味。”

白荷薇沒有理會顧驚海的暗示，直接起身，嘴裏還嘀嘀咕咕的。

“傷沒好得多休息，站那幹什麼呢？快來坐下！”

邊說著，邊將人拉到了主位上。

等了一會，不見姬緒動作，白荷薇又急吼吼的說道。

“怎麼？要本小姐喂你嗎？”

說罷，作勢就要去端她面前盛了粥的碗。

姬緒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直到把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收回目光。

右手拿起勺子，敲了敲碗沿，巧妙的轉移了話題，並奪回了主動權。

“我看大家好像餓的不行，尤其是江閬，感覺十個雞蛋都不夠他吃的，你們昨晚沒吃飯嗎？”

韓君傾道：“我們帶的物資支撐不了幾天，所以昨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顧驚海也朝江閬看去，“別說這餐沒有十顆雞蛋，就算有，也不可能給他一個人。能吃是好事，但是特別時期，我們可養不起吃貨。”

江閬撇撇嘴，雙手扒着桌邊，眼神可憐又無助，小聲的反駁到。

“我很好養活的，每個人的食物都是有定數的，我一口都不會多吃，我話就放在這，我江閬一口都不會多吃！”

姬緒笑了一下，示意大家可以開飯了。

舀了點粘稠度正好的白粥，曳去勺子底部多餘的部分，輕抿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

作為星際戰士，她對食物沒有過高要求，但是在秦政燃家吃過幾頓飯後，標準一下就拔高了，同時也發現了自己的味覺偏好。

她是十足的甜食玩家，尤其是這種沒什麼味道的食物，若是不放糖，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不僅如此，她很怕辣，一丁點辣味都受不了，這可能和她身體的靈敏度有關。不過，秦政燃這傢伙挺能吃辣的，可以干吃辣椒的那種。

“很好喝，是我喜歡的口味。”

粥是秦政燃和顧驚海熬的，但是白荷薇不放心他倆，一直在旁邊監工，若不是她仔細留意着，就可能糊鍋了。

廚房除了龍頭還能出水，別的設施基本都壞了。他們是使用最原始的生火法做的飯。然而，火焰熱度不均衡，導致他們差點失敗。

聞言，幾人都鬆了口氣。

還好沒翻車。

吃過飯，一群人短暫的集中起來開了個會。

經過昨晚外出的三人小隊彙報后，姬緒了解到一點，那就是，歌蘭城的晚上似乎並不是很危險。

三人既沒有聽到槍聲，也沒有捕捉到明顯戰鬥的動靜。

他們去的時候，還稍微觀察了一下附近居民樓的情況。

沒有任何的燈光，一片死寂，但是在他們掃樓的時候，能確定有些房間是有人的。

秦政燃三人彙報完以後，韓君傾也告訴姬緒自己掌握了一些信息情報。

他的迷你玩偶，是後半夜放出來的，因為擔心對身體造成負擔，所以只釋放出來兩隻，朝着兩個方向行進，大約持續了幾個小時后，才將技能取消。

取消技能，玩偶就會立刻消失，這樣既不影響他探查消息，也節省了返程的步驟。

據韓君傾所說，他讓迷你玩偶在規定的時間內，最大限度的向遠處探索。

雖然有些細節比較模糊，諸如哪棟建築是做什麼的，路上有幾棵樹之類的，但是，附近的街道路線分佈圖卻是已經獲得了個大概，好比大路是什麼樣的，小路又是怎麼繞的。

另外需要補充的一點就是，原則上來說，韓君傾只能看到玩偶走過的路線景象，它們沒走過的地方，自然就無從得知了。

將繪製好的，粗略的線路圖拿出來，攤開在眾人面前，他道。

“如果時間充足，周圍一公里範圍內的地圖，我都能夠繪製出來，可以詳細到街區名及店面名。玩偶們可以將視角同步給我，即使不出門，我也能夠看到外界的情況。”

姬緒准許他上午下午各用一小時時間探查，晚上則根據輪值時間來定，他清醒着的時候，可以釋放技能出行探測，時間長短不定，讓韓君傾自己把握。

姬緒思索片刻，然後走到窗邊。

窗戶已經被釘死，但是在一人高的位置處，留了方形的透氣孔，可以查看外界，也可以架槍朝外射擊。

遠處依舊接連傳來炮火的呼嘯轟鳴聲，透過建築物之間的縫隙，還能看見大街上規整移動的武裝者。

“一到白天，武裝者就會出來，所以白天所有人都待在建築內隱蔽，完善牆體的防禦工事。昨天是炮擊的第一天，既然那些反叛軍沒有刻意摧毀建築，那麼我們應該還有一兩天的時間來加強措施。”

想了想，又道。

“我昨天攔截的那枚炮彈，威力沒有我想像的大，爆炸範圍也不算廣，大家不必過分擔憂。”

姬緒回過身，面向眾人。

“三天內，我們要將據點變成固若金湯的堡壘。”

“要做到即使炮彈落在我們的正上方，也打不穿房頂的天花板。”